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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愿臣服

时间:2023-08-29 08:00:06  状态:完结  作者:锯齿南瓜

  后来他们就到了城里,妈妈在一个破旧的小房间里一遍遍地摸着他的脸,哭着对他说:是不是当初就不该生下他,这样他就不用跟着妈妈受苦了。

  那滚烫的泪水一滴滴都浸湿了严懿琛的衣服。他站在那出神地望着前方斑驳泛黄的白墙上,什么都没有说。

  后来他跟着妈妈又搬了很多次家,他没有问为什么,因为他偷听到了妈妈跟房子主人的对话,他们的房子是租的,因为涨价,所以他们就搬家了。但对他来说,有妈妈的地方就是家,如果加上爸爸就更好了。

  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了钱的重要性,他想为妈妈多分担点,于是他就在学校里帮那些有钱家里的孩子写作业,一次就是一块钱。他挣了许多,全都藏进了他在小区垃圾桶边捡到的破旧小猪存钱罐里。

  他记得最后一次搬家是十一岁,隔壁是一对年轻的夫妻,刚结婚。严懿琛知道,这对夫妻人很好,那个年轻的女士没有像别人那样问他为什么妈妈单独带着他,也没有用嫌弃的眼光看他们。而且还总让他放学来他们家吃饭,因为妈妈总是下班有些晚。

  后来女人怀孕了,那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东西”感到新奇,妈妈还有那个阿姨说这个大肚子里面有个“宝宝”。

  他问“宝宝”是什么?妈妈温柔的笑着把他揽入怀中,摸着他的头说:宝宝就是一个生命,懿琛小时候也是个宝宝,在妈妈的大肚子里。

  严懿琛记得那个怀抱特别温暖、干净,他仔细的深嗅还闻到了皂香味。他已经很久没被妈妈这么抱了。因为妈妈生病了,他好多次半夜听到妈妈在哭,大把大把的吃着药,还拿着削水果的刀一刀刀的划在自己的手壁上。

  那红色的血非常艳丽,一直往外面冒,滴答滴答的都渗进了地板缝隙里。他怕极了,他惊慌失措地流着泪,摸着那一道道红艳艳的大伤口,想堵住那不停往外流出的汩汩鲜血,妈妈跟发疯了似的扇自己的脸,嘴里反复念叨着,说自己错了,不该生下他的,一切都是错的。

  严懿琛喜欢那个宝宝,因为那个宝宝的出现,妈妈又变成了原来的妈妈,温暖,会笑,还会摸他的脸,会看他考的100分的试卷,然后亲他,半夜也很少哭了。他知道妈妈也喜欢那个还没出生的宝宝。

  他以为妈妈的病就这样会慢慢的好起来。后来宝宝出生了,他总是第一个放学就跑回隔壁阿姨的家里,看那个木摇窝里的小宝宝,宝宝很小一个,还没他的手臂长,总是闭着眼睛睡觉,还喜欢不停往外面吐口水。

  他想,难道他小时候也是这样丑丑的、小小的一个,还喜欢吐口水的吗。

  再后来宝宝又长大了一些,还会在地上爬起来,但依旧小小一个还总是喜欢笑咯咯的爬向他,然后把满嘴黏糊糊的口水弄他衣服上,对着他傻笑。偶尔还张开那两截白嫩的小手还想让他抱。

  也是在那个时候,十三岁的严懿琛学会了如何正确的双手抱孩子。要一手搂着腰,一手托着脑袋。妈妈说,宝宝太小了,很脆弱,所以要格外的小心。

  渐渐地宝宝还能自己站起来,那个白嫩嫩的小脚不到他的巴掌大,却是蹬起来有劲儿。

  他以为永远都会这么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直到有天妈妈突然问他想不想见爸爸,他高兴地说:想!

