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珠,醒了?饿不饿,要吃点东西吗?”鹤禅渡的声音轻柔的像一片落在溪水上的叶子。 看见突然出现的鹤禅渡,关醒并不惊讶,只是反应了很久,才摇摇头,从床上缓缓爬了起来,像是一个得了重病的耄耋老人。 他从床上挪到了地毯上去,手下又开始专心致志的忙活,鹤禅渡放下书包,紧贴着他一同坐了下来,然后熟练的替他按下旁边的台灯。 明亮的光瞬间落在了整个地毯,关醒正卖力的拼凑着一个又一个小的零件,零碎的太多了,这很耗神,但鹤禅渡没有插手,只是坐在一旁,安静的看他忙碌着。 这是很久之前裴希送给关醒的乐高,原本说好要一起拼的。 只是现在.....就剩他一个人了。 ...... 鹤禅渡认真注视着关醒的侧脸,看着他纹丝不动的睫毛鹤一眨不眨的眼睛下敛静的神情,太平和了,太安静了,像是一尊不会说话也不会笑的娃娃,没有半分人的活气了。 但鹤禅渡知道,关醒的所有情绪都像是一块又一块的巨石,硬生生砸在了他单薄的身躯里,关醒每天背着它们,只是单纯的生活着就已经累的喘不过气了,它们沉重的让关醒没有力气宣泄,也根本宣泄不出。 鹤禅渡心里像是被火燎一般,每看关醒一次、每想关醒一次,伤就加重一份,不过短短几天,那火就烧透了五脏六腑,直逼口腔,舌尖都是想着关醒时焦虑咬下的密密伤口。 可怎么办呢? 他该怎么办呢?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关醒就这么下去啊! 他的珠珠不能有事啊 ---- 感谢阅读
第47章 很冷 ====== 在第三天的时候,关醒把那个乐高拼好了,他小心翼翼的把乐高放在了那个专属裴希的展示柜里,最后一个格子也被占满了。 小小的柜子归置着裴希创作出的所有作品鹤送给关醒的所有礼物,他一层一层慢慢的往上看,一直呆滞的神情渐渐变得温柔,像是陷入了回忆。 他慢慢走上去,侧头轻轻贴在那玻璃上,闭上眼睛,恍惚间,怀里不再是冷冰冰的柜子,而是一具温暖的身体,有手摸了摸自己的头。 “醒醒,怎么了?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 猛然睁开眼睛,抬头去看,没有人,有的只是折射出自己消瘦面目的玻璃。 关醒迷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已经连续痛了很多天了,是那种尖锐的绞痛,是想起裴希就更痛的痛,甚至连呼吸都会牵拉到伤口,继而撕裂的更大。 脏器内似乎有液体淅淅沥沥流出来,白天关醒睡着听不到,但到了晚上他失眠着望着天花板的时候,总能听见那汩声音,一直往外溢,像是挤满了整个空间,一点点逼近他的鼻下,要把他溺死了。 能死吗? 那样好像也可以啊。 鹤禅渡从身后走出来,像是他的影子,连声音都是低沉的,怕吓到他一样:“醒醒,明天......就要送走裴希了,高阿姨说裴希喜欢晚霞,所以等他看完明天的晚霞,再送他走。” 关醒身体微微颤抖一下,许久之后他转身去了房间,等出来时,拿着手机给鹤禅渡看。 【明天是物理竞赛的初赛,9点到11点】 不等鹤禅渡说话,他又低着头啪啪打字,然后举起来。 【我看见你的准考证了,明天一起去吧】 鹤禅渡皱眉,惊讶之后就是担忧:“ 你现在这样怎么去?去了怎么答题?别去了,好吗?” 他看着关醒每日轻飘、哀毁骨立的样子,只恨自己没有个分身,能时时刻刻盯着他,夜里睡觉都在关醒床底下打地铺,他风声鹤唳、杯弓蛇影,短短几天,就已经发展到进入一个空间先看有没有带防护栏的窗户。 裴希的离开,让两个人都得了大病,一个是关醒,他整日恍恍惚惚、丢魂失魄,不再说话,另一个则是鹤禅读,他疑神疑鬼、草木皆兵,恨不得将自己的心割了下来,塞进关醒空荡的胸口,让他能做回活人。 【物理老师付出了很多,得去】 鹤禅渡看着那短短的几行字,胸腔涌上酸涩,他抬头看着关醒蜡黄的脸,和瘦弱脸颊下衬托的极大的漆黑眼珠,想起那日男孩同裴希一样倒在血泊里的样子,自己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心肺欲裂。 有一瞬间,他以为两个人都从楼上跳下来了。 可如今,关醒就全须全尾的站在自己面前,鹤禅渡却觉得他不再是以前的关醒了,关醒给他了一种极为可怕的感觉。 那天死的其实是他。 像是着急确定一般,鹤禅渡匆忙上前,紧紧抱住了关醒,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像是要将关醒焊进他体内一般,他将脸埋在关醒脖颈处,声音颤抖:“珠珠,珠珠,你不要逼自己了....我求求你了....你不要逼自己了,你回来吧.....好不好......” 他再怎么骄傲,再怎么美丽,再怎么被神偏爱,终究也不过一个普通人,他哭的狼狈,哭的悲恸,是心尖上的肉被割去了的那种悲伤,他低三下四、低声下气,终于在关醒面前低下了他昂首了19年的脖颈。 他甘愿引颈受戮,只求关醒无病无灾。 ....... 两人终究是一起去参加了考试,关醒在一群学生中显得极为突兀,他腿和胳膊都是细的,看着气虚而孱弱。 在进入考场之前,关醒轻轻拉住了鹤禅渡的手,给他看了手机。 