“你如果真的心存感激,到底为什么如今又对我退避三舍?” 那还能怎么说,难道要直白地说“因为我讨厌你”吗?还是要说“因为我男朋友心眼儿太小、讨厌我跟你说话”呢? “心存感激是因为您没有到丧心病狂的地步,还愿意对走歪路的我说一些有教育意义的话。但即便如此,您当初依旧动了潜规则的心思。当然了,这个行业如此,大家都这么做,何况法律又往往保护着重要人物,所以这种规则是不可能一夜之间就消失的。但我相信,心中有正义的人,到死都不会成为这股浊流的一部分。”蒲薤白趁着机会把话说开,但心里并没有觉得非常痛快。 韩建涛沉默许久,平静地点了点头:“心中有正义的人到死都不会成为浊流的一部分,说得不错。你说的没错,本质来看,我也只是个坏透了的俗人。” “……我没有那么说。”薤白稍微有点儿慌,仔细想想,不管怎么说对方也会给商陆很大程度的事业上的帮助,自己就这么任性把人家骂了一顿,将来会不会影响到商陆的道路呢。 “你没说,是我自己悟到的。”韩建涛看上去反而轻松了不少,“是啊,承认自己是个不安好心的俗人的话,还真是挺畅快的,而且还有点儿心安理得。” 薤白突然无话可说:“是……吗,那、恭喜您。” “既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就不再顾及你的心情了,”韩建涛笑容加深,带着点儿强迫的语气说,“今后我们好好相处,毕竟考虑到你男朋友的事业也需要我的扶持,总是和我保持距离也不现实。何况我对象又是你男朋友的指导教授,不管怎么想,今后我们都会有更多聚在一起的场合。” 这人可真是把话说得够直白啊。薤白在心里默默吐槽,随后点点头:“我以为我对韩处长一直都很客气来着,从来没打算把关系搞僵。” “那就好。”韩建涛终于站起身,“那么我再以朋友的角度劝你一句,与其你一个人在这里闷闷不乐,不如去找你男朋友聊聊呢。有捷径就走捷径,没什么不好。” 虽然不服,但是韩建涛说得非常中肯,薤白心里也其实也是一样的想法,毕竟每次都是商陆陪着自己度过紧张和茫然的时光。 薤白重新回到试镜的写字楼时,看到商陆正在停车场附近徘徊着,他跑过去拍了拍商陆的背,吓得后者肩膀一抖。 “你这是从哪儿过来的,我给你发消息你也没有回,打电话也没有接……”商陆委屈地抱怨着,“别这么吓唬我啊。” “哈哈,抱歉,”薤白掏出手机看了看商陆发来的消息,然后暖心地笑了笑,“抱歉,我为了试镜所以手机静音了,还没来得及改设定。” “你去哪儿了?” “那边儿有个小公园儿,去散了散心。你和常总没有吵起来吧?” “吵起来了又怎么样,我们最近说话都是吵架模式的,常总好像不这样就没办法提高效率……” “啊,我知道这种心态!用焦虑感来逼迫自己进步,常总也是个狠人啊。” “所以他刚刚说的话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我觉得你演的很好,常总也说会再考虑。”商陆单手抱着薤白的肩膀,带他上了车。 “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我演的好?”薤白笑了,“我自己都觉得我演得那叫什么玩意儿啊,常总骂都没骂到点子上。” 商陆心虚地看着薤白:“我颅内存在滤镜,但凡识别到和你有关的影像,就会自动优化。这个功能我也关不掉,所以,我是真的觉得很好。” “我光是站在那儿棒读,你说不定都会觉得我很好。” “你光是站在那儿我就觉得很好了,都不用读台词。” “哈哈,商陆,公私要分明啊。” “为什么要分明,我不想分明,你就是你啊,”商陆身子一歪,倒在薤白肩膀上,“除非你真的演绎出一个别人,直接逃逸掉我的自动优化机制,不然我就要偏心到底。” “怎么反而是你在撒娇了……”薤白假装嫌弃地推了推商陆的肚子,“起开,你好重。” “我不,”商陆变本加厉,双手搂住薤白的腰,“要贴贴。” “不贴贴,恶心心。”薤白笑出声,笑着笑着心情就轻松下来,再次不得不感慨自己还真是只要在商陆身边就能轻而易举地获得快乐。 “宝贝儿,我可以问个问题吗?”当商陆从薤白的语气中判断出对方的心情好了一些之后,终于打算言归正传了。 “嗯,什么?”薤白抱着比自己大了一圈的商陆,抚摸着来获得安心感,像是把商陆当成了一只治疗犬。 “对于回到镜头前这件事,你是期待还是恐惧呢?” 这个问题十分露骨,根本不给薤白一点儿逃避的余地。 “我……是期待啊。”薤白勉勉强强地回答。 商陆安静地听着薤白的心跳,那一点儿不规律的心音都被商陆精准地捕捉到了,不过他没有急着揭穿他,毕竟让对方难过也不是自己的目的:“你还记得前阵子你对我说,向自己承认自己的确很孤独,是一件需要极大勇气的事情吗?” 这前阵子都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薤白光是回忆都用了好久:“记得……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因为有的时候这些道理哪怕是自己参悟到的,可能都没办法百分之百的做到。” “什么啊,我又不寂寞,话说现在跟寂寞也没关系吧?” “重点不在于寂寞,”商陆离开薤白的怀抱,双手捧住薤白的脸,“我事后想了想,最需要勇气的,不是承认寂寞,而是向自己承认有关自己的一些什么。” 