  因为他太想证明自己是有爸爸的,他妈妈也不是小三,更不是别人说的狐狸精,而他不是偷情生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妈妈又偷偷抹着泪,说好。

  他走的时候,宝宝已经能走路了,还能咿咿呀呀的说话,虽然走的不稳,也说不清。但他却意外的能听懂。

  三岁的宝宝那白藕似的小手上抓着每天咬的啃咬的奶嘴,圆溜溜的眼睛笑眯眯的看向他,步伐不稳的一步步朝他走去,然后炯炯有神的说:“哥哥,给!”

  严懿琛问:“是给我的吗?”

  宝宝瞪着眼睛笑着又说:“给!”

  严懿琛难得的笑了下,接过了那格外有劲儿的小手递来的奶嘴,宝宝一直张着嘴巴,黏糊糊的透明涎液流了一下巴,他破天荒的丝毫不嫌弃的用手给他揩去,然后看着那水汪汪的明亮大眼睛,又破天荒的在那肉嘟嘟的粉脸蛋上亲了一下。

  他觉得这算是奶嘴的回礼了。

  宝宝那两个圆圆的眼睛瞪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脚有些没站稳突然扑向严懿琛,那湿涎的小嘴唇吧唧一下印到了严懿琛不怎么爱笑的薄唇上。

  霎时,严懿琛被吻的扑倒在地上,整个人都愣住了。

  倒是宝宝在严懿琛的身上却是咯咯咯的笑起来。

  等到他走的那天,是他妈把他送上的火车。他坐上绿皮火车的时候就想,他早知道了这绿皮火车迟早能带他见到那人。无论是那人过来,还是他过去。

  他问妈妈为什么不一起去见爸爸,妈妈却是笑着说爸爸在北京很忙,以后会跟着一起回来的。

  那时候严懿琛信以为真,只是他没想到,这一走,就再也回不去了。

  也正是因为他的原因,妈妈本来快好的病,反而日益加重,直到最后,熬不过99年的那个寒冬,逝去了。

  这个梦实在太长了,长到严懿琛迟迟不肯出来。他内心的愧疚致使他无意识的操控着那些梦境,他一遍遍的想改写那个冰冷的结局,却是怎么都无果。

  他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的懦弱。

  到漫长的梦过后,还是会出现那张躺在木棺里毫无血色的冰冷尸体,只不过画面一转,就连同最后梦境中那个喜欢粘着他的宝宝——逐渐长大的禾卿,也绝然的要离他而去。

  严懿琛在梦里拼命的呐喊,跟个无可救药的疯子似的,却怎么都拽不住禾卿要甩开的手,他拼了命的追上去,却是怎么都追不上明明只相差几步距离的人,反而这距离越来越远,远到禾卿的身影都消失在了一片薄雾蒙蒙的雾色里。

  他想走出这片白雾,惶然的跑了许久都未曾走出过。

  孑然一身,宛如又回到了那年冬天,什么都失去了。

  禾卿一大清早在严懿琛家门口敲了许久的门,门铃也按了好多下,却怎么都没反应,要不是裴永舟一大早跟他说严懿琛有可能情况不怎么好,他都要怀疑家里压根没人了。

  他低头望着自己趟雪湿透的运动鞋不禁打了个寒颤,然后下定决心似的按着记忆中那个密码的数字把门打开了。

  991230,原来竟是他母亲去世的日子。

  严懿琛十年如一日的记住这个日子,到底是以怎样的姿态天天折磨自己,禾卿不得而知。

  他一进门就把湿透的鞋袜脱了,拖鞋也没来的急穿就火急如撩的朝严懿琛的卧室里跑去了。他在房子里大声叫喊道严懿琛,却是没得到任何的回复,整个卧室里静悄悄的密不透风也见不到一丝亮光,禾卿抹黑的扒开了记忆中门框边的那面白墙上的开关。

