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鹤仰头含了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忽然觉得不对劲。 傅氏办全球合作与发展峰会不是去年的事儿吗? 他把水吐出来,下意识去看标签,一时也拿不准过没过保质期,略带怀疑地看向傅云峥,试探道:“您都千亿身家了,还给我喝过期的水?” “不是雅加泉吗?”傅云峥摇着轮椅转过身,从容回答:“你一天饭钱呢,别浪费。” 余鹤把瓶子抛起又接住:“喝不惯雅加泉,下回还是给我千岛山泉吧,新鲜。” 傅云峥笑了笑:“好,有机会带你去千岛湖,给你扔湖里,让你喝个够。” 余鹤俯下身,从后面搂住傅云峥肩膀:“那可不成,”他把下巴搭在傅云峥发心:“我不会游泳。” “我会。”傅云峥脱口而出。 继而又陷入良久的沉默。 傅云峥垂下了眼睛,脸上那点不常见的温和笑意也彻底隐去,只剩下一片索然乏味。 余鹤瞧见傅云峥的神情,有些不得劲,每个少年心中都有一股侠气,最看不得英雄折戟,雄鹰断翼。 傅云峥本该翱翔在九天之上的。 如何才能不去理解这种心情呢?就算是在戏台之上,看到这般充满遗憾的悲剧,余鹤都忍不住为剧中人物心焦。 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余鹤转到傅云峥侧面,半蹲下,觉得眼前的轮椅就像一把巨锁,锁住了傅云峥所有的好心情。 “章伯说,庄园里有个游泳池,等天暖了躺在水面上,正好能看到观云山。”余鹤凝注着傅云峥,眸光比云台碧波还要温柔:“不知道我是否有荣幸提前邀请傅先生,明年和我一起去看观云山?” 傅云峥没回答。 他早已经不是率直的年纪,很清楚少年人一时的热血有多容易凉。 他和余鹤相识时间很短,这份因金钱而建立起的关系尚未曝光,外界自然没有太多流言蜚语,他们的相处还没有遭受到太多消极影响。 在一切公开前,余鹤还没有认识到什么叫人言可畏、什么叫众口铄金。 对于此时的余鹤来说,比起‘金主’这个身份,傅云峥更像是个还算合得来的床伴。 对待床伴许下一年之约并不算难。 傅云峥要真是和余鹤双向选择的床伴就好了。 可事实并非如此,真相是傅云峥选择了余鹤,而余鹤没有选择。余鹤总有一日会在众人的非议中意识到这一点,意识到他们的关系多么肮脏卑浊。 到那时余鹤还会想要和傅云峥一起看观云山吗? 傅云峥并不相信余鹤对于‘明年’的允诺,他很清醒地说:“如果明年你还在的话。” 余鹤歪了歪头,不能理解为什么明年他就不在了。 难道傅云峥明年还想换个人包? 也许是雄性的独占本能作祟,一想到傅云峥那因胀痛而微皱的眉会被别人瞧见,余鹤心里就别扭,生出些许怨气。 只恨自己没有钱,不能把傅云峥包下来! 傅云峥这般有钱有势,自然是想包谁就包谁,自己这样的男孩子光锦瑟台就有几十个,傅云峥要是愿意,别说在养一个两个,就是再养十个也养得起。 余鹤忽然生出一种危机感。 在余家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回响在耳边: 要做一个有用的人,没用的人会被替换掉。 不能被换掉,不能让傅云峥去包别人。 离开傅云峥,他余鹤就再也做不成攻了!让已经习惯做攻的他去做受也太残忍了。 也许他应该跟肖恩多请教些优秀理论经验,再根据教学视频学习先进的技术,打听打听现在流行些什么,避免因技术僵化老套而惨遭淘汰。 余鹤跟在傅云峥身后,缓缓往别墅的方向走去。心想如果他能早这般奋发进步,估计早就上名牌大学了吧。 可关键名牌大学也不考这个啊。 如果真有大学考这个,那可真是名副其实的野鸡大学了。 哈哈哈,野鸡大学。 他余鹤果然与众不同,努力的方向都和正常人不一样。 这就是肖恩口中的干一行爱一行吧。 他可真是太敬业了。 * 出趟门回来,许是因为着了凉,傅云峥晚上又发起了高烧。 离上次发烧还没到一个星期,这次生病连着小半个月都没好,傅云峥的身体果然不比常人底子康健,确实更虚弱一些。 就像这次发烧,居然连着低烧三天。 打了退烧针体温能退下去,可几个小时后就又烧上来,反反复复。 医生坚持认为是因为傅云峥不肯去医院查病因。 黎静坚持认为是余鹤命硬,克傅云峥。 余鹤坚持认为是傅云峥每次都不涂药。 傅云峥坚持认为是因为余鹤非要照顾他。 比如此时,余鹤靠在傅云峥床边,坐在小板凳上,半握着傅云峥输液的手,趴在傅云峥胳膊上睡着了。 傅云峥胳膊被压得不过血,留置针里都回血了。 输液器滴壶里的药液悬而未落,药液流不进去血管,软管里的血很快凝固,堵死了留置针的针口。 傅云峥:“......” 他轻轻推开余鹤的脑袋,按响了呼叫铃。 自从余鹤自告奋勇‘照顾’傅云峥,傅云峥这几天按呼叫铃的次数比之前一个月还要多。 呼叫铃的另一端在楼下,按理说楼上几乎是听不到的,可奇怪的是,当呼叫铃亮起时,余鹤奇迹般地醒了。 “怎么了?”余鹤揉着眼睛直起身:“傅先生?” 傅云峥:“......