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秋顿了下,回过头对上沐瑾的视线,“什么意思?” 沐瑾轻叹,“你来的前一晚,我们正好在说之前的事,郑谦他一路走到现在,挺不容易的。” 刘子秋凝眉,无意识地捏紧手中的空瓶子。 “对你而言或许只是上一个台阶的事,郑谦他得从地下十层一步一步爬上来,才能有和你平肩的机会。” “他的事我不能没问过他和你细说,但他的傲骨,”沐瑾看他,“不比你我少。” “因为现在拥有的所有都是他踩着玻璃碎一步一步求来的,所以他比谁都要珍惜,比谁都要在意,每天都提着一口气小心地护着,生怕下一秒就被风吹散了。” “滴——滴——” 路通了,身后的车按着喇叭催促着。 刘子秋握着方向盘踩油门往前,一声不吭。 沐瑾见好就收,不再往下,侧头看窗外飞逝而过的景物,无声笑了下。 还好以前在院里劝和小朋友的经验还在,不然碰上这次两个大朋友吵架,该伤脑筋了。 刘大朋友把他送到福利院门口,他下车刚和大朋友道完谢,还没得及告别就被好几个小朋友围住了。 “沐沐哥哥!” “沐沐哥哥!你好久都没回来了!” “好想你啊!” “沐沐哥哥!” 叽叽喳喳的,刘子秋听着就头疼,生怕被抓着哄小孩,连再见也不说了,一踩油门就溜个没影。 小远抓着沐瑾的衣角,呆呆地看着只剩下一排浓烟的前面,惊奇地开口,“沐沐哥哥,刚刚有个人,突然就没了!” 其他小孩子也探出头,七嘴八舌。 “在哪在哪?” “我也要看!” “都说突然就没了!你们好笨哦!” “你才笨!小远大笨猪!” “就是!竟然说女孩子笨,你才是臭屁猪!” 说着说着又吵起来了。 沐瑾无奈地一手提溜一只,站在中间再隔开两只,“不许吵架。” - “沐沐哥哥,你来找院长妈妈吗?妈妈出去了,刚刚才走掉的。” 沐瑾低头摸了下小远的头,笑着,“那沐沐哥哥陪你们玩好不好?”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眼睛亮亮的,“过家家!哥哥当爸爸,我当妈妈!小远、豆豆和航航当小孩!” 豆豆皱着小脸,“才不要!落落你已经让我们玩了好多遍了!” 航航有些沟通障碍,豆豆说完好一会儿,才慢半拍点头,“玩了好多好多遍……” 落落瘪嘴,不情不愿地退了步,“那哥哥当新娘,我当新郎,小远和豆豆当爸爸妈妈,航航当小花。” 小远纠正她,“哥哥是男生,不能当新娘的,你是女生,也不能当新郎的。” 落落急得要哭了,跺了下脚,抬头求助地看沐瑾,“沐沐哥哥,你不能当我的新娘吗?” 沐瑾蹲下和落落平视,安抚地揉了下落落的头,问她,“落落为什么想我当新娘呀?” 落落吸了吸鼻子,小声回答,“新娘是全世界最好看最幸福的人,沐沐哥哥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我也想让沐沐哥哥做最幸福的人。” 沐瑾笑着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轻声哄着,“谢谢落落,但是现在的我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因为有全世界最可爱的你们喜欢我,等你以后长大了,会遇见你的新郎、或者你的新娘。” 豆豆在旁边插话,“小远说女孩子不能做新郎的,落落以后遇到的是新郎!” 沐瑾朝他晃了晃食指,语气轻缓,“很多事情是不能用男孩子和女孩子来区分的。” 挨个捏了下红扑扑的小脸,沐瑾弯眼笑,“喜欢就去做,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你们都有自由而无限的可能。” 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始终和正常家庭生长的是不一样的。 沐瑾不会去跟他们说空话,只会一点一点地灌输正确的观念,将晦涩难懂的揉碎了讲得明白。 几个小朋友都认真地点头——虽然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多少。 沐瑾莞尔一笑,也没强求。 “我——不——要——当——小——花——” 还在上一个话题的航航瘪嘴,拉长声音给自己“维权”。 几人都顿住,互相对视一眼,大笑。 “哈哈哈哈航航笨笨!” 沐瑾眼里是盛满的笑意,牵起还懵懵的航航,轻声应他,“不当小花,航航想当什么呀?” “当小草!” “明明小花更好看!” “小草好普通……”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了,沐瑾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收。” 还在叽叽喳喳的小嘴巴乖乖闭上,一双双大眼睛好奇地抬头看他。 “小草也好,小花也好,都好看,世界上存在的每一样事物都有他们的意义,小草不普通,他有保护世界的作用。” “那我也要当小草!” “我还是要当小花!最好看的小花!” “拯救世界的大英雄草!” “超级漂亮的大美人花!” 沐瑾管不动了,叹了口气。 