【以后,不要再让着我了】 【好好答题吧】 鹤禅渡错愕的看着关醒,很快有反应过来,极力调整面部表情,摆出一副迷茫的样子:“珠珠,你在说什么啊?我让你什么了?” 关醒垂眼,轻轻抿唇,又在手机上按了几下。 【我都知道的,好好发挥,你答应老师了,要拿第一的。】 鹤禅渡看着关醒那双澄澈的眸子,像是被一方干净的镜子照着,并不晃人,只是脆弱,像是风一吹,就要直直下去,摔得粉碎。 不等鹤禅渡再说话,关醒关了手机,放下书包,进了教室。 从没有哪一次考试能让鹤禅渡如此忙碌,他克制自己不再心焦,精神分散也高度集中,考试开始后,他答完一题就抬头看一眼关醒的方向,半个小时后,放下了笔,专心望着关醒的后背。 他早就发现了,对方坐在座位上的时候,背永远都是直挺的,就像一棵稚嫩的小树苗,堂堂正正、清清白白,透彻的像是一样就能看透它未来会结出怎样饱满的果实。 但鹤禅读就是想不通关醒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在藏拙。 鹤禅渡以为自己演的很好的,他特意规划好了节奏,让自己和关醒一点点拉开分数,而且一开始,关醒看见成绩确实是很开心的。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于打败自己,成为第一,关醒好像不再那么追求了,成绩下来了,他也只是稍加失落的看着卷子,不过一会儿,又变得淡然。 鹤禅渡宁愿关醒是个单纯而功利的人,就像初次前面那样,谁让他不顺意,他就张着满嘴的尖牙咬人,那时的他才是真正的生动,是个完整的活人。 他不要关醒这么懂事,反而希望关醒能乖戾恣睢一些,哪怕咬的旁人浑身伤口,也不要内伤了自己。 直到考试结束铃声响,鹤禅渡才动了动已经僵硬的身体,他快速收拾好东西,带着关醒在校门口上了早已预约好的滴滴。 两人赶往殡仪馆。 * 裴希最喜欢的花是天堂鸟,关醒抱着满满的一捧,热烈的橘色花朵簇拥在一起,翅膀翩跹着,像小鸟马上就要煽动着翅膀飞起来了。 他抱着花,站在大厅的角落里,不言不语,不悲不泣,安静的像是一个落在这里的灵魂。 等到仪式开始了,他才听从父母的话,走到裴父裴母身边,两个老了十岁的人,已是两鬓斑白,看着沉静的关醒,他们想起了自己的儿子,紧紧拉他的手,拦他的肩,老泪纵横,满脸沧桑。 关醒听不见充斥在耳边的哭声,他抬头望着摆放在厅前那张大大的黑白照片,里面是笑得一脸和煦的裴希。 他张张嘴却放不出声音,只能在心底道:“哥,醒醒来看你了。” 仪式是在晚霞落下的傍晚开始的,司仪的声音缓慢而柔和,但厅中气氛实在沉重,人群中传来压抑不住的抽泣,其中一部分是裴希的粉丝,更多的则是街坊邻居,他们几乎是看着裴希长大的,孩子没了,他们难受。 随着黑色的棺木被抬上来,众人再也压制不住,一时间大厅里充斥着低低的哀嚎和哽咽,旁边的裴父裴母更是相互支撑着才能站下去。 关醒看着那四四方方的棺木,骤然间,眼前发黑,浑身上下的神经都蜷缩在一起,痛的他差点抱不住怀里的花,全身止不住的痉挛。 他粗喘着气,佝偻着背,跟随着前面的人,一个个上前去做告别。 走的越近,痛的就越狠,像是在刨心。 他终于看见了许久不见的裴希,裴希说过他不喜欢黑色的,可如今他就安安静静的躺在这个黑漆漆的地方,身上铺满了鲜花。 关醒停顿了一会儿,艰难的缓了缓,才举步走到了裴希面前,看清了他的脸。 裴希闭着眼睛,睫毛安静的垂下来,乖顺的像是睡着了一样,他面色红润,唇也是健康的颜色,唇角甚至是微微上扬着,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笑。 他是睡着了吧? 他没有死对不对? 关醒眼中划过一丝希望,他轻轻伸出手,小心翼翼的伸进去,去摸了摸裴希的脸。 ......很冷很冷,像冰雪一样。 声带发出嘶哑的啊啊声,他极力唤出裴希的名字,一声又一声,他知道的,裴希哥哥这么聪明,他能听懂的,他会回应的。 可他等了很久很久,裴希都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一下子睁开眼睛,笑着从里面怕爬起来,得意痒痒的说骗到你了吧。 看着这样的场景,人群发出忍受不了的哭泣,一时间悲伤犹如乌云再难散开。 关醒缓缓的眨了眨眼睛,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裴希哥哥真的不见了..... 他的哥哥真的不见了...... 身体里开始一场又一场的爆炸,不知道是从那个脏器开始的,血水充胀了一整个身体,他从里面开始崩坏了。 关醒将身体凑近了些,像小时候玩游戏输了一样,用手轻轻刮了一下裴希的鼻梁,然后缓缓收回来,又用同样的手指刮了刮自己的。 鼻梁湿,手下也湿,不知道何时,他终于哭了。 久违的浓烈酸涩从身体的各处涌上来,是破堤的洪水,剧烈侵蚀着关醒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眨眼,极力去拨开眼前浑浊的湿,他得多看看裴希,他要记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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