留置针回血了。” 余鹤抬起手指轻捻针管,坐起身挺了挺腰:“嗯,是堵住了。”他站起来,从移动药柜抽屉里取出一次性输液器:“不用叫医生来,我会扎针。” 傅云峥难得迟疑了一下:“不用麻烦。” 余鹤揉了下眼睛:“扎留置针确实能少被扎几次,可是你要用手拉吊环,胳膊上扎着针没法用力,我给你扎手背,输完液拔掉。” 他拆开消毒袋拔下针座,把针座和原来的管子接在一起,而后拨动流量调节器,熟练地排掉输液管里的空气,还弹了一下针柄,弹去多余的药液,把输液针插进滴壶里。 看起来还挺专业的。 “你会扎针?”傅云峥问。 余鹤将留置针的钢针头推出来,贴好止血贴,拇指按着出血点加压止血: “嗯,我爸爸......我养父不喜欢去医院,也不喜欢医生来我们家,他有点迷信,认为医院是收人命的地方。我养母贫血,经常要打营养针,都是我帮她扎的。” 余鹤的手指很有力,按在傅云峥胳膊上存在感很强,施压止血也论个巧劲儿,傅云峥能感受到余鹤手上力气,但不疼。 下面的四根手指虚握,拇指指腹隔着止血贴,很热。 留置针的钢针比普通输液针粗粗,造成的针口更大,余鹤就多按了一会儿。 药液是冷的,直接流进血管里很凉,这导致傅云峥的胳膊没什么温度,所以余鹤趴在床上环着傅云峥的胳膊给他取暖。 谁知道趴着趴着就睡着了。 余鹤醒过来迷迷糊糊的,拆了输液管才反应过来,傅云峥这样的大佬,家庭医生好几个,哪里用他替傅云峥扎针呢? 正这时,听见呼叫铃赶来医护人员到了,敲门声响起。 医生叫了一声:“傅先生?” 傅云峥指尖微动,余鹤还按着傅云峥的胳膊上的针口,抬眸望着傅云峥。 “你们先回去吧。”傅云峥遣走医生。 而后傅云峥翻转手臂,将手背露出来,若无其事地说:“你扎吧。”
第15章 余鹤俊俏的双眼猛地睁大,按在傅云峥小臂上的手也不自觉握紧。 无条件的信任最打动人心。 他第一次给养母扎针时,都要先在自己手上演示一遍,养母亲眼看过才相信。 他又不是护士、不是医生,傅云峥怎么会相信呢? 傅云峥把手背递到余鹤面前:“我的手应该很好扎,你如果扎不上,那就是你技术不行。” 眼前的手骨节分明削瘦,经络格外明显,皮肤苍白透明,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像是水彩描绘的,是护士最喜欢的那种手。 不扎止血带,血管都是凸起的。 余鹤系紧止血带,拍了拍傅云峥的手背,推着针柄扎进血管,余鹤的手很稳,握着小小的输液针丝毫不抖,轻轻将针推进血管里。 回血了。 余鹤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他用胶布将针柄粘好,仰头邀功:“我厉害吧?” 傅云峥眼中也含着笑:“你不是晕针吗?” “我扎别人不晕。”余鹤坐在床边,把傅云峥卷起的袖子放下来:“看别人被扎不行。” 傅云峥还头一回听见这么有选择性的晕针方式,他好奇地问:“别人扎你呢?” 余鹤说:“那吓死了,我能做三天噩梦。” “还珠格格看多了吧。”傅云峥轻笑一声,他瞧见余鹤又抱着手臂趴在床头:“困就回房间睡吧,不用你在这儿耗着,大孝子似的。” 余鹤也笑了。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傅云峥根本不像传闻中那样冷酷傲慢,反而风趣幽默,又很有分寸,就算是开玩笑也是恰到好处,既有趣又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之前还担心和傅云峥没共同语言,现在看来委实多虑。 要是傅云峥正经八百的和余鹤斗嘴,余鹤还真不见得能斗得过。 “跟您签的不就是贴身护理协议吗,”余鹤把头贴傅云峥肩上:“那我不得贴好?” 傅云峥推开余鹤的头:“那也别坐小板凳上贴,脖子都窝坏了。”他拍了拍身侧的床:“来床上贴。” 余鹤也不扭捏,傅云峥叫他上床,他就绕到另一边躺了上去,他在椅子上窝着睡过一觉,醒来后骨头都僵了,躺下来全身筋骨都舒展开。 他抻了个懒腰,卷好被子,一仰头,正看见傅云峥垂眸瞧着自己。 余鹤蓦地有些羞,明明是他主动要照顾傅云峥,现在却倒头就睡。 傅云峥待余鹤过于宽和,这种宽和与风月情欲无关,也不像是对待情人玩物,倒向是对待...... 对待一个还不太懂事的小辈。 余鹤很难不对傅云峥产生信任感。 和傅云峥躺在一张床上,他心里不会别扭,也不会胡思乱想。完全没有那种‘金主叫我躺在他身边,是不是想做些什么’之类的感觉。 傅云峥的眼神清澈,净明如一汪冷泉。 余鹤觉得很奇怪,他和傅云峥之间的关系算不得清白,也不止一次肌肤相亲—— 这也是傅云峥低烧半个月还没痊愈的主要原因。 总之,余鹤很坚定地认为他和傅云峥的相处很干净,他能够毫无戒备地在傅云峥身边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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