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深,走廊里亮着昏暗的壁灯,余鹤走到走廊尽头的露台,寒风一吹,困意全消。 他回房取了烟和打火机,走出房间时,隔壁的门一声清响,傅云峥打开房门,端坐在轮椅上,只穿着睡衣。 平常即便不出门,傅云峥也会穿着整齐笔挺的定制西装,早上一起床就先换下睡衣,只要走出房间必然是穿戴整齐能直接去公司开会那般得体,因而即便是坐在轮椅上,大佬的气场亦是没有减弱分毫。 这是余鹤第一回 见到傅云峥只穿睡衣就走出房间。 睡衣很宽松,病号服似的架在傅云峥略显削瘦的肩膀,很松垮,显出病气和一种不常见的虚弱。 是傅云峥平日里始终刻意隐藏的病态。 余鹤的心轻轻一荡,情不自禁地攥紧手里的烟盒,打火机的棱角硌在掌心,存在感很强,昭示余鹤不要再用力握拳了,手里还有东西呢。 傅云峥率先开口:“去抽烟?” 余鹤点头:“去露台抽。” 他烟瘾不大,如果心情好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抽上一根,只有非常非常烦躁的时候才需要摄入尼古丁缓解焦虑。 说是要去露台,可是余鹤没动,傅云峥也没动,二人就在走廊里,一站一坐,沉默良久。 余鹤的拇指不自觉地扣动着手中烟盒的棱角,垂眸盯着手工地毯上繁复的花纹,好像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颓着肩膀发呆。 露台的门敞开,夜风灌进走廊,余鹤打了个寒颤。 回过神,余鹤发现傅云峥衣衫单薄,心里一紧,怕他着凉,毕竟傅云峥身体一向不好。 算了,哪有金丝鹤同金主梗着脖子犟的呢。 他倒是很想把关系往床伴上升一升,可大家对此都不太赞同。 床伴怎么了,真是的。 余鹤将手搭在傅云峥轮椅推手上,将轮椅推回卧室:“都十二点了,您还没睡?” “嗯,没睡,”傅云峥轻描淡写,抬头看向余鹤:“在等你。” 余鹤猛地攥紧双手,在心里不断重复‘要值钱、要值钱、要值钱’。 可是平常九点多就睡下的傅云峥等他到十二点啊!!! 傅云峥深夜还不睡,温情软意放下架子,专门在等他。 这让他怎么值钱的起来!!! 余鹤纠结了两秒:“等我干吗?” 在这个角度,余鹤看不见傅云峥脸上的神情,只听到傅云峥回答说:“你不在,床很凉。” 余鹤呼吸一乱。 肖恩老师,你真的不能怪我不值钱,你看看傅云峥说的这是什么话,他好像很清楚说什么能哄我,一句话就让我溃不成军。 甚至只有六个字,算上刚刚的‘在等你’也不过九个字。 可是傅云峥说床很凉,那余鹤还能说什么,他极快地将自己倒贴着搭卖了,连故作矜持都做不到,跟在傅云峥身后回了房间。 回到床上,床褥上余温还未散尽。 余鹤抬眼看着傅云峥:“你以前不是都是自己睡的吗?” 傅云峥也看余鹤,薄情的唇轻轻一碰,甜言蜜语脱口而出:“以前没你。” 余鹤闭了闭眼。 这真不能怪他不值钱,不能怪他,这话谁听了谁不上头!!! 傅云峥太会了呜呜呜,他哪里是这老狐狸的对手? 余鹤他平躺在床上,没有像以往一样去抱傅云峥。 夜很黑,傅云峥的手覆在了余鹤手上:“小鹤,别不高兴。” 余鹤的手动了一下,又被傅云峥紧紧握着,他就不在动了,只别别扭扭地说:“没不高兴。” 傅云峥轻叹一声。 没人再说话,室内很快安静下来,余鹤最近睡眠很好,不一会儿就涌上困意,半梦半醒间,他恍惚听到傅云峥说了一句: “都随你吧。” 余鹤没应声,就在傅云峥还想说些什么时,他听到余鹤打起了小呼噜。 傅云峥又叹了一口气,拿余鹤一点办法也没有,给余鹤掖了掖被角,也闭眼睡了。
第35章 第二天, 傅遥来给傅云峥送公司资料。 傅云峥下楼时,余鹤还没有起床。 他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心烦意乱睡不着, 便套了一件长袖卫衣去健身房直播,直播时弹幕很热闹,余鹤想着和弹幕聊天免得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 然而今天是工作日, 早上九点根本没人看直播。 余鹤退出直播间,躺在卧推椅上,望着健身房顶部的天花板发呆。 一阵脚步声传来,余鹤坐起身, 看向来人:“傅遥,你怎么来了?” 傅遥穿着羊绒格子西装,走进暖和的健身房觉得有些热,便解开扣子脱下外套,点点头:“我给表哥送点材料,顺便看看你, 出去玩吗?” 余鹤趴在卧推椅的推杆上,没精打采:“不想去。” 傅遥又问:“那打篮球吗?你上次不是还叫我来家里打球?” 余鹤站起身, 满身丧气地往健身房外面走:“打。” 傅遥揽住余鹤肩膀:“怎么了?这么不高兴,我可没惹你吧。” 余鹤叹了一口气, 话都懒得说, 无比颓唐地走进篮球馆, 抬手在墙壁上摸了摸, 按亮球馆的灯。 傅遥早知道表哥给余鹤建篮球馆的事,也知道以傅云峥的手笔篮球场不会寒酸, 可当他站在地下篮球馆门口,亲眼看到那28盏环形射灯逐一亮起时, 还是觉得十分震撼。 “我靠。”傅遥把西装外套随手挂在门口衣架上,往更衣室走去:“这也太夸张了,来两个球队就能直接在这儿打NBA比赛,看着比国家队的训练馆还先进。” 