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书选愣怔许久,咧开嘴惨然笑了一下:“你为了报复我,是吧?值吗程烽起?为了跟我呕这口气,宁愿认下别人的野种?” “跟你怄气?”程烽起摆了摆手:“你算个什么东西,我现在只知道他是小念的孩子,这就够了。” 程南绝夹着烟的手有点颤,微微扭开了头。 “我这几天想得很明白了。”程烽起从口袋掏出烟,程南临上前按着打火机,程烽起低头点上。 “我想如果当初小念把事情告诉我会怎么样,我想了好几晚上,我能不能冷静地安慰她说你是清白的,这不是你的错,我会继续对你好,继续跟你好好过日子……” “我想了,不可能。”程烽起深深吐了口烟:“如果当初我知道了,我肯定会去要你命的,陈书选,我会要你死,哪怕事后我跟着一起死。” “那时候,法律就不是用来惩罚你的了,陈书选,法律是用来惩罚我的。” “小念了解我。” “所以她死都不肯说。” “她全都是为了我,为了和我的这个家。” 程烽起眼睛泛起红丝:“可是她性子又那么软,我都不知道她那些年心里都经受过什么……她扛不住了,想一死了之,又觉得就这么走了对我不公平,就留了句话,告诉我其实南绝不是我的……她两头难全,只好让我们每个人把恨都归到她身上,可她心里又那么委屈,那么不甘心,就给姜悦兰留了信,希望有一天能揭开真相的话,给她个清白……” 程烽起声音哽咽:“你说老天是有眼还是没眼?二十年,足足二十年——但细想想,可能也正是时候,南绝和南临早已成年,天塌了他兄弟俩都能扛得起,我这个岁数了,也再做不出什么冲动的事。” 程烽起看着陈书选:“告你我是告不了了,我也不想为了把你送进监狱就闹得人尽皆知,我得为小念保全身后名,还得为南绝回程家铺路。” “但我很乐意慢慢看着你受折磨,陈书选,你现在活得不怎么样吧?对你来说再有钱也抵不上绝了后的痛苦,是不是?这种经营算计大半辈子,到头来一场空的感觉怎么样?” 陈书选闭了闭眼睛。 他一言不发,整个人缓缓透出一丝枯槁的感觉,仿佛支撑他脊梁的最后一缕精气也被抽走了。 程烽起使劲吸了口烟,把烟蒂按在地上碾了碾,撑着起身,程南临和程南绝上来搀了他一把。 “我什么都不做,我就看着。”程烽起垂着目光睨着他:“我就看着你一天一天失去指望,一点一点心如死灰,陈书选,我要看着你痛苦到死。” 陈书选抱住了头,手指揪着斑白的头发,那身形佝偻着,有些可怜。 程烽起转身往门口走去。 程南临和程南绝扔掉烟跟上。 走廊上,程烽起忽然停下脚步。 他缓了缓,转过身对俩人说:“找个私密性好的医院送过去处理一下,他身份不一般,别闹出什么新闻来。” 程南临点头:“知道。” 程烽起面色恢复了平静,看了眼程南绝:“我跟他说的一些话要是你觉得不中听,别往心里去,我不是冲你。” 程南绝说:“我知道,爸。” 程烽起盯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我答应你妈的话是真的,我已经没什么能弥补的了,所以她交代给我的任何事,我都会全力去做,跟你是不是我亲生的没关系。” 程南绝顿了顿,低声“嗯”了一声。 他喉头有些堵,也不知道再该说什么。 程烽起转身走了,程南临拿出手机一边给老俞打电话,一边跟了上去。
第66章 65 程南绝给赵祈枫打了个电话,让他给熟识的私立医院安排一下,等会儿送人过去。 挂了电话,他转身回了包间。 陈书选依然坐在地上,连姿势都没变,程南绝的脚尖走进他视野的时候,他缓缓抬起头。 “我一会儿送你去医院。”程南绝说。 陈书选怔怔地,仿佛才反应过来受伤一样,伸手按了按额头的血痂说:“不碍事,不疼。” 他看着程南绝,程南绝也正看着他,视线冷不丁地一撞,程南绝垂下眼睛,抬手点了根烟。 “你八岁那年我要是来接你走,结果是不是就不一样了?”陈书选声音沙哑,透着疲惫。 程南绝不知道他是在问自己,还是在自言自语。 反正他也并不想回答。 “人在每个阶段,看重的东西也都不一样,现在回头想想……” 陈书选恍然笑了一下,说:“给我也来一根。” 程南绝把烟和打火机递给他。 