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脱开谈判专家的双手,朝沈晨扑来,走到一半,又像是想起什么,从衣襟中掏出枪,站在原地瞄准两人。 他动作凌乱,一点也不熟练。 还没等他说出威胁的话,沈晨完全将他手中的枪视若无物,神色自如地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声音寒凉无比,先一步说道。 “距离零点还有最后十几分钟,你把控制台的密码说出来,不然我就砸了它。” 回音震荡间,是沈晨说要将机器人砸了的尾音,在空间中不断重复。 谈判专家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一时间没有插话。 在他看来,陆家放中年丧子的经历,没有打动这位行为学教授一丝一毫。 如果换了简知舟在场,他也能感觉出来,沈晨周身的氛围,比起往常的淡漠,变得更加寒冷坚硬。 就好像在下一秒,他真的会将手中那个包含了万千珍爱的机器人,摔在地上。 陆家放盯着沈晨手中的机器人,脸上因为疼痛有些阴暗,一字一顿道:“你看不到我手中的枪吗?” 沈晨:“我知道你没疯,你躲到对撞机里面来,就是因为你知道靠仿真.枪,对付不了前来的武警。” 沈晨将机器人拿到面前,仔细看了看。 坚硬的金属边缘已经因为反复摩挲,变成了磨砂质感。 “你只是单纯的想死,同时为你想要的结果,做最后一次尝试而已。所以你自己选,是把密码告诉我,然后跟我们从这里出去,还是我现在就把它毁了,再把你打晕,从这里拖出去。” 陆家放和谈判专家的表情都很微妙,陆家放问:“你怎么知道这是仿真.枪?” 沈晨:“如果是真枪,你面对我们两个人,在人数不占优势的条件下,会一直把它握在手里的。” 生活在温室里的研究员,没见过真实的黑暗,连自保都显得幼稚无比。 沈晨:“再给你最后三十秒,告诉我你的选择。” 他语气中的不容置疑,让研究员举枪的手变得可笑起来。 陆家放觉得沈晨的两个选项没什么区别:“我告诉你密码,再跟你们出去,我也没有机会再完成这个课题了。” 沈晨:“课题?” 他口中充满细碎的不屑:“你的‘痴心妄想’,也可以称作课题吗?” 谈判专家在一时间,分不清谁更像个犯罪分子。 “别吵架,别吵架。”他开口缓和气氛,看向陆家放,将交易说得更加简单:“这样,你把控制台的密码告诉我们,我们就把你儿子还给你,你看好不好?” 为了让陆家放动心,他甚至直接将这个机器人,称为陆家放的“儿子”。 沈晨细微地皱了皱眉,像是不认可这个说法。 三十秒转瞬即逝,沈晨将手中的机器人举起,眼看就要松手。 陆家放还记得,他的儿子是怎么眼睁睁死在他眼前的。 他婚后常年加班,称得上为了科研,牺牲掉了大部分生活。 在这个孩子到来前,他深爱的妻子因为无法接受现状,原本都已经计划和他离婚了。 但他的儿子就像一枚小太阳一样,将他的家庭重新照亮,让他体会到了课题之外的快乐。 他经过数年的时间,不辞辛苦地兼顾家庭和工作,终于在环形对撞机落成的那天,知道自己终于可以回归家庭了。 但那场急症,就像一个玩笑一样,在他圆满人生开始的时候,将一切画上句号。 而后,在陆家放回到新建研究所的第一天,当他迈进控制室的那一刻—— 他突然意识到,也许,这台对撞机从他手中诞生的意义,就是为了挽救上帝的这个错误。 然而,此时此刻,那个搭载了他最后一丝希望的机器人,正在空中慢慢降落。 下落的景象,模糊出动态的残影,在他的眼中慢放。 陆家放大喊:“我说!我说!” 沈晨的右手,在提前就位的位置上,抓住了机器人的胳膊。 陆家放的视线同机器人一起停住,他松出一口气,眼神不断闪烁。 “密码是我儿子的生日,20150708,再加上国际法对应字母,一共16位。” 沈晨朝谈判专家转了转头:“你先上去,告诉程序破解人员密码。” 谈判专家点点头,果断朝来路跑去。 脚步声由近及远,慢慢变为听不真切的震动声。 陆家放不解地看着沈晨:“你为什么不一起离开?” 沈晨顿了顿,问道:“你还能跑吗?” 刚才陆家放走向两人时的一瘸一拐,没有逃过沈晨的眼睛。 陆家放的小腿,在躲入粒子对撞机时被武警用长棍击中,应该伤到了骨头,一直非常疼。 他有点诧异:“你要带我一起走?” “嗯。”沈晨道:“挺远的,我扶你。” 陆家放从沈晨手中接过自己的机器人,但没有挪动脚步:“来不及了,距离对撞时间超过二十分钟,机器已经开始充能,就不会再停下了,到了12点,它还是会启动的。只不过,有了密码,你们可以把功率数值改回正常数值,就相当于一次正常对撞。” 陆家放无法理解沈晨的为人,只是他死到临头,不想多拉一个垫背。 “你自己走吧,我出去也是死路一条。” 沈晨:“你是高科技人才,也没有造成实际伤亡,不会判死刑的。之后在监狱或特殊研究院里服刑,还能有机会见到家人。” 陆家放冷笑一声:“我父母早亡,儿子死后,我回到研究所工作,妻子对我心灰意冷,早就已经离婚了。” 他没有家人,所以死了更干脆些。 