  明黄色的暖灯亮了,禾卿看到了那张灰色的大床正中央好像是窝着一个人。他感觉就像是兔子进了豺狼虎豹的窝似的,野兽正在熟睡。

  他小心翼翼的惦着脚一步步靠近,就连呼吸都放平缓了许多,大气都不敢喘个。

  “严,严懿琛?”禾卿对着被窝里一动不动的人喊道。

  禾卿咽了口唾沫,脚丫子在冰冷的地板上丝毫不能遏制住他躁动不安的心,甚至随着不断靠近的距离,浑身都发热起来。

  被窝里那一团依旧没什么动静,像是一团死物,毫无生气。

  他蹑手蹑脚的爬上床沿,不自觉的憋气慢慢低下身子身子靠近。

  少年时期严懿琛在一片浓雾里失了魂似的到处找着什么东西,嘴里叫着宝宝,禾卿把被子掀开一个角就听到男人嘴里极具微弱的声音,像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孩子”蜷缩成一团,那佝偻的脊背上肌肉绷的紧实,鬓角的发丝都汗湿了,前额的头发凌乱的搭下来几乎要遮住了眼睛。

  源源不断的热气从这具成年男性的身体里散发出来,背上的衣服像是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遍,这会儿还没完全干透。

  男人这副狼狈、脆弱、不安的模样禾卿从没见过,他下意识的将手轻轻拨开严懿琛额前凌乱的发丝。

  好烫,像是发烧了。

  禾卿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对比了下体温,才敢肯定严懿琛这是真的发烧了。

  “严懿琛,严懿琛?”禾卿有些担心的叫道,看着男人俊美的侧脸生怕这一晚上烧成了傻子。

  在那白雾里,原本少年时期的严懿琛突然变换成青年时期的他,燥乱的心莫名感到一丝冰凉,极度的不安也莫名其妙的消散了一大半,他听到有人一直在叫他,那声音穿透过了浓雾,却又异常的模糊,他抓不到那声音。

  禾卿想将手心从那滚烫的前额拿开,却不想突然被严懿琛宽大的手掌一把抓住了手腕。那力道蛮横极了,丝毫不像是身体虚弱的人。

  “啊!”禾卿被这股怪力拽到了床上,整个上半身都压在了严懿琛的身上,他害怕的抬眼,却看到男人的眼睛依旧是紧闭着的,整个人像是在梦魇中还没醒来。

  他这才长嘘了口气,光着脚小心地踏过了严懿琛蜷曲的身子,然后正对着坐在严懿琛面前,一根根掰开严懿琛死拽着他腕口指甲都发白大手。

  严懿琛这蛮力大极了,禾卿掰个手指都费了许大的力气。他每掰开一根,男人又重新握了回来。到最后禾卿气的脸都涨红了,他泄气般的甩手,然后气汹汹地瞪着严懿琛那不听话的五根手指头说:“你再不松手我就走了。”

  亏他一大早还心疼他,抹着眼泪踩着厚雪,不远千里过来看一眼死活。谁知道就突然被拽上了床,还无论如何都不松手了。

  梦里的严懿琛似乎是听到了那句话,他极度害怕的不断喃喃呓语道:“别走,别走,别走......我错了,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禾卿看着那不断摇摆的头,面部极其狰狞、痛苦的样子,他突然就觉得严懿琛颇为可怜起来。

  哎,我跟个生病发高烧的人置气什么。

  禾卿跟哄孩子似的用另一只手轻轻拨开严懿琛额前湿透的发丝,食指指尖一点点替严懿琛展平眉目,用前所未有的耐心温声说道:“乖,把手放开,我不走。你发烧了,要吃药。”

  严懿琛像是迟迟不肯听话,手依旧死死捏着,禾卿手腕那一圈的皮肤都被捏的一点血色都没了,惨白惨白的。他紧皱着眉头,嘴里不停反复念叨着:骗子,你骗我,你走了,骗子......

  禾卿听着话突然想明白严懿琛到底哪里不对劲了。按正常来说,一个35岁的成熟男性完全不会说这种类似偏幼龄话的措辞,因为只有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子才会在意一件事情的结果,才会在意自己是否被骗了。

  并且,反复陈述这个结果,看起来无疑就是小孩子跟长辈的埋怨、置气。因为“被骗了”、“走了”就是天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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