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建涛这才不再注视着那对年轻的情侣,转过头看着脸色从未有过如此苍白的甄远峰,叹着气递上一瓶碳酸水:“就别关心局势了,先休息一会儿。他们肯定为难你了吧。” “我倒是不关心局势,纯粹好奇而已。”甄远峰接过那瓶水,拧开瓶盖灌了一口,“也没为难,就是坐着睡觉太难受了。” 坐在驾驶席的常青手里捏着一根烟,视线根本没有停留在那对情侣身上,而是严肃地盯着后视镜沉思。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的角度,盯着距离他们不太远的国防某栋楼的楼顶,然后拿起手机给后面那辆车里的常山打电话:“叫你们人快上车。” 常山不敢怠慢了大哥的命令,扭脸就指挥着阳起石:“快把他们俩拽上来,该走了。” 阳起石也是纳闷儿,自己明明是个总攻,但职场上居然就只能听别人的命令。他把所有的不爽全都发泄在商陆身上,下车朝着商陆的后脑勺就是一拳:“还不快点儿滚上车。” 熬夜加饥饿的双重作用下,商陆根本承受不了这结实的一拳所带来的震荡感,所以差点儿真的被阳起石一拳撂倒。薤白感受到商陆有点儿站不稳,慌张地把他搀回车上:“怎么了,他们难道还动刑了?” 商陆细声细语地说:“没有……我就是、饿了……” “就该饿死你。”阳起石翻着白眼发动了车子。 薤白从副驾驶的储物箱里掏出来容易消化的苏打饼干和碳酸水,撕开包装之后转过身递到商陆嘴边:“小口吃,嚼碎一点儿。” 跟商陆并肩坐后排的常山已经没眼看他们秀恩爱了,他转过头翘起腿:“国防前部长已经被判刑了,除了你爆出来的这个生化武器的实验之外,还有人同时给上面提供各种黑料,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能把你们放出来。” “常总你们找到的黑料?”商陆啃着饼干,尝试着转动大脑。 常山摇了摇头:“按照我哥的说法,多半是这个新部长。新部长原本是副部,但是多少年都升不上去,觊觎那个位置很久了,就等着有机会来驳倒姓陶的来着。这次全国动乱倒是给他提供了绝佳的机会。要是让他知道这动乱是你小子引起的,估计会很赏识你吧。” 几片苏打饼干给商陆提供了一点儿能量,他回忆起刚刚带着他出来的那个大哥朝自己露出的表情,不由得头皮发麻:“不,他可能已经知道了。但是他知道了的话,肯定会想办法除掉我,而不是赏识我。” “为什么?”常山没听明白。 而薤白察觉到商陆的恐慌:“怎么、出什么事了?” 商陆看着薤白,在意识到自己的动摇也让对方很心慌之后,很快平静下来:“没事,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 在商陆的回忆里,那个将他从审讯室里带出来的人,表情和眼神当中没有一丝善意,所有的笑声都带着嘲讽和否认,根本就是充满敌意。商陆开始的时候还以为那是因为对方的老大下台,所以才会对自己产生仇恨来着。 现在想想,对方恐怕是这个新任部长的手下,对自己的敌意多半是因为自己有能力把前任部长拉下台、那对现任部长也会是个极大的威胁。 而商陆没想到的是,他不仅在“新部长也想弄死我”这件事上没有想错,而且对方真的付出行动了。 从商陆和甄远峰两个人走出那个小铁门开始,带他们出来的大哥就一路小跑着到视野绝佳的楼顶上,架起了狙击枪。 多年来在战场上经历过打打杀杀的常青,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通过汽车后视镜看到了楼顶上探出来的一小段很不自然的黑色金属质感的物体。虽然没有把握,但常青隐约觉得那是枪管,所以才急着叫人上车然后离开。 不过常青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对方瞄准这么久都没有开枪,难道说是自己多心了?难道说那只是普通的侦察兵? 他们谁都不知道当时真的有个人架着枪通过瞄准镜盯着商陆的头颅,也绝对不会有人相信那个人之所以松开了抠着扳机的手指、是因为看到蒲薤白跑过来抱住了商陆。 楼顶的大哥长久趴在楼顶上,目视商陆他们的车开远,然后吹着冷风在楼顶愣神。 他接到的命令是来自新部长的委托,在通过两天对魏良和贠伟辉的拷问之后,虽然没有得到直接供词,但他们已经能从魏良和贠伟辉的坚决态度里了解到“商陆恐怕就是一切的幕后主使”。 “年纪轻轻就有这种组织能力,是个后患,早点儿处理了才安全。”部长说得很平静,而听令的大哥也没当回事儿。 他做这一行早就麻木了,偶尔在去处理一个人的时候,还会留意一下瞄准镜里的人都会露出什么丑陋的面孔。有些是用钱包养三妻四妾,有些是用谎言来哄骗大量信徒,他喜欢找到那些将死之人的极恶一面,然后扣动扳机,看着命运的子弹轰飞他们的头,那会给他一种无法形容的成就感。 就好像成神一般。 但这一次,大哥从神圣的瞄准镜里,看到的却是他不想破坏的东西。 大哥思绪很复杂,脑子乱成一团,几次想要扣下扳机,但手指就像是抽筋了一样无法用力。 任务失败,大哥神情空洞地盘腿坐在房顶上,昂头盯着蓝天白云,有些木讷地张了张嘴。 北京有过这么晴的天吗? “喂,宋部,我萧继成。……我觉得商陆应该构不成什么威胁。……好,我会随时观察。……我知道了,其他事情我尽快去办。”