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林远凑近了些,探头往楚漫的本子上看。 “没什么。”楚漫就势把本子合上,“林医生是在查房吗?” “嗯。”林远扬了扬手上的本子,“你在找兼职?可我怎么记得,你好像做了几份了?” 楚漫想了想,扬起个笑:“毕竟现在学校的事情不多,又没有什么课,闲着也是闲着,当然要进行一下财富的原始积累。” 听到这句话,林远不禁失笑:“财富的原始积累?”他歪歪头,也不拆穿,“那你很棒嘛,等积累到一定程度以后,回头记得拉穷苦的小医生一把啊。” “我考虑考虑。” 拿着查房本敲了敲楚漫的头,林远像是不满:“不够义气啊。” 也许是那天晚上聊天的效果太好,两个人之间慢慢变得熟悉。在熟悉之后,林远才发现,楚漫并不是他最开始所以为的闷头无趣的女孩子。 她其实很喜欢笑,虽然一个人的时候会比较安静,偶尔也会露出脆弱的一面,可大多数时间,她都像一颗努力生长着的植物,只需要一点点的阳光和水,就能够活得很好。这样的女孩,好像并不需要谁的担心,可相处久了,却会让人忍不住想去关注。 是啊,不会照顾自己的女孩固然让人担心,可细究起来,太会照顾自己的女孩,却更加让人觉得心疼。 便如上周,她回学校一趟,算着,正巧是她回医院的时间,天上忽然下起了雨。林远最初没有在意,以为,这样大的风雨,她应该是不会过来了,却没想到。在买完餐点回休息室的时候,看见湿着头发的楚漫。 当时的她看上去又困又累,取下遮着身上衣服的大块塑料布,强撑着站在休息间边上擦干了头发。 “你不用先坐一下吗?” “可如果不擦干头发就休息,这样会病的吧?”楚漫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回答,看上去很是轻松。 这样的一句话,倒显得他这个医生有些不专业了。可林远并没有在意这个。 当时的他微顿了顿:“是啊,的确是这样,我一下子大意了。”接着猛一拍头,“对了,我办公室里有吹风机,跟我过来吧。” “啊,是吗?谢谢。” “不客气。” 从回想里回到现实,林远走出病房带上了门,接着叹了口气。 林远想,当时的楚漫这么说,大概是因为她知道,她病不起。 透过门上的小块透明玻璃,林远往里边又看了一眼。而楚漫在他离开之后,又翻起了本子,一笔一划,记得认真。 5. 倒春寒是一个奇怪的时间段。明明是万物回暖的季节,可在这个时间段里,温度会降得很快,甚至比严冬还要冷。 宿舍里,楚漫清着箱子。 她的东西很少,衣服鞋子什么的,一个提箱就能装走,倒也方便。 别的专业都是大四实习,可到了她们这儿,却是提前到大三下学期。也就是说,寒假过后的现在,她们正式进入了实习期。原本应该是一件好事,然而楚漫却有些担心。 学校安排的实习公司有些远,她要回来一趟很不方便,离医院也远。这样的话,只能请一个护工了。楚漫在心里算着需要的钱数,也就是这个时候,宿舍的门忽然被敲开。 “卢老师?” 她打开门,正好看见系辅导员,对方的脸色有些僵硬。尤其是在看向她的时候,眼神冰冷又带着些许鄙夷,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当时的楚漫有些迷糊,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只是将辅导员迎进来,应她的要求,关上了门。 而在她关上宿舍门之后,外边一群听见动静的,都围在了一起。其间有几个知道些小消息的女生边上更是围了不少人。 “你们都不知道?”卷发女生满脸诧异,“不过也是,这还是我在办公室不小心听说的,好像系里要压下来。我告诉你们,你们别说出去了。” 得到周围的应和,卷发女生压低了声音:“你们知道那种地下贷款吗?就是不用别的抵押物,只要拿着身份证之类的,拍一些照片……” “你说的那个照片……” 卷发女生一下子捂住边上惊呼的人:“嗯,就是你想的那种。你还不知道吧?也是这个寝室,那个何艺清不是上个月就走了吗?有人说她是因为贷款数太多,被对方找来了学校,事情也捅到了校领导那里。因为觉得没脸才提前走的,假条都是班上帮她补的……” “对了对了!听说那个楚漫的照片没有露脸,但是身上拍得很清楚,举着身份证学生证什么的,还以为不露脸就不知道是她了吗……” “不过,这样的话,不走也要被遣退了吧?”另一边的女生附和着,“到底是人以群分,这种人都聚集到一个寝室来了,不过说真的,这两个人平时倒是看起来老实安静,没想到居然会做这样的事情……” 正说着,寝室的门被由内打开,卢老师从里边走出来:“都聚在这里干嘛?看戏啊?没记过处分觉得新鲜是吗?!” 在这话音响起的时候,围在这儿的女生们低低应了几声以后四散开去,开门关门的声音接连响起。没一会儿,走廊上就变得空空荡荡。 再后来,就是卢老师下楼的声音。 高跟鞋一下一下敲在台阶上,回响在楼道里。 明明是大白天的,屋内外的光线都很充足,楚漫却觉得心里发冷。 她愣了许久,始终没有办法反应过来发生了些什么。 卢老师说的,是真的吗? 6. 坐在椅子上,楚漫的脑袋里回荡着的,是卢老师刚才说的那番话。 被取消实习、停课查看、强制暂时休学,一条条一句句摆在那儿,她想当没听见都困难。可是,可是分明连调查都没有,连问都没有问过她,为什么会单方面做出这样的处分?这样难道不会有失公允吗? 这分明就是单方面的认定啊,为什么不愿意听她的解释? 她想不通,却被禁锢在这个想法里。于是一时间没有想到,在很多时候,解释是没有用的,人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推断。