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造成这样的局面,他是有一定责任的。 就如同沈晨一直认为自己要为陆奇的自杀负责,因为哪怕影响再小,也真的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是他的话影响了陆奇对信仰的坚定。 不然,陆奇也不会在最后的最后,选择给他打来电话。 沈晨摇头,回答了彼苏尔的问题:“不用,就让她继续恨我。” 沈晨没有为人父母的经验,所以自认无法体会陆母的任何痛苦。 就算是利用他最拿手的行为学,帮他将陆母表现出的痛苦想象到无限大,他也不认为,自己有权利替陆母决定,要不要抹去那份痛苦。 所以,他同样无权剥夺一位母亲在失去儿子的痛苦中,所产生的恨意。 彼苏尔没有再争取,他觉得沈晨有自己的考量。 他站了一会,在沈晨的脸上看到失落留下的痕迹,问道。 “你在看什么?” 沈晨将页面关上,随口回答:“随便看看资讯。” 彼苏尔顿了顿,没信,也没拆穿。 他觉得沈晨怪怪的,走到书桌前。 “你还在想陆奇母亲的事吗?” 沈晨向后靠了靠:“看见她,会让我觉得,陆奇有些过于任性了。” “任性?”彼苏尔不解。 沈晨仰头,以一个渺小人类的姿态,告诉渡过漫长岁月的魔王大人。 “对于人类至亲来说,像死亡这样无法重逢的‘分别’,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面对沈晨的话,彼苏尔觉得自己很难理解。 魔王大人从来没有亲人,他只养过几只潘迪龙,还是散养在整个帕玛拉圣山的山头上。 但很快,彼苏尔想到沈昱,心中突然一紧。 陆奇母亲双目盛满哀伤的样子,在他眼前无法散去。 魔王大人一点也不愿想象,如果沈晨露出那样的神情,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彼苏尔:“如果你失去至亲的话,也会像陆奇母亲一样,那么痛苦吗?” 沈晨露出不解的神情:“为什么这么问?” 彼苏尔站在原地,脸上有些纠结。 魔王大人的道德标准飘忽不定,但他很守信用。 彼苏尔答应过沈昱,不将“沈昱要去做一件事,有3%可能性会死”的事告诉沈晨。 只是此时,彼苏尔衡量再三,将两件事情做了个比较。 ——就像沈昱说的,这位魔王大人极其偏心。 而后,彼苏尔开口道。 “上次去你父亲那时,他告诉我,他要去做一件事,有3%的可能性会死。” 沈晨一愣,握着鼠标的手在不自觉中收紧。 “……你说什么?” 沈晨眉头紧锁,不知道彼苏尔说的是怎么一回事。 沈昱不是要去美国退休吗? 他们不是说好,还要一起去海钓吗? 彼苏尔看着沈晨狠狠拧起的眉心,把语速放轻,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 “上次去你父亲家里时,他说他有可能,会死。” 魔王大人补充道:“他不让我告诉你,但我现在觉得,需要告诉你。” 鼠标发出一声毫无意识的点击声,沈晨将手从鼠标上移开,握了一下,遮掩一般地将手移到桌下。 “你们当时,是怎么说的?” 彼苏尔回想了一下,将当时的对话说给沈晨听。 “当时,他说他不能陪在你身边,我就和他说,你虽然看起来不喜欢和人相处,实际却没有,劝他找你一起玩。但他又说,他最近要面对一件危险的事,等回来后再找你……我问他有多危险,会不会死,他说会,但几率很低,只有百分之三。” 魔王大人虽然当时没听懂,但还是将沈昱的比喻,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 “他说,3%,连银行定期存款的平均年利率都不到。”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书房安静下来,沈晨良久没有回复。 随后,沈晨从桌上拿起手机,给沈敛宁致电。 沈敛宁因为时差原因,正睡不着觉,在酒店里自己喝红酒。 他躺在沙发上接起电话,口气懒散无比:“干嘛?” 沈晨知道彼苏尔已经将所有知道的内容说了出来,所以沈昱根本没有告诉彼苏尔,他到底因为什么会死。 “我爸……他身体出了问题?” 沈敛宁一直不赞同沈昱隐瞒,此时沈晨显然已经察觉出了蛛丝马迹,他自然不会再帮沈昱遮掩。 “嗯,他的脑子里长了个肿瘤。” 肿瘤两个字,让沈晨的呼吸几乎停下。 在老旧的医院背景中,“肿瘤科”三个充满他童年的硕大红字,重新在他的眼前浮现。 他闭上眼睛,用手捏住鼻梁。 “恶性还是良性?” 沈敛宁:“良性的,就是位置不太好。” 沈晨压着声音,问道:“所以,他的手术成功率是97%吗?” 沈敛宁抿了一口酒,年份正好的奥比昂古堡,香味久久不散。 “嗯,没错。” 这是一个听上去非常可靠的数字,至少从概率学上来说,可以给人足够的安全感。 但,在这样的境遇下,没有人能承受住那3%可能带来的结果。 沈晨几乎压抑不住:“所以你上次才劝我去看心理医生?你既然早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敛宁闻言,颇为头疼地笑了一声。 “你连在他病床前削个苹果的时间都坚持不了,告诉你,你能做什么?”