萧继成结束了和领导的通话,然后看着手机屏保上自己和妻子的合影。 萧继成笑了一下,收起手机,然后收拾着架在地上的狙击枪,扛起来之后步伐轻松地去进行他的其他工作了。 而被阳起石送回了家的商陆和蒲薤白,下车后依偎着朝电梯间走去,在经过商陆的那辆奔驰的时候,两个人停止步子盯着那辆车挡泥板和车身四处都有的凹陷与划痕。 “这得大修了吧。”商陆念叨了一句。 “怎么会坏成这样?”薤白问。 “哦……就开得有点儿猛。”商陆不打算对薤白说他为了能尽快赶到研究所、所以一路都在各种违反交通秩序。 “趁机换辆新的呗。”常山和阳起石在后面调侃,“赶紧前面带路了,正好看看你俩住什么豪宅。” 将近一周没有回过家了,两个人打开门站在玄关的时候,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好在这时候他们还有客人,常山和阳起石看起来根本就不打算让两个人休息,吵吵闹闹地参观了一圈,最后一点儿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坐在沙发上,紧接着留意到茶几上还放着三个马克杯。 杯子里有黑色的痕迹,看起来像是最后一次用过之后就没有刷洗。 薤白盯着那三个杯子愣神,这才意识到原来从自己五天前送走袁文倩那时开始,商陆也再没有回过这个家。 “……我收拾一下吧,常总、阳哥,你们想喝点儿什么?”薤白逼迫着自己忙碌起来,不然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就会泄露了。 “你别忙了,刚出院没多久,医生不是叫你好好休息?”体贴的话都是留给薤白的,常山在温柔地说完这话之后,转过头朝商陆吆喝着,“陆儿你去给我倒杯茶过来。” 薤白朝常山笑了笑,拉着商陆的手把他按在沙发上,然后俯下身收拾着茶几上的马克杯:“谢谢常总关心,但医生也说我肋骨没有断,观察之后也没有别的问题。” 阳起石目光追随着蒲薤白,然后回过头看了一眼商陆,又忍不住照着他脑袋再来了一拳。 “你特么打我上瘾吗?”商陆抱着头一脸纳闷儿地看着阳起石。 “我的人生目标是徒手打死你,所以这不是上瘾,是不得不做。”阳起石抱起双臂,翘起腿,“这两天你被关在里面,根本想象不到外面乱成什么样子。” “执法人员全体出动去压制暴力事件了,甚至发生了些敏感的事情,”常山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好歹三环之内已经安稳一点儿了,你打开电视看看别的地方,只能说让人大开眼界。上面的人连夜召开了会议,受提名、被任命的新部长和各位上级领导一起召开了新闻发表会,强调方针、并且给姓陶的判了重刑,这才稍微消停下来。” “暴力事件?”常山这一系列模糊的说辞让商陆脑子有点儿跟不上,“什么意思,为什么?” “你偷出来的那些证据公开到网上,再加上一些不要命的记者在现场拍下来的一些照片,还有一篇煽动情绪的新闻稿一起公布出来之后,群众可不止是在网上舆论,大家都已经上街反抗了。他们也没有判断力,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就把所有白色牌照的车辆都视作敌人,看见了就砸。”阳起石简单地描述了一下。 “不过估计很多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凑热闹而已,趁乱抢劫超市、银行,搞得一副失去了领导人的……盛况。”常山想起来这两天就觉得头疼,“医院也没法好好运营,更别提学校和其他企业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国家怎么了,搞得跟当初那十年一样。不过好在中央没有乱,看来我们的体制还是有好处。” 薤白端着果汁走了回来:“煮咖啡太费时间了,喝点儿果汁解解渴吧。” “谢谢。”阳起石谢过果汁,随后看着坐在一起的商陆和薤白两个人,“考虑到最近动乱还没有结束,你们两个最好也不要出门。网上的消息都还很复杂,而且估计是想要赚钱的媒体人把你们两个在现场的合影传上去了,现在有关你们的言论……好坏参半。” “好坏参半都是好听的,大部分都是些没眼看的话,恐同的还组织反同的游行,看见路上有同性牵手就要过去暴揍人家。”常山气得一口气喝光了饮料,把杯子重重放在茶几上,“不过……倒也是有点儿好事,原本恐同的那些当官儿的反而因为群众这种极端样子看明白了自己对同性恋群体的嘴脸有多么丑陋,现在正研究着要如何循序渐进的引导群众正确看待不同的群体,做到求同存异。” “在真正平息下来之前,作为风口浪尖的你们两个,还是在家里……正好可以调整一下身体。”阳起石紧接着说出公司决策,“反正用不了多久群众就会忘了这件事,或者可以找一个更加爆炸性的新闻来吸引人的注意力。” 常山点点头:“公司的事也不用担心,董事会那边的人、还有一些大客户什么的,有老赵来对付。而且正好阳起石也回来了,就让小吴儿辅佐着一起处理业务上那摊事儿就可以了。” 精疲力尽的商陆顺从地点点头,他实在想不到能够说什么有实际意义的话,能够说出口的只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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