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傍晚时分,大象孤儿院的泥巴池里,不时传来爽朗的儿童笑声。 一栋用黄泥和方砖建造、不甚美观的办公楼内,沈晨和大象孤儿院院长安贝卡女士相对而坐。 安贝卡女士从外表看起来是个地地道道的斯里兰卡人,约莫四十几岁,合身的工作套装包裹住微胖的身材,看起来十分和蔼。 采用锡兰红茶慢煮了半个小时的奶茶香气四溢,安贝卡贴心地为沈晨加了一块方糖。 沈晨接过茶杯,道:“您忘记我从不加糖了。” 安贝卡闻言露出笑容:“我可没忘,我只是觉得你需要吃点甜的。” 她的办公桌上,放着沈晨最近的一系列论文。 彼苏尔闻见香味,将头探了过来,想闻闻杯子里的东西。 安贝卡看向它:“这就是你邮件中提到的小家伙?” 沈晨用指尖沾了一点,送到白猫嘴边:“嗯,就是它。” 安贝卡:“它咬人吗?” 沈教授顿了一下,但手指已经递了过去。 彼苏尔鼻尖耸动,觉得闻起来挺香的。 他伸出舌头,飞快地在沈晨指尖舔了一下。 沈晨:“……” 好痒。 安贝卡:“看来你们感情很好。” 沈教授也不知道安贝卡是从哪里得出的这个结论,但总体而言,这只白猫看上去的确不存在任何危险。 彼苏尔从沈晨肩膀跳下,想直接去找茶壶的麻烦。 安贝卡看出他的意图,端起茶壶,往茶杯托碟中倒了一点,给它递了过去。 “我这里可以收养它,西南方有一片新拓展的区域,还包含一小片丛林,里面的动物室现在都是空着的。不过它看起来很聪明,应该不会自己跑去滚泥巴,总而言之,它在这里,想去哪里都可以,应该满足它对环境的要求。” 沈晨点点头:“我没有它的任何基因资料,在之后的日子里,我希望你们可以定期为它做体检,检测可能突发的病变。” 安贝卡看着白猫身上的羽毛:“你指的是这两片像天使一样的翅膀吗?” 沈晨:“我更认为,这两片翅膀会对他的脊椎产生巨大负担。” 安贝卡:“晨,你真是一点也不懂浪漫。” 沈晨不置可否:“病发后,浪漫不能帮它解决任何问题。” 安贝卡回身,将办公桌上的文件拿来,放在两人中间的矮桌上。 “这些,可以解决问题?” 沈晨扫了一眼,看见了自己发表的论文内容。 他伸手将那些内容拿过:“至少,现在看来是有效果的。” 他手中拿着的,正是那篇让他摘得圣莱斯特奖的《人类发展进程与自然演化的悖论》。 在文中他表示,在现有的所有研究中,有几乎近95%的课题,都是无意义的、没有任何作用的。 ——换而言之,时至今日,人类的发展,根本就不再需要依赖于生物学。 安贝卡:“我听说你刚才和汉斯莫德起冲突的事了……自从年初你的观点被大量生物学家认可后,他的研究就一直在因为赞助经费而岌岌可危。” 沈晨:“我知道,他之前给我打过电话,希望我帮他引荐一些对此有兴趣的中国企业家。” 安贝卡搅搅奶茶:“你知道,光斯里兰卡,有多少生物研究室和小组,因为你的观点被迫解散吗?” 彼苏尔将茶托中的奶茶舔干净,正打算继续向茶壶进发。 沈晨将自己的杯子放在它身前,示意它可以喝自己的。 沈教授看着白猫的弱智动作,口气漫不经心:“有多少?” “具体的我没有数过,大概……五、六十是有的。” 沈晨微微颔首:“之后还会更多。” 安贝卡不由失笑,她笑得爽朗:“如果我这里不是一家可以自给自足的孤儿院,只怕现在已经忍不住要打你了。” 沈晨看她:“即使与你的利益并不相关,你也可以发表看法。” 安贝卡:“你确定,想听我的看法?” 沈晨:“虽然我不会通过别人来确定自己是否正确,但你如果忍不住的话,我可以做一位倾听者。” 自从安贝卡认识沈晨,她就觉得,沈晨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学者。 但同时—— “我只是觉得,你太残忍了。”安贝卡道。 沈晨否定了绝大多数生物研究存在的意义,除了与人类利益切实相关的项目,其余那些在短期内无法切实论证的课题,只怕很快就会被资本抛弃。 而另一些处于模型状态、尚未开始的课题,则很有可能直接胎死腹中。 在这背后,将会有不计其数的“样本”、“实验体”迎来末日。 沈晨道:“上个月,中国海关截获了一批基因生物,他们全都患有疑似基因缺陷导致的心脏畸变。” “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没有任何人为伤害,光是基因病发作,就让他们的数量减少了将近五分之三。” “最终由我提议,在大批量的采样完成后,对它们进行催眠,采用注射的方法,完成了安乐死。” 沈晨声音低沉,问向安贝卡女士。 “如果我不残忍的话,就等病发来结束这一切吗?” 在安贝卡沉默的时间里,沈晨伸手碰了碰白猫的耳尖。 彼苏尔耳朵一甩,抬头看了看他,而后见沈晨没有其他动作,继续无聊地舔奶茶玩。 沈晨的嗓音听起来非常温和,但总是带着不近人情的寒冷。 “哦,我忘记说了,这批动物的来源地,就是斯里兰卡。”
