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再跟杜哲在此事上有过多的争执,也需要时间调整自己的心情,不能让柔柔看见他此刻的表情,她会觉得自己伤势很严重,更加没有安全感而感到惊慌,也不能让她看见爸爸跟爹地的不和睦,她会更伤心难过。 如同蜗牛少了并不坚硬的外壳,软绵绵的躯体在地上拖曳出慢吞吞的悲伤,释放的粘液是他的担忧,等释放完了,重新披上一踩就碎的外壳,在柔柔面前伪装成无恙的模样。 杜哲步履匆匆,没有回应他,特意绕过涂佐柘的区域,走到柔柔手臂受伤的那一侧,望了眼柔柔湿漉漉的长发,精致可爱的脸蛋上布满泪痕。 用湿巾擦干净她的脸及手上残留的血污,边跟垂着眉眼眼神空洞的涂佐柘说道:“我待会回去把柔柔的陪睡玩具和换洗衣服拿过来,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拿的?” 涂佐柘仍是没有抬起头,脑袋上圆圆的旋摇晃,轻轻地摇头。 “我跟医生说了,让她在这里住院观察几天,我帮她预约了全身检查,这几天你照顾一下,我尽量晚上赶回来。” 涂佐柘想着,如果要在这里几天的话,得把笔记本挪过来才行,稿子拖太久,饭碗也不保,而且他环顾这病房的环境,又得花出去一大笔钱,要是再拖稿子…… 可是如果自己回去拿,紧赶慢赶也要将近一个半小时,他放心不下柔柔一个人。 涂佐柘失神的眼里聚了会儿焦,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房间里有台笔记本,旁边有个万能充和几块电池,可不可以,帮我拿一下。” 杜哲拎起放在旁边的外套,也没回答没说行不行,形色匆匆地走到门口,对他十分不放心,再次叮嘱道:“你晚上多注意观察,有什么情况立刻让医生过来。” 在他关上门后,脚步声离去,涂佐柘才微微偏过头,透过门上小玻璃窗,追随着投在墙上的影子。 他步伐迈得很大,走得极快,剪影如风移动,直到目光在有限的空间里再追不上,才勉强笑了笑,缓缓将视线聚集在柔柔身上,不敢再去看受伤那半边手臂。 没有左邻右舍的VIP病房,安静得让人心慌,柔柔应该是麻醉未退,但睡得显然也不踏实,可怜兮兮地嘤咛着,两秒钟又好像睡过去,反反复复,让他心也吊在半空中,找不到主心骨。 涂佐柘一刻也不敢懈怠,隔半个小时观察她的体温,替她擦去冒出的汗液,绷紧的神经如一根被指尖勾紧的弓弦,仿佛战士进入备战状态,全身心都在等待号令。 护士进来更换输液瓶,见他身体在发抖,顺手给他倒了杯温水,暖暖的小毛毯盖在他的身上。 他抬头道谢,护士见他眼袋青黑,安慰他可以睡会儿,护士会半个小时检查一次。 在涂佐柘紧张守候着柔柔的时候,杜哲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涂佐柘家,先去柔柔的房间挑拣几套较为宽大的衣服,免得换洗时擦碰伤口,再去浴室收拾好柔柔的洗浴用品。 余光轻轻瞥过,他的目光停顿在泛着寒光的镜子前。 漱口杯里的牙刷朝上,牙刷上的细毛扁平杂乱四处乱飞,像是在垃圾桶捡回来的废弃物,与生锈的剃须刀放置在镜面的右侧。 再回头瞧角落上的三脚架,柔柔的洗浴用品被放在袋中之后,竟然空空如也,只剩一个贴着洗发水的透明瓶子,明显是三无产品,里面的液体掺水,泡沫占了大半瓶。 