沈晨看着那个被陆家放重新抱回怀中的机器人,轻声道:“可是你只要活着,有些痴心妄想,也许有一天,真的可以实现。” 他将话说得非常轻,像是对眼前人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 他之所以为自己设定好一切生活,就是因为,就算是无法实现的梦,他也仍然会做下去。 陆家放眼皮微抬,看了看眼前的青年。 沈晨看起来比他小几岁,但眉宇间,是无法忽略的深沉。 沈晨伸出手:“走吧,我扶你出去。” 狭长的金属隧道间,两人搀扶前行的动作,因为反射被分裂成无数份,在每个镜面中出现。 沈晨:“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提到儿子,陆家放露出一个微笑:“陆思淼。” 他自顾自地说:“我妻子起的,她本来说我文化高,应该让我来取,但我一个搞物理的,哪会起什么名字。” 在即将跨过圆门的那一刻,沈晨看了看表,距离正式启动开始,还有最后一分钟。 两人总算是可以在那之前,从内部安全地走出来。 陆家放看着外面,自嘲地喃喃道:“原本,我将时间设置成零点,是真的没打算活到明天。” 随着他的话,沈晨的脚步一停,站在入口处。 他一脚跨在门外,一脚停留在对撞机内部。 陆家放说的“明天”,让沈晨微微愣住。 梦中的那句“明天见”,就像是在对撞机内部,带着回响一般。 看似不言而喻的话,像一滴轻飘飘的水滴,落入沈晨像琥珀般凝固的心海中。 瞬间,激起一片水浪。 陆家放察觉到沈晨停下,问道:“怎么了?” 沈晨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他将陆家放的胳膊从肩膀上慢慢拿下:“我就送你到这,你把门关上后,自己上去吧。” 陆家放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什么?” 沈晨回退一步,站回对撞机内部。 他眼神纯粹,认真又郑重:“我在这里,还有事要办。” 陆家放从他眼神中,意识到了某些无需言语,便能立刻明白的笃定。 沈晨看看表,这次是真的没时间了。 但他还记得,在他的口袋中,还放着心理医生上午写给他的便签纸。 那上面,记录着他在这个世界中唯一的心愿。 沈昱还在等他,一起去海钓。 沈晨薄唇轻抿,想了片刻,对陆家放道:“帮我给我父亲带句话。” 陆家放觉得,自己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会陪此时站在面前的青年,不顾所有后果,一起疯下去的人。 他一口答应:“好,什么话。” 有一句话,曾经刺痛沈晨的整个童年与人生。 但当他真的站在选择的岔路口上,他突然领会了,沈昱当年,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说出的那句话。 “告诉他,我也不会为自己做的任何决定找理由。” - 对撞机内部,由金属片构成的魔幻空间,就像另一个维度一般。 陆家放在大门紧紧关闭前,将手中机器人顺着门缝,递给了沈晨。 无需多言,沈晨将机器人接过。 此时距离启动,只有最后十几秒。 沈晨站在通道正中,微微仰头,看向了金属片中的千千万万个自己。 在刚刚犹豫的几秒中,他发现,无论他怎么平衡与取舍。 他还是……很想与彼苏尔相见。 往事的片段,在午夜梦回间不断沉淀。 他不愿意让那些美好与难忘,变成一片沧桑。 在很久以前,有一位因为误操作,被粒子束击中头部的科学家。 他活了下来,在之后的采访中,他形容那一刻的感觉,就像是看见了一千个灿烂的太阳。 但沈晨觉得,就算被光束击碎,变为全新的质子。他也正好可以,通过简知舟所描绘给他的意识空间,到达人类所不能达到的另一端。 如果那是他和彼苏尔最后的关联,他愿意相信,也愿意豪赌一场。 他可以不计任何代价,去换哪怕一点点可能性。 零点到来时,光芒随之而来。 那无数镜像中的他,在光束中被逐渐吞没。 瞬间化为乌有。 作者有话要说: 简知舟:搞科研哪有不疯的,硬撑罢了。 我:写小说哪有不疯的,疯着码字罢了。 人在外地出差,但我觉得这两章也很难断,所以再发个二合一(微薄的存稿君哭着求我不要,但我就是任性)。
第88章 生物行为学 向来分隔天地变幻的水平线,是一条可以闭环的弦。 但在线性的维度中,时间就像一条没有起点的射线,处在某一时段时,看不见起点和无限延伸的未来。 - 危机解除的园区门口,简知舟抓着陆家放的领子,整个人陷入崩溃。 “你说什么!?那你为什么不拉他出来!?” 有警员将他从陆家放身上架开,但简知舟根本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他一边挣扎,一边朝陆家放喊道。 “他不知道粒子对撞是什么!你也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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