第52章 老宅的钥匙 心理医生曾经告诉过沈晨,他的病时间跨度太久,非常难以治疗。 就像逃避是人类最惯用的处理方式,就连被誉为天之骄子的沈教授也不例外。 他逃避了这个问题二十年,最终在他想要改变、却还没来得及完成改变的今天,被它扼住命脉。 沈敛宁说的没错,他知道与否,对沈昱的病都没有任何帮助。 沈晨的焦躁,被沈敛宁用一句话泼灭。 他问了沈昱出国和手术的具体时间,之后挂断电话。 彼苏尔看见沈晨的反应,问道:“我是不是应该一开始就告诉你。” 沈晨抬头,看见了彼苏尔眼中的一点歉意。 他朝彼苏尔伸出手。 “来。” 彼苏尔绕过宽大书桌,走到沈晨身旁,将手放进沈晨一直抬着的手掌中。 沈晨拉着彼苏尔的手,将人拉近了些。 他坐在椅子上,头微微仰着。 沈晨:“谢谢你。” 彼苏尔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需要沈晨道谢的事,摇了摇头。 沈晨的口气含了一点自嘲,问道:“你们那天,玩的开心吗?” 彼苏尔点点头:“挺开心的。” 他们参观了沈晨的儿童版生物研究室、看了特效电影、吃了美食与点心,还去开了卡丁车。 比彼苏尔之前在艾希提大陆,知道的所有人类娱乐都要好玩。 沈晨:“他今天晚上的飞机离开,我想去送送他,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沈晨虽然不知道沈昱什么会和彼苏尔关系这么好,但他觉得,彼苏尔一起去的话,沈昱也会高兴的。 彼苏尔点头:“当然可以,现在吗?” 沈晨想了想,随即摇摇头:“晚一点……我要先去拿个东西。” - 那是一间坐落在胡同最深处、布满灰尘的的老旧平房。 老式铁门尘封许久,在今日被开启。 锈涩的开门声过后,一所空旷又萧条的小院在两人眼前展开。 也许说是小院有些过了,这里只比方才的胡同过道宽上一点,纵深也不过两米左右,只能算是一个可供堆放杂物的露天玄关。 彼苏尔跟在沈晨身后,走进了这处空地。 一旁的墙上,还残留着粉笔留下的模糊印记,因被房檐遮挡,没被积年的雨水冲刷侵蚀。 原本的葡萄藤架悬在两人头顶,木条将部分阳光隔绝,在一众已经加盖了二层的房屋中央,无论是这处小院,还是沈晨正在开门的房子,都显得非常矮小。 钥匙串发出的金属碰撞声,在小院中叮当作响。 彼苏尔:“这里是?” 沈晨:“我小时候住的地方。” 说着,他打开了那道带着年代气息的木门。 房间内,所有的家具都被白布盖着,像是主人知道不会再回来,在临走时,将它收拾得井井有条。 沈晨直接走入隔间内,蹲在一个矮柜前,将白布揭开。 白布带起了大片灰尘,洋洋洒洒地散在空气中。 彼苏尔站在房间门口,看沈晨从矮柜最下面的抽屉中拿出一只铁盒。 铁盒看起来颇有重量,拿动时,里面的东西晃来晃去,发出碰撞声。 沈晨打开盒子,彼苏尔凑过去,看清了盒子里的东西。 并不精美的铁盒里,装着裂成一半的白色玉牌、银制摆件、画着卡通图案的生锈纪念币、还有好几枚不同款式的牛角扣子。 沈晨翻了翻,从里面找了把钥匙出来。 彼苏尔注意到,这把钥匙和刚刚沈晨拿来开铁门的钥匙一模一样。 沈晨将钥匙握在手中,把铁盒放回原位。 彼苏尔:“你就是来取这个的?” 沈晨:“对。” “这是,开刚才那扇铁门的钥匙?” “嗯。”沈晨抬头:“是我爸当年离开家时,还给我们的钥匙。” 那时,在所有人的眼里,沈昱抛妻弃子去攀高枝,自然是要净身出户的。 这一处房产,与已经改建成多栋写字楼的皮鞋厂相比,也根本不值一提。 沈昱将他一贯带在身上的钥匙留下,在这所房子里,只带走了沈晨母亲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而这个盒子,沈晨母亲一贯用来存放一些她喜欢的零碎物件。 身为一名舞蹈家,她的身上总有一股来自艺术家的矜贵感,但同时,她也能与胡同里的烟火气息相容。 所以在这个盒子里,有各种各样、零碎又奇怪的东西。 沈晨完全不知道母亲将这些东西留存起来有什么意义,他只是轻轻地,又把那个盒子放回了原位。 彼苏尔帮沈晨把白布重新罩好,环顾这所房子。 墙壁被岁月粉刷成一片暗黄色,举目望去,布满时间流淌而过的痕迹。 彼苏尔:“你小时候,就住在这里?” 这间房子比起沈晨的公寓和实验室,小了不止一星半点。 仅凭轮廓看去,只一张不大的双人床就占据了半个隔间,另一张儿童床贴在另一头的门边,再除去衣柜和两个矮柜,可供人活动的空间,连错个身都费劲。 但就是在这样一件狭小的房间里,当年的沈晨一家,日子平凡又快乐。 在沈晨母亲确诊前,沈昱每个月的工资已经涨到一千多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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