简单的物品都是柔柔专用,连镜子边缘几乎贴满柔柔喜欢的贴纸。 杜哲微微颦眉,打量着这处小小的浴室。 他还记得,涂佐柘获奖的那篇小说版权卖出去后,加上往日兼职获取的提成,恰好能买下这个老旧的小房子。 那会儿陪他东奔西跑地看房子,只有这一套的价格卡得刚刚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杜哲当时就有些在意厕所与洗浴一体连转身都困难的洗手间。 涂佐柘却不看户型不看朝向,房子所有的缺陷在他眼里都变成了闪光点,当下眼睛就发着亮光跟房主说买下,还了几口价,草拟了一份房屋买卖合同,支付全部房款,翌日马不停蹄地申请更换产权人。 当晚涂佐柘拎着几瓶啤酒,邀请杜哲到这里做客,在空无一物的客厅里喝得酩酊大醉,他记得涂佐柘笑得像个小傻子,抱着他重复说道,我有家了,我终于有家了。 他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涂佐柘好像只会说这句话,频繁到杜哲的耳朵长茧,唇如弯月,捏得他的小耳垂发痒。 他躺在自己的大腿上,眼睛亮晶晶的,手臂四处挥舞着,高兴地说道,空着正好,我们一起布置,从无到有,再醉意迷蒙搂着自己的腰,往他怀里蹭,说着真的好幸福,感觉就像到了天堂。 “哗——!” 冰凉的水从水龙头流出,一次次浸透自己的脸,速度极快,溅到镜子的水花,化成水波纹在镜子前渐渐落下,模糊了镜前的容颜。 水龙头轻轻一扭,顺着脸庞的水滴滑入衬衫,他抖了抖滑落的水珠,顺便抖干净这些烂到不行的回忆。
第20章 恢复往日的冷静,果断地去到涂佐柘的房间,打算替他拿完笔记本和充电用品就离开。 一开门,酸臭的膏药味道就溢出来,杜哲低咳两声,立刻先开窗通风。 柔柔的房间是主卧,房间比涂佐柘大得多,买下这个房子的时候,杜哲就知道这是杂物间,两人好的时候,涂佐柘甚至透露过将这里布置成婴儿房的想法。 更多时候,他的房门向来是关上且灯光暗淡,此时客厅的光亮延伸至房间,粗略一看,与整洁的客厅和柔柔的房间相比,杂乱的用品堆满涂佐柘小小的房间。 一米二的小床被大大小小的纸箱和塑料袋包围着,床上甚至有三分之二的位置堆着其他东西,靠外侧床边的痕迹只有一点小小的褶皱。 杜哲神色复杂,心里头闷闷的。 涂佐柘以前就不太会收拾家里,无论是住在哪里,总是能搅得乱七八糟,一堆物品有用没用的都爱留着,堆了一屋,杜哲有时候扔了一些,回头逗趣似的一问,他连少了什么都不记得。 他迈步,开灯,第一次将视线放在这个房间,观察起来。 与客厅和主卧的家具齐全不同,这里几乎只有半米的距离能容纳一个人走动,没一会儿就窥得全景,除去大大小小的纸箱和塑料袋,家具真的只有小床和放置台灯的破旧小矮柜,小矮柜还少了一个抽屉。 几个堆得高高的纸箱放在床尾,纸箱破旧漏出些许边缘,包不住里面装着的物体。 床底下的纸箱比床还宽出半截,他蹲下翻弄,写着xx牌膏药贴,味道非常刺鼻,他转而移步向前,隔壁的纸箱写着xx牌便携式葡萄糖,再移步向前,都是各种各样批发药物,有些有效期甚至已经过了很久,明显过期。 杜哲甚至在猜想他是不是在卖假药,毕竟他爱钱如命。 堆满杂物的柜子上贴着一张柔柔的菜谱清单,杜哲很快就想起来是他写的,没想到涂佐柘竟然过了胶之后贴在上面。 