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醒?”赵问荆走进病房时动作很轻,蹑手蹑脚到病床前,看了看薤白的脸色。 “嗯,脑震荡还真是挺严重的。”商陆念叨着。 “确实没有脑损伤吗?” “CT没有阳性,反正肯定是没有严重的脑出血或者脑梗了。”商陆语气很淡定,“核磁共振的话要排队,就算是插队也要等到明天,可是又没有插队的理由。” “昏迷不醒还不算理由?” “没昏迷啊,血压很正常,看起来应该是在睡觉。” “在睡觉的话,那晃一晃就能叫醒他了吧?” 商陆突然直起腰,一脸茫然地抬头看着赵问荆:“为什么要叫醒他呢?” 赵问荆被问懵了,“不是马上就要去手术了吗,好歹在手术前先和他打声招呼吧。” 商陆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摸了摸薤白的脸颊。 “你动作这么轻能叫得醒谁?” “不是很想叫醒他。”商陆说出心里话。 赵问荆拖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商陆身旁,双手合在一起,咋舌又叹气:“那我在这儿盯着他,你也去睡会儿。” “不用。”商陆摇了摇头。 整个病房充斥着一种无力感,赵问荆看着窗外飞过去两只麻雀,一时之间神情恍惚:“听说你上午进ICU看了你弟?” “嗯。” “怎么样啊,医生说。” 商陆又是摇头:“大概率是不会醒了,医生说只能看运气。” “我联系了做医生的朋友,他们说那个叫胡跃文的医生,是北京协和神经外科的副主任,虽然年轻,但是医术和经验都没得说。” “我知道,我和他聊过了,”商陆点着头,“挺巧的,他其实昨天是出差到环湖医院开研讨会,下午听说第一中心这儿新进口了一台MRI,他就慕名来看看。” “这么看来,你弟运气不错。”赵问荆安慰了一句。 商陆无奈地笑了一声,重新趴在薤白的身旁,握着对方的手将其搭在自己的头上:“有的人运气不错,可以中几千万的彩票。有的人运气不错,是出门遇到连续追尾的车祸、手术之后苟活。这人跟人的运气吧,真是玄学。” 赵问荆除了叹气,再不知道还能做何反应:“听说你妈那边……” “哦,我妈也不是什么特殊的血型,还好医院预先准备了不少。我爸也算是有先见之明,觉得年纪大了产后可能会大出血,特意加钱让医院多准备了些。还有,回头我得好好谢过常总啊,昨晚常总硬是叫来了不少北京的医生。” “你妹妹呢?” “还在保温箱里呢,心脏的手术要等两三岁的时候才能做,现在也就是保命而已。” “心肺功能不全?” “那全不了,本来还能再让她好好长两个月呢。再者说,我弟当年足月出生,发育的都不是很好,更何况那小孩儿还是意外早产呢。” 赵问荆伸手用力拍了一下商陆的肩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也没什么,”商陆感受着头顶薤白的手掌心的温度,“医生才有得忙,我们也就只能在旁边看着。反正,钱给够了,谁也不会怠慢了谁。” “下午薤白去手术的时候,你抽空睡会儿吧,听你声音都有气无力的。” “没事儿,赵总不用担心我,您和常总都快回北京吧,公司总得有人看着。” “一两天的,不打紧。”赵问荆看了看时间,“我去给你们买点儿吃的吧,你叫醒薤白,让他好歹吃点儿,不然没有力气。” 商陆“嗯”了一声,之后听到病房门一开一关,他叹了口气,又把薤白的手拿起来放在嘴边亲了亲,然后将其贴紧自己的脸。 “我当初是不是应该学医啊。”商陆小声念叨了句,“开玩笑的,学医是不可能学医了,急诊处和ICU那惨状看着简直让人没胃口。” 贴在脸上的手掌,突然有了动作,商陆又惊又喜,凑到薤白的眼前,看到对方终于睁开了眼。 “早上好。”商陆笑着和他打招呼。 薤白的眼神很迷茫,缓了好久才聚焦在商陆的脸上,张口回复:“早。” “怎么样,头疼吗?” 蒲薤白看起来像是在思考:“商陆?” “嗯。” “你怎么……等等,这里是医院吗?” “嗯。”商陆也是听医生说脑震荡的话可能会有逆向性失忆症,大多数人可能会暂时忘记了事故的痛苦,也忘了前因后果什么的。不过一般休息两周之后就会恢复了,不算什么大问题。 商陆一听说有关事故的记忆还有可能会恢复,心里就沉重了不少,可以的话他宁愿蒲薤白永远忘记昨天下午发生了什么。 明明是开开心心去超市采购食物,明明期待着晚上要好好吃一顿呢。 可惜商陆的“宁愿”落了空,蒲薤白醒过来没有多久,就想起了那场事故:“商陆,小洋呢?小洋的手术结束了吗?” “嗯,”商陆摸了摸薤白的脸颊,“早晨结束的,现在快到中午了。” 薤白略带惊慌地看着商陆:“结果呢?” “还算成功吧,中途心跳没了四次,不过有三次算是医生的意料之中,也不算特别棘手。”商陆朝薤白笑了笑,“说起手术,你下午也得去手术啊,你的右脚的脚踝骨折之后都错位了。他们说是因为你根本不关心你的脚,还到处走来走去、跑前跑后。” 蒲薤白挣扎着要坐起来,不过头稍微一抬起来就觉得天旋地转,他扒着床边,“想吐”这句话还没说出来,就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胃里没东西,吐出来的也都是些酸水罢了。 