余鹤说:“那训练馆都建了多少年了,再说篮球又不跟滑雪滑冰似的挑场地,也不是越智能化越好。” 要转移余鹤的注意力非常容易,傅遥才说了一句话,余鹤便和傅遥聊起跟NBA有关的话题,很快就暂时忘了自己烦心的事情。 余鹤把那两大展示柜的球鞋球衣指给傅遥:“这儿衣服鞋都有,你随便穿。” 傅遥看了余鹤一眼,眼神意蕴极深。 在家里建一座篮球馆用来讨情人开心,性价比极低,尤其是造价如此昂贵的专业球馆。 傅云峥不良于行,这座篮球馆他根本不会用,且把篮球馆建在家里,日后一旦与余鹤分开,这座球馆就失去存在的意义,除了拆掉别无他法,根本没有任何回收收益的办法。 如果要说只为讨余鹤开心,直接送钱、送表、送车,都要比建篮球馆方便容易。 然而,向来精明睿智的傅云峥却略过所有更好的选择,偏偏选了最差的一项。 对于这座篮球馆,傅遥只能用‘兴师动众’四个字来形容。 可要说傅云峥没想过建篮球馆麻烦吗? 显然是不可能。 傅云峥没想过余鹤走后这篮球馆如何处理吗? 更不可能。 可即便全想到了,傅云峥仍然选择为余鹤建造了这样一座球馆。 在傅遥看来,这座篮球馆是一件非常失败的礼物,因为无论站在傅云峥的角度还是站在余鹤的角度来看,这件礼物的生命周期都很短。 它只能‘活’在傅云峥和余鹤分开前,一旦两人分开,这耗资千万篮球馆就是一片昂贵的废墟—— 余鹤带不走,傅云峥留着没用。 为什么要选这个做礼物呢?傅遥想不通,也没办法往通了想,以他对傅云峥的了解而言,表哥做出这件事本身就是超乎寻常的。 凤栖梧桐,难道表哥这是在种梧桐树吗?用一座篮球馆留住某只思维简单的仙鹤。 不可能,这太荒谬了。 傅遥摇了摇头,把这个可怕的揣测丢出脑海。 别说表哥不可能喜欢上什么人,就算喜欢上也不会用这么蠢的方法追人。 那可是傅云峥啊! 傅云峥喜欢上什么人难道还用暗戳戳地种什么梧桐树吗? 这太婉转了,根本不是傅云峥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 而且也太隐晦了,以余鹤的智商...... 傅遥心中默念:对不起,余鹤,我没有任何觉得你笨的意思,只是单纯你不能懂。 余鹤歪歪头,不知道为何傅遥忽然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看什么呢?”余鹤推了傅遥一把:“你玩不玩?” 傅遥回过神,忍不住问:“你到底怎么说服表哥在家里建篮球馆的?” 余鹤愣了一下:“我没说啊。” 傅遥瞪大双眼,惊讶的眼神隔着眼镜都挡不住:“那他为什么啊?” 余鹤取出双白蓝相间的球鞋,坐在矮凳上换鞋,这个问题余鹤也没思考过,他漫不经心地说出自己也不太确信的答案:“因为我喜欢打球?” 傅遥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好像生吞了十斤生鸡蛋,被余鹤噎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最难过的是,余鹤根本没想噎他,估计只是实话实说。 但这逻辑根本不能自洽啊。 余鹤说喜欢打篮球,傅云峥就建篮球馆?那余鹤要说喜欢月亮,傅云峥是不是还得买个载人航天飞船回来? 这怎么看中间逻辑都差了一环吧。 完全没有论证是否需要啊!余鹤至少该说一句‘我想要XX’才合理吧。 傅遥也坐下换球鞋,真心实意地说:“......那表哥还挺喜欢你的。” 听到这个,余鹤系鞋带的手微微一顿,遗忘的烦心事全都回来了。 他垂下眼帘,墨黑睫毛蝶翼似的颤,低落地说:“我觉得他不喜欢我。” 傅遥:??? 傅遥推了下眼镜:“这话从何说起,他对你挺好的啊。” 余鹤抱膝坐在矮凳上:“哎,不是说他对我不好,我的意思是......喜欢。” 余鹤垂下眸,满身哀怨的丧气:“他不喜欢我。” 傅遥总算知道为什么他表哥打发他下来,让他把余鹤带出去转转了。 想来是这俩人最近是吵架,闹了别扭,傅云峥无从下手,又不放心余鹤,就派傅遥来劝劝余鹤。 这也太难了,这可让他怎么说,怎么劝。 “打球吧。”傅遥转开话题。 余鹤拍着篮球问傅遥:“你最近忙什么呢?” 傅遥给余鹤简单介绍最近在谈的项目,讲解的很认真,遇到专业名词还会特意展开解释,没有一点敷衍的意思,他从来没有因为余鹤的身份而瞧不起余鹤,余鹤问,他就如实答了,一点没有多想。 听到傅遥提到正在筹备项目资金,余鹤随口说:“我这儿有点钱,先投给你吧。” 傅遥下意识拒绝道:“不用了余鹤,你有钱还是自己留着吧。”他很不放心地嘱咐余鹤:“不要随便投资,有些人看着挺有钱的,其实早就做好了当老赖的打算。投资出去很容易,想要回来就难了。” “傅遥,我又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余鹤笑道:“从离开余家那天起,我就没有亲人了,你那天既然说把我当表弟,无论是不是客套话,我都当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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