厚重的字典底下还压着几张之前的菜谱清单,在这几张菜谱清单右边,他看见了一堆蓝亚手机的电池,其中不少电池中间鼓胀,显然已经到了报废的年限,旁边放置一个正在充电的万能充。 杜哲将这一堆扫入袋子里,目光锁定在陈旧的笔记本。 大概是十年前的款式,跟他当年在寝室里用的一样,与十年后轻便的笔记本相比较显得十分笨重,贴了一整圈的贴纸分布在有些脱落的屏幕边缘,从旁边漏出光亮,将电源插头拔出时,散热还轰地响了一下。 当时,涂佐柘就是用这台笔记本完成了他的第一本创作,喜不自胜地指着尚未脱落的屏幕告诉他,觉得自己特别牛逼,竟然写下这些感人肺腑的字句,等他洋洋洒洒地夸了自己一通,杜哲已经看了个大概,对他提出几点修改意见。 闭眼停滞脑中浮现的画面。 回忆还没完没了了。 他不想再看这些东西,将笔记本塞进蒙尘的电脑包,正要出房门赶去医院时,不小心踢到脚边的袋子。 堆了半人高的几个塑料袋一踢就散,几件衣物遗落在外面,不小心往上面踩了一脚。 他退后半步,弯腰拎起几件出来看,都是边缘严重磨损的衣物,有大大小小的洞在衣服上,领口也松松垮垮的,裤子的腰围至长度明显不合身,连尺码都没有一致的,从xs到xxl都有,再一翻动,塑料袋上面写着xx回收站的字样。 他思索了一会儿,将衣服塞进塑料袋里用力系紧,没时间也没兴趣去探究。 想着都已经帮他带了点东西,也不差再带点衣服,可是放置满满纸箱的房间里没有衣柜。 空间太狭小,一转身目光便落到了床上,被子盖住所露出的一角是衣服的痕迹。 他定睛一瞧,利落地掀开被子,几条磨损严重且破洞的内裤大剌剌地放在床上面,随意拎起的衣服不是这里破就是那里破,风格不一,厚度可观,竟连一件短袖都没有。 从里面挑了相对没那么破的衣服。 拿走几套衣服以后,原本被衣服盖住的枕头显露出来,上面残留的血迹干涸成浅褐色。 杜哲皱紧眉头目光紧缩,想拿起来观察是不是蚊子血,一个电话打过来,枕头放回去,赶急赶忙地奔赴医院。 他之前跟医院值班护士说过,柔柔醒了一定要打电话给他。 等他到了医院的时候,主治医生刚好来巡房,拿着体温枪对着她耳朵一按,说道:“伊柔,还记得王医生不?” 柔柔眼睛里蓄满珠光,扁着嘴巴摇头,涂佐柘在一旁坐着捏紧她的手心肉,说道:“她那时候年纪小,都不记得了。” 王督喆收起体温枪,在纸上做了体温记录:“我可不敢忘记你们阿,医院是你家呀,我从来没见过女儿生病了,爸爸还能睡得这么香的,不过那时也没多大事,小孩儿抵抗力差,常跑医院也是正常的。” 涂佐柘对他的调侃不作理会,一心想着手臂上的伤口,叹了口气,低声问道:“王医生,这到底会不会留疤。” 王督喆答道:“一般来说年纪小,恢复能力还是大一些的,这回用了美容线,好好照顾,能减低疤痕生长,这几天你要关注一下她的体温,伤口太大了,容易发炎,小孩儿抵抗力又差。” 杜哲立即上前与王督喆握手:“你好,我是杜伊柔的父亲,还需要做什么吗?” “基本就是多注意伤口不要沾水,多观察观察,饮食清淡些。” 王督喆觉得他们两个人的面目凝重,柔柔也快哭出来了,便蹲下抚摸柔柔的脸蛋,想调和气氛:“哎哟,我说柔柔怎么长这么好看,原来跟爸爸长一样呀。” 涂佐柘心里想,那是当然的了,关于遗传这方面,基本没他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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