哪怕那些推断里含着偏见,哪怕它们并没有什么依据。 楚漫的眉头皱得发疼,忽的,眼前阵阵昏黑。恍惚间,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一轻,跌入黑不见底的深渊,一个劲儿的下坠,没有终点。此时的楚漫,她仿佛一只被抛弃的木偶,看不见半点生气,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那儿,眼也不眨,目光涣散地望着前边。 良久,楚漫终于能够稍微清明一些。 然而,就算是相比较而言清明了些,比起平时也还是糊涂,她还是有很多的不解和想不通。所能从浆糊一样的脑子里捞出来的唯一疑问。不过是,刚才卢老师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关于何艺清的那些,也是真的吗?会不会这中间有些什么误解? 思及至此,楚漫像是在溺水时抓住了稻草的人,慌急地拿起手机翻到何艺清的号码就打了过去。可是对面只有忙音,没有人接。 ——我知道一个贷款的地方,是专门针对没有经济条件的的大学生的,条件比较松,利息也还好。虽然能贷的数目不大,但至少能解一解燃眉之急。 ——手续有点儿麻烦,你现在需要休息。不然,你把身份证和基本信息给我,我去帮你办吧。正巧,那里我有认识的人,办起来也方便。 ——小漫,我其实有很多不好,但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的。 过去的许多画面,一帧一帧,在楚漫的眼前闪现。 从无措中回过神来,楚漫望了一眼何艺清的床位,那里的东西已经被收拾干净,像是从没住过人一样。 “清子,你说是真的把我当朋友,我信你,不论如何,我相信你是真的想帮我。” 楚漫开口,声音有些无力。 事已至此,不论外边的言论如何,不论她知不知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与她有关就是与她有关,推不掉的。 既然如此,不如把怨怼的情绪收起来,努力找出原由,再想解决的方法。 长舒一口气,她努力扬起嘴角,想给自己一个笑。可是,那个笑还没有成型,手机铃声却忽然响了起来,那通电话是来自医院的—— “喂,您好。” 几秒钟之后,她的表情僵硬,手指发颤,连声音,都变得很紧。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来。” 长了这么大,经历过那么多的事,也不是小孩子了,也许莫名,也许无措,也许委屈……但不论如何,都至少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这时候,楚漫忽然想起来曾经的哪天下午,奶奶摸着她的头,声音轻轻:“小漫,奶奶年纪大了,不可能一直陪着你,为了让奶奶能够放心,你快点儿长大,好吗?” “嗯,我已经长大了呀!”彼时尚且年幼的楚漫仰着头,满脸天真,“可就算我长大,长到能让人不再担心那么大,奶奶也一直陪着我,好吗?” 而奶奶听了,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计程车里,楚漫急急报出医院地址,报完之后才发现,自己除了一直拽着的手机,什么都没有带。还有司机看她眼睛红红,才关切地地给她一包纸:“没事吧?” 楚漫想回答,却发不出声,只能摇摇头。 看起来却并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她抽出一张纸,擦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的眼泪。然而,也就是在刚刚擦干净的时候,她一个没忍住,哽了一下,又把脸埋进手心,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什么都懂,什么都能想通,也敢于承担和面对。相比较于同龄的孩子,楚漫的心智,实在已经很成熟了。可现在,她就是想哭。 在面对辅导员的说辞和处分百口莫辩的时候,在莫名其妙陷入自己都没有想过的言论的时候,在……在医院打来电话,说奶奶病危的时候。 既然如此,那就哭一场吧。 楚漫从来不会压抑眼泪,那是发泄的一种方式,哭完之后,她便可以告诉自己,已经发泄过了,剩下的就是面对。而如果把所有的事情都寄托在眼泪上,以为哭一场,什么便都能解决,那就太蠢,也便不是她了。 在短时间内流干了所有眼泪,哭过之后她深吸口气,拳头捏得死紧。 “楚漫,可以的,奶奶会没事,不要着急,冷静下来。” 她努力给自己打着气,告诉自己,不能倒下去。 楚漫比谁都更加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旦倒下去,她可能就再也起不来了。
第七章 :会者定离 相遇是缘分,可大部分相遇的人,不论亲疏,终究也还是要分开的。 1. 望着电脑上的照片,沈澈陷入了沉思。 这件事情有些复杂,里边有许多边缘化的东西,也有一些地方很是模糊。如果要完全按照法律来处置,按照他的理解,其实会有些不大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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