算了,吵吧,吵吵也热闹些。 突然感觉衣角被轻轻拉了下,沐瑾低头,是小远。 “小远怎么了吗?” 小远抬头,“桑桑哥哥也回来了,沐沐哥哥要找桑桑哥哥玩吗?” 沐瑾顿住,“桑桑哥——” 话止在喉咙,垂目朝好奇看他的小远笑,摇摇头,“算了,你们去玩吧,我到处走走。” 不能喊哥了。 沐瑾抿唇,揉了下小远的头发,“去玩吧。” 已经变成在争谁先玩滑滑梯的落落和豆豆转过头。 落落低落,“沐沐哥哥不陪我们玩了吗?” 沐瑾笑着,“沐沐哥哥可玩不了滑滑梯了,待会儿再来陪你们捉迷藏好不好?” “好——” 孤儿院的孩子好像总比同龄人要更乖。 因为乖了才有糖吃。 沐瑾轻呼口气,漫无目的往前走,才离开两个月,但看着有些眼生了。 脚步突然顿住,他看见了要往这边过来的人。 对方也看到了他,脚步一转刚要离开。 “桑桑哥!” 沐瑾喊住了他。 桑逊皱着眉回头,“我不是说过——” “桑桑哥。”沐瑾打断他的话,垂在身侧的手给自己打气般捏紧,认真地看着他,“我从孤儿院出来,我永远不会忘,院长妈妈供我上学,我也不会忘,我没有不负责任,只是我选择的路和你不一样。” “如果哪天孤儿院有事,我不会到得比你晚,也不会比你付出得少。” “我只是想在对孤儿院负责的同时,”沐瑾背绷直,低声缓缓往下说,“也对自己负责。” “汉语言文学专业,是我给自己选择的路,我很喜欢,也不甘心放弃。” “我……想走自己喜欢的路,为自己做选择。” “抱歉,学长。” 学长这个词,听着格外刺耳。 桑逊拧眉,张口刚要说什么,但入眼只剩下沐瑾离开的背影,手僵住,想留住人的话卡在喉咙,反复几次,又重重地被吞下腹。 “心里不好受了吧?” 桑逊猛地回过身,微怔住,像罚站一样低垂着头,“院长妈妈……” 院长妈妈叹了口气,摇头,“你啊你啊。” - “喂?院长妈妈?……在的,好,我过来。” 沐瑾收了手机,稍稍调整了下情绪,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丧,才抬脚往小院子里去。 小院子是他们的儿童乐园,里面是院长妈妈她们休息的地方,外面是个大沙池,各种游戏设施都安在那。 沐瑾到的时候就看到院长妈妈坐在石椅上,朝他招手。 迈大了步子小跑过去,笑着喊,“院长妈妈!” “诶,在呢,跑那么急干什么呢?”院长妈妈责备地看他,“来,坐下,跟我聊聊天。” “好。”沐瑾挨着她坐好,等着院长妈妈发问,他再挨个回答。 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流程,以前哥哥姐姐上大学回来,院长妈妈都是这样的。 “在学校里怎么样?适应吗?会不会不习惯学校的菜?” “在学校很好,没有不适应,学校食堂的菜很多样,但还是家里的好吃。” “交朋友了吗?” “交了,认识了很多很好很可爱的人。” “那开心吗?” 沐瑾顿住,朝院长妈妈扬起笑,“开心。” 院长妈妈抬手,轻轻摸了下他的头,“开心就好。” “这个是我的城堡!你是公主!” “我要当国王!国王有好多好吃的!” 两人看着在堆沙子嬉戏打闹的几个小朋友,院长妈妈露出欣慰的笑,“这就是我当初来这里的理由,他们不该被选择,我希望他们能好好地长大,不用再走被别人选择的路。” 沐瑾的手抠了下石椅,抿唇静了几秒,才开口,“妈妈,当时你听到我要选的专业,有失望过吗?” 他的眼神落在争吵当国王的落落、豆豆身上,他好像有些胆怯,害怕问题的答案。 “从来没有。” 院长妈妈看着他,眼里是无条件的爱意和包容。 她说, “我很自豪,我养育长大的小朋友选择了自己喜欢而且适合他的路。” “我希望当你们想到这里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你们的家,而不是负担,不是包袱,不是束缚你们往外展翅翱翔的枷锁。” “你们是雄鹰,属于天空和自由。” “但如果飞得累了,有家可以给你们靠着歇息。” - “桑桑哥哥,你在和院长妈妈和沐沐哥哥玩捉迷藏吗?”
第15章 直男的一些小把戏 桑逊背靠着墙,低头朝拽他衣角的小远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小远不要告诉其他人。” 小远严肃地点头,“桑桑哥哥,你放心吧!” 桑逊拍了下他的头,“去玩吧,我听见落落他们在选国王,你去试试。” “啊!桑桑哥哥再见!” 桑逊看着小远加入战场的背影。 “我要当国王!” “不行,我们已经决定了!落落当国王!” “落落是女孩子,不能当国王的!” “女孩子也可以是国王!刚刚沐沐哥哥都说……” “……” 桑逊立在原地很久,久到沐瑾他们都走了,久到落落他们玩腻了离开,也没有动作,只是站在那,垂目看着脚边的碎石,垂下的眼睫掩去他的情绪。 脑海中一直重播着刚刚听到的对话。 ——开心吗? ——开心。 ——开心就好。 ——我很自豪,我养育长大的小朋友选择了自己喜欢而且适合他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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