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笑着启动了车子,“是啊,而且听说邢振东很宠这个小儿子来着。” “累不累,后半程我开吧。”蒲薤白伸手抓住商陆正要挂档的手腕。 “不用,这不就快到了吗。” “还要一个小时呢,进了市区说不定要走走停停的。” “嗐,有辅助驾驶呢,没事儿。”商陆心说考驾照买车的目的就是让蒲薤白可以轻松一点儿,要是这个时候让了步,那不就没意义了吗。 蒲薤白虽然也没有再坚持,但小声说了句:“万一让你父母看到开车的人是你,那我不就是骗了他们儿子还把他们儿子当苦力用的……恶人了吗。” “我反而觉得万一让我父母看到开车的人是你,我又要挨骂了。” “哈,怎么可能……” 车子重新开上高速,随着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蒲薤白也就越来越紧张。他双手手指不安分地搅和到一起,深呼吸的频率也高了很多。 商陆还以为他晕车,下了高速特意打开了天窗换气:“怎么了,不舒服?” “你就……不紧张吗?” “紧张……什么?” “你这么拒绝回家,难道不就是因为紧张你父母不认同我们……我们的关系吗。” “不是啊,我只是单纯不想见他们。”商陆说得非常坦然,“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对我的,我们关系就那样儿,不过就是逢年过节的、秉承着中国传统礼仪,我该回去看看他们。” 蒲薤白愣了一会儿,“骗别人倒还行,你觉得你还能骗得了我吗。你明明就很想得到你父母的关心,干什么非要嘴硬说违心话。” “我是很想得到他们的关心,想了那么多年,也没有什么结果,”商陆叹了口气,“在这方面我也该学聪明了吧。所以你是在紧张?” “转移话题你倒是擅长……”蒲薤白有些生气地扭过头看着窗外,“你跟父母说过了吗,过年你要回家的事。” “我给商洋发了个消息。” “……你告诉他我也会一起去?” “是啊。” “他说什么?” “他说‘哦’。” “哦……?” “嗯。” “没了,就哦?” “是啊,就哦,怎么了啊。”商陆说得都笑了。 “你弟不是个很健谈的人来着吗,怎么可能就只说了个哦,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也不欢迎我,是不是他其实很反感我们……” “薤白,薤白我们停一下。”商陆抬起单手在蒲薤白面前晃了晃。 “双手握紧方向盘!安全驾驶!” “好好,安全驾驶、安全驾驶。”商陆立刻两只手搭在方向盘上,“你放松点儿行不行,商洋他敢不欢迎你,不欢迎我就揍他。” “这是什么暴力发言啊,你揍过你弟?” “……没有,通常我都会让着他,不然我父母会揍我。” “那你说什么大话,而且揍一顿有什么意义吗,暴力就只有施暴的人感觉到了发泄的快感而已,根本问题完全得不到解决啊。” “我觉得自从你开始读书,你说话也变得一套一套的了。诶对了,考研结果是不是快下来了啊。” 蒲薤白扶额:“你怎么又转移话题了呢,分数要二月初才能下来。” “那不就是年后了吗,诶,那不就是下礼拜了?” “是啊,下礼拜,这跟我们刚刚的话题有关系吗?” “没关系啊,想让你转移注意力。” “你觉得谈分数这回事儿,能够让我缓解焦虑?” 商陆感觉蒲薤白的语气越来越不对劲,“显然不能……我的好薤白,你也是读心理学的,这种时候就不能想想缓解紧张情绪的方法吗。” “我又不是搞临床的心理医生,况且我就只是看了几本考研的书,那能学到什么?” “我想想,我好像看到过有一章,”商陆稍作回忆,“你现在背靠座椅,坐直了,双手自然下垂然后紧紧握拳,低下头,用力深呼吸,憋气,然后慢慢呼气,同时松开双手。” 蒲薤白听话照做,重复了两三遍之后,果然有所缓解:“你的脑子能不能借我用用。” “哈哈,你想干什么,直接来问我不就行了。” “我想……我想知道要怎么才能让你家人不至于和你断绝关系。”蒲薤白头靠着车窗,呓语般低声喃喃。 进了市区之后很快就开到了商陆的老家,这是蒲薤白第二次到这栋高层的地下停车场了,心情非但没有比第一次的时候放松,甚至还远比第一次要紧张。 可能是紧张情绪作祟,蒲薤白这一年带来的年货也是上一年的两倍,这些东西他们两个人根本没办法一次性拎上去。 “等我把商洋叫下来。”商陆看着后备箱以及后排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礼品盒,最后做出搬救兵的决定。 消息发出去之后,商洋几乎秒回了句“稍等”。商陆朝蒲薤白晃了晃手机,“你啊,就是想太多,商洋他保不齐比我还喜欢你呢。” 蒲薤白已经是一身冷汗了,在听到商陆这句话之后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你真的要这么安慰我吗,用你对我的感情可能还不如你弟对我的感情的这种说法?” 商陆脑子里转了一圈儿,“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肯定是有夸张的成分啊,你干嘛这么较真。” “……对不起,抱歉,我,脑子不太正常了已经。” “别道歉啊,怎么动不动就要道歉。” “道歉也不行了吗?”蒲薤白感觉自己已经站在情绪失控的边缘,他发现商陆越是不在意,他就越是焦虑愤怒。 商陆一点儿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但通常这种时候他明白一定是他做错了什么。