薤白愣住,呆呆地盯着商陆,一时之间没有说什么。 “有些人永远都不会向自己承认自己是真的弱小,也有些人永远都不会向自己承认自己是真的强大,可能每个人都在心里默默拒绝着自己、拒绝承认真实的自己。看清自己并没有那么难,承认才难,但是承认、往往是改变的第一步。大多数人一辈子带着一个天天嘴边挂着要改要改的恶习,但是一辈子可能都无法迈出正确的一步,经常是稍微做出一点改变就放弃、很快又回到曾经的状态了。那个第一步,就是向自己承认。” 商陆说着,露出温暖的笑,一改刚刚说教的语气,用最温柔的声音对薤白说:“假如说,你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向自己承认一些事情,那就算了。人没有必要一直进步,进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我想让你避免一切有可能遇到的痛苦,所以从来没有期待过你会进步。但那不意味着我对你没有信心,不意味着我对你感到失望,只是单纯因为不想让你难过而已。 “但又如果,你犹豫来去,最后还是决定要继续征服下一个目标,那我就会成为这世界上最支持你的人。我不会左右你的目标,不会左右你的人生,不会左右你自己做出的选择。我只会支持你,无论任何事。哪怕你明天说想要去抢银行、毁灭世界,我也会鼓掌叫好,然后帮你备车、准备核武器。” 薤白逐渐嘟起嘴,眼睛又明显地变红了一些:“你对我稍微有点儿底线行不行。” “不行,不能有底线,有底线的话就说明我对你的感情是有上限的,那不能啊。”商陆笑着揉了揉薤白的眼角。 “商陆……” “嗯?” “我其实很害怕。” “怕什么?” “怕回到镜头前,怕没办法拿出好的状态,怕自己要求自己那么久的职业素养全都没有好好体现。”因为被商陆捧着脸,所以薤白没办法低头或者抬头,于是一滴眼泪就戏剧性地从眼眶中掉出来,滑落到商陆的拇指上,“我怕我还是不能克服演技比不过长相的那个缺点,我还是没办法……” “你是不是很在意自己的镜头前的样子?” “当然会在意了!你难道不在意吗?” “我不在意啊,本来也没打算当个演员,只要导演说OK我就觉得我很OK,唯独让我觉得有压力的就是第一次跟你对戏的时候,你那时还给我演技指导了呢,你还记得吗?”商陆用拇指抹了抹薤白的眼泪,笑呵呵地说。 薤白完全不记得了:“我怎么印象里你从一开始就演得很自然。” “因为你那时候对我说,让我加入我自己对角色的理解,我希望这个角色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不是别人希望这个角色是什么样的人。”商陆重复着记忆中薤白对自己说的那句话,“我就是靠着你这一句话的演员入门技巧,硬是撑过了表演系教授的培训,撑过了常总拍的电影。” 薤白回忆不起来具体的场景,甚至就连这句话都有点儿淡忘了:“自己希望这个角色是什么样的人,自己的理解……” “哈哈,大佬,你怎么回事儿啊,怎么把自己的独门秘诀都给忘了呢!可是你在北大剧社演的话剧就很好啊,那时候是什么感觉?” “那时因为灯光很暗……我也就没有很在意外表之类的了。”薤白小声嘟囔着。 “原来你是有偶像包袱吗?” “我也不想有,可是我当初就算是好好雕琢演技,网上的评论也都只会揪着我的外貌做评价。那不就是意味着大家想看的只是一张好看的脸吗?如果我做出奇怪的表情,不就等于辜负了大家的期待了吗。” “原来如此,”商陆恍然大悟,“所以你是对自己的长相还没有自觉。” “什么意思……?” “宝贝儿,薤白,我不是恭维你,也完全没有夹杂私心,因为这句话我也是听到别人这么说的,”商陆放开薤白的脸,然后握住薤白的肩膀,“没有多少人能驾驭所有的表情,这就显得你非常可贵。这是我在去看你的话剧的时候,我身旁的人说的。我们坐在第一排,完全可以看清你的脸和脸上的细节。” 薤白半信半疑地看着商陆:“总觉得你还是为了安慰我,怎么可能会驾驭得了所有的表情呢。” “不信就算了,那就算是没办法保证每个表情都能当壁纸,你要因为这一点,所以畏畏缩缩吗。”商陆用有点儿欠揍的语气说着,像是故意要激起薤白的斗志一样。 薤白早就吃透了商陆的这些语气,所以与其说是被激励到,不如说是被感动到:“谢谢你不厌其烦地鼓励我这个半吊子的演员。” “反正我只要跟你说话就很开心,聊什么都一样,”商陆耸了耸肩,“不过有件事我还挺好奇的。” “嗯?” “你同意这次来试镜,是因为你将来还是想要做演员吗?” 薤白抿着嘴点点头:“我还是很喜欢表演,不考虑钱也不考虑乱七八糟的内情的话,纯粹是表演这件事,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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