第4章 鲸群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安贝卡女士将惊色收敛,对房门的方向喊道:“进来吧。” 秘书从外面走进来,面色有些焦急:“院长,美蕊沙北部发现偷猎者,报告有一只小象受伤,希望我们派直升机过去接,但是驾驶员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安贝卡皱起眉:“偷猎?” 秘书:“是的……传真是这样说的。” 安贝卡点头示意:“我知道了,我马上联系其他人问问看。” 沈晨适时插话:“我去吧。” 安贝卡转头看他:“你?” “嗯,我。”沈晨问:“什么类型的直升机?” 秘书:“……类型我不太懂,型号是H125.” “空客?”沈晨站起身。 秘书:“对,没错。” 沈晨在包里翻了翻,确认自己带了驾照出来:“走吧。” 彼苏尔见沈晨站起来,以为准备走了,连忙蹿到了自己的“坐骑”身上。 只是没想到,沈晨却把他从肩膀上拎了起来。 沈晨将人放在沙发上:“你在这等我回来。” 彼苏尔不怎么情愿,但转念一想,觉得也行。 他可以自己去别的地方转转,看看这到底是哪。 见彼苏尔老实坐在原地,沈晨随秘书出了门。 两人乘坐观光车,来到了停放着直升机的广场。 秘书将坐标和地图标注清楚,而后离开直升机的起飞范围,沈晨待她走远,启动了引擎。 巨大的引擎轰鸣声响起,气流卷动远处的矮树,狂风骤起。 直升机缓缓离地,飞入上空。 房间里,彼苏尔谨慎地看了一眼安贝卡。 安贝卡对于这只带翅膀的猫非常好奇,甚至想摸摸它头上的小角。 只是她的手还没碰到彼苏尔,彼苏尔就后撤躲开了。 随后,彼苏尔跳到窗台边上,一边看外面的情况,一边晒起了太阳。 直升机从他视野中经过,向南方飞去。 驾驶舱中的沈晨时不时看看坐标仪上显示的数字,时不时看看窗外的雨林。 斯里兰卡的气候四季宜人,此时太阳即将落入海面,一片晚霞中,海洋与天空如同在淡紫色的梦境中交融。 沈晨第一次来到斯里兰卡时,只有十二岁。 国内著名生物学教授邵慈女士将他收为关门弟子,带他来斯里兰卡研究蓝鲸的繁育与迁徙。 那时,他们的观测地点就在美蕊沙。 夕阳下的海平面宛如一块巨大的流动水晶,冷水折射着暖光,鲸群在双体船两侧若隐若现。 当年的沈晨更加内向,他只是站在甲板边缘,静静地看着海面。 没有人知道这个十二岁的孩子在想什么。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时他在想,如果没有这艘船,也许这些蓝鲸会游得更加自在。 远远的,美蕊沙缓缓出现在直升机前方的视野中。 沈晨已经来到了坐标地点,却没有看见救援队的任何身影。 就在他感到奇怪时,衣间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沈晨掏出手机,发现是汉斯莫德发来的即时邮件。 邮件没有标题,点开后,里面只写了短短几句话。 “我在直升机里装了炸弹。” 沈晨气息一停,继续往下看去。 直升机的风声逐渐扩大,阳光落入海面,转瞬间色彩变化。 “我会去自首,而你——” “会下地狱。” - 安贝卡处理完手上的文件后,端着半温的奶茶,来到了彼苏尔所在的窗边。 她其实还是有些疑惑的,她能看出来,这只白猫有几次很想跑出去。 但它没有,最终还是一直坐在窗边。 彼苏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离开。 他每次想离开时,就会想起沈晨走的时候跟他说的,要他在这等他回来。 ……最后,魔王大人把原因归结于:他不想蹭上一点泥巴。 安贝卡完全不会中文,所以即使沈晨在邮件里说过,这只白猫好像可以听懂人类语言,但她也没有尝试和它沟通。 她只是在白猫一侧放了一小碟子甜奶茶,当做他们之间友好交流的开始。 太阳的光芒逐渐消失,泥池里的小象被管理员带回宿房。 那些跟小象一起玩泥巴的小孩,也多半开始随父母回家了。 在这样的宁静中,安贝卡后知后觉,觉得自己方才有一件事说得不对。 她没有对沈晨一系列动作产生厌恶,并不是因为这里是一家可以自给自足的机构。 相反,这里那些所谓的“收入”,本质就是源于好心人的馈赠。 所有的门票、纪念品,都并非具有实用性或客观价值。 这里,建立在人们的善心之上。 所以,这才是沈晨所说的:“与你的利益并不冲突”。 安贝卡笑着摇摇头,她莫名其妙的动作引来了白猫的目光。 彼苏尔疑惑地回头看着这个突然笑起来的女人,内心十分希望自己的移动坐骑能早点回来,因为他有点饿了。 秘书的闯入,打断了两人还算和谐的傍晚时光。 秘书急得满头大汗,冲屋内的安贝卡大喊道:“院长,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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