商陆抱着薤白的上半身,轻轻拍着他的背,用床边的抽纸帮他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头晕吗?实在难受的话,我让医生帮忙开点儿对症的药。” 薤白抱着商陆的手臂:“别转移话题,小洋现在怎么样了?” “在ICU呢。”商陆却有意不想告诉蒲薤白具体的情况。 “醒过来了吗?” “麻醉的药效还没过去,醒不过来的。” “麻醉的药效过去,就能醒过来了吗?”薤白的声音听起来在发颤。 商陆明白,蒲薤白其实是不敢继续问了的,毕竟如果商洋一切安好,自己也不至于像是挤牙膏一样不肯一口气说完商洋的情况。 商陆很为难,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现在谁都说不清商洋具体的情况。 六个多小时的手术结束之后,主刀医生看着都是昏昏沉沉,商陆站在手术室外屏息看着对方,哪知道对方在看到自己之后,立刻就来了精神。 “你不是在日本来着?”主刀医生说着,摘下口罩走到商陆跟前。 商陆深感迷惑,可身旁的赵问荆和梁凡看起来也不像是认识这个医生:“我……坐最后一班飞机赶回来的。” “不好意思,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商洋的主刀医生,胡跃文。” “您好。”商陆和胡跃文握了下手,“请问……?” “手术基本符合预期,商洋颅内的血块已经被清除了,但在术中就发生了炎症风暴,手术室是无菌环境,所以恐怕是他原本体内就有感冒病菌。他曾经是经受过心脏的手术吧,我看他胸口的伤疤应该是开胸手术,这次又给割开做心脏按摩。目前来看器官没有明显衰竭的迹象,但不好说术后会不会有并发症,所以要在ICU观察两天。”胡跃文尽量说得通俗了些。 梁凡和赵问荆先是松了口气,但商陆却没有太大的反应,而是继续问:“观察两天,要是没有并发症的话,就可以康复了吗?” 胡跃文下意识地回避开商陆的视线:“是有可能的。” “可能性是多少?” “硬膜外出血的话,一般手术后预后良好,康复的概率会高一些,从以往的病人来看。但是蛛网膜下腔出血,很有可能会引起脑疝,那样的话还是会危及生命。”胡跃文一句话,让赵问荆和梁凡再次愣住。 不过商陆平静地接受了这样的事实:“我知道了,他现在被送去ICU了吗?” “现在还在缝合,之后会被送去。” “那,我能进ICU看看他吗?” 胡跃文愣了一下:“我也不是这家医院的,不太清楚这儿的ICU对家属开放的规则。我帮你问问吧。” 院方破格准许商陆在探病以外的时间走进ICU,但只有商陆一个人。胡跃文陪着一块儿进去,进门前在消毒的时候,商陆还特意给那本漫画书也一并消了毒。 “胡医生,我们认识吗?”商陆套上了鞋套、头套和一次性防护服,走去商洋病床的路上和胡跃文闲聊着,以便能够忽略掉两侧那些残喘着的重症患者。 胡跃文轻声笑笑:“你偶尔会看看你的超话吗?” “偶尔会……” “我的网名是弃文从医,你有印象吗?” 商陆稍稍昂起头思考了一下:“真的假的,你是我粉丝吗?” “我可不光是你粉丝,还是你应援团的团长呢,”胡跃文耸了耸肩,“不过我也没为团里的兄弟们做过什么,所以这个团长做得也不踏实。但是从今以后,我也算是终于能在团里稳住阵脚了。” 商陆总觉得整件事带着一言难尽的黑色幽默,于是也笑了两声:“团长,您可比我牛逼多了。您是真能救人命,我就是一个普通商人,连演员都算不上。” “吃播都能成偶像,怎么商人就不能了?”胡跃文拦住商陆继续往前走的步伐,撩开一道帘,指了指床上,“你弟在这儿。” 商陆承认,在看到商洋脑袋上裹着厚厚的纱布的那一刻,他才真的感受到难过。那种感觉不敌心疼,但又是别样的痛苦。他愣神地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旁边的各种仪器,最后看了看输液的袋子:“有什么、特别有效的药吗?我听说,就是……这样说可能不太好,但我听说有些国外的药比国产好些,但因为一些政治和商业的情况所以不被批准随便用。” “有。”胡跃文甚至没有犹豫,“我是看在你是我偶像的份上,才说得这么直白。现在你弟用的药,都可以换成更好的,就是贵,而且不太好搞到手,没别的。” “哪儿能买到?” “我之前给一个当官儿的动手术,之后用的营养液啊、抗生素啊、血清蛋白什么的,都是我们院长搞来的。”胡跃文把声音压低,就着仪器的嘀嘀响声,小声说。 “你在哪所医院就职?”商陆侧过头,同样小声问。 “北协和。” “哦,牛逼啊。” “就那么回事儿吧。”胡跃文没有半点儿炫耀之意,反而有些困苦地摇了摇头。 商陆和胡跃文对视了几秒,稍稍低下点儿头:“那我是不是也没法让我弟弟用到那些好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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