他断电一样杵在原地看着蒲薤白发呆,直到商洋他走了过来。 “哥,薤白哥,你们来了啊。” 莫名其妙就僵持住的两个人在看到商洋之后,分别收起了情绪,朝商洋打着招呼。 “今年也来打扰了。”蒲薤白笑着说。 “快来帮我们搬东西。”商陆把两盒高级布丁递给商洋,“我看看你还能拎点儿什么。” 商洋这半年来也没太大的变化,个子好像稍微长了些,但顶多也就是一米七出头。发型没变,衣着风格没变,这些都让蒲薤白感到松了口气,好像只要对方外貌上没变,就不会加重他的紧张。 虽然他也知道这跟人家的外貌没有关系。 “你别让商洋拎那么多。”蒲薤白看商陆无休无止地往商洋手里塞着东西,于心不忍,伸手制止。 但是商洋却回避开了蒲薤白的手,并且也回避开了蒲薤白的视线,“没事儿,我最近都可健康了,感冒都没有过。” 这个不自然地回避视线,让蒲薤白的心都凉透了:“是、吗,哈哈,好事儿、好事儿。” 可惜商陆啥都没感觉到,“爸妈都在家?” “老妈在,在楼上玩儿着连连看呢。老爸出去谈生意了,要晚上回来吧。”商洋提前跑去按电梯,吸着鼻子,又提了提手里的东西,“干嘛又买这么多东西啊,吃都吃不完。” “还有喝的呢。”商陆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哈哈这是什么冷笑话吗,”商洋也回撞了一下,“正好我们也还没买年货,不过哥你今年回来的好早啊。” “你哥夫说要提前回来帮忙打扫卫生。”商陆说得十分自然。 蒲薤白听得是胆战心惊,屏息等待着商洋的反应。 商洋好像愣了一下,这种停顿也很不自然,好在这个时候电梯到了,叮的一声缓解了短暂的尴尬:“哥你……要是有薤白哥一半的善良,我们就要谢天谢地了。” “这是什么话,我贼特么善良的好吗。”商陆说完,一脸自豪地看着蒲薤白,然后炫耀一样跟商洋说,“不过今后,薤白也就是你的哥哥了。怎么样,给你找了个这么帅的哥夫,是不是特别有优越感。” 蒲薤白脸色煞白,虽然不是第一次察觉,但确实是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 自己的老公,是个傻子,是个智商很高的傻子。 商洋却在这个时候笑了一声,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冷笑,“我觉得我每年都能和薤白哥见一面,就已经很有优越感了。” 电梯抵达,电梯门再开的那一刻,蒲薤白觉得自己已经腿软得不知道该怎么下电梯了。 商洋明显就是很不满,那……那商陆的父母岂不是要更为愤怒了? 他真的好奇商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察觉到商洋的不对劲,也真的好奇这人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已经开始陷入恐慌了。 真的搞笑,明明上次被人掐着脖子按在沙发上都没有过这种程度的恐慌。 蒲薤白想起半年前自己因为那场意外而受伤住院时,商陆的父母还特意来医院探望过自己,那时候叔叔阿姨还亲切地叫自己有空常来玩儿。现在也不知道他们会对自己是什么态度。 怎么想也不会是什么好的态度吧。 脑子里这样那样的想法乱成一团,他站在商陆身后,看着他们兄弟两个人打开了门,听到商洋大喊了一声:“妈,我哥回来了!” “哦,回来就回来了呗,等我玩儿完这一局再出去。”是商妈妈的声音,蒲薤白很熟悉,但已经不敢觉得亲切了。 “……别这样,薤白哥也来了。”商洋和商陆对视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之后,商洋又补充了一句。 商妈妈突然就从屋子里跑出来了,先扒了个头,然后视线越过她的两个儿子,直接和蒲薤白对视了一下:“哟!快进来快进来,进来坐。大老远的还拿这么多东西,是不是又是你开车过来的啊?” 商陆侧过身让蒲薤白先进,顺便在他耳边小声说:“这是你亲妈吧。” 蒲薤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感觉像是坐上了激流勇进,上行的时候心悸难忍,下行冲刺的时候窒息想吐,最后坠入水中的那一刻,浑身都软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松一口气,但在听到商妈妈仍然亲切的语气之后,鼻子一酸,眼眶一红:“阿姨,对不起。” 商家母子三人全体懵逼,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商陆放下手里的礼盒,又把蒲薤白手里的东西接过来放在地上,然后抚摸着他的背:“你这是什么新颖的打招呼的方式吗。” “什么对不起,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商妈妈跟商洋对着口型。 意外的是,商洋竟然是在场最清楚蒲薤白是在为什么而道歉的人,他反而纳闷儿为什么他的老母亲和他的老哥都察觉不到蒲薤白的心情:“薤白哥,你也没做什么错事,干嘛道歉啊。” 蒲薤白抬起胳膊揉了揉眼睛,摇着头继续说:“真的、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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