陈书选点上烟使劲吸了一口,呼出一口气,“我年轻的时候,总觉得钱和地位是彰显男人实力的标杆,没钱没地位什么都是空谈,我这个人,可能天生对赚钱有种……狂热、痴迷,而且占有欲强,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不达目的不罢休。” 他夹烟的手指微微颤着:“你被扔进福利院那两年,正是我在S城发展最关键的时候,我的名声不光代表自己,也代表着企业形象,关系到很多东西。我承认我没考虑过把你接走,因为我不想冒这个险,我怕万一被程烽起知道真相,他会跟我不死不休,那我当时的家庭、事业,我辛苦得来的一切都将因为这件丑闻付诸东流。” 程南绝没搭话,他弯弯嘴角,伸手弹了弹烟灰。 “我以前把感情看得很淡,悦兰,小念,还有你,好像没什么是割舍不下的,总觉得男人嘛,只要有钱,老婆可以再娶,儿子可以再生。” 陈书选低着头,眼睛盯着某处:“等我明白再有钱也无能为力的时候,我已经六十岁了。” 陈书选抬起头:“六十岁这年,我那刚二十出头的儿子,撞车,当场就没了,我有那么多钱,却买不回他的命,我连给他花钱买命的机会都没有……那时候我才发现,钱真是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程南绝垂着眼睛,很平静,那张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陈书选看着他:“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的痛苦,南绝,可现实就是我只有你了,我想让你回来,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你可以恨我,但你不能不认我,毕竟我,南绝,毕竟……”陈书选嗫嚅着,说不下去了。 “恨你都是抬高你了。”程南绝淡淡地说。 陈书选眼神颤了颤,嘴唇哆嗦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是个罪人,在程南绝面前,在顾念面前,在所有人眼里他都是个罪人。 罪人只有罪有应得一条路可走,怎么能乞求原谅,怎么配? 程南绝看着他,扯了扯嘴角:“你在妄想什么?” —— 门被敲了两下,程南临走了进来。 他没看坐在地上的陈书选,径自走到程南绝旁边,问:“怎么样?” “祁枫那边安排了,一会儿就可以过去。” “那走吧。”程南临说。 陈书选没再说什么,拄着膝盖费力地站了起来。 “我去洗把脸。”他说。 程南绝拿下挂着的外套递给他,说:“别沾水了,去医院让医生处理吧。” 程南临已经走了出去。 “诚园”门口离着不远停了两辆车,程南绝按了下钥匙,后面一辆车灯闪了两下,他回头对陈书选说:“你先上去,我跟我哥说句话。” 陈书选没吭声,过去打开车门上了车。 程南绝走到前面车的驾驶座旁,程南临正揉着眉心,降下车窗。 “哥,你不用跟着去了,回头我带他弄好了给你信儿。” 程南临靠到椅背上,淡淡说了句:“本来我也不想去。” 程南绝笑了一下,弯下腰撑着车窗边沿:“哥。” 他看着程南临:“他是他,我是我,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压着什么,但别连带着对我也反感了。” 程南临低头点烟,闻言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他吐出烟雾,抬手在程南绝脖子上搓了两下:“我压根没把你跟他扯上过关系,你跟我是一个妈生的,也是我一手带大的,你人和心都得在我这儿,都得在程家。” 程南绝说:“就是这么个理。” 程南临挪身拽了拽西装,胳膊撑在方向盘上:“哥以后会赚更多钱,不比他差,他再怎么牛逼咱也不稀罕。” 程南绝笑了笑。 眼睛不知怎么忽然烫了一下,眼泪猝不及防漫了上来,他没扭头,也没躲。 程南临看着他:“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哥都给得起,只要你们人在,家在,别的都交给我。” 程南绝拳头抵着鼻子吸了吸,直起身清了清嗓子:“知道了,哥。” 程南临把烟往烟灰盒里捻了捻:“我走了,有事儿打电话。” 程南绝拍拍车顶,退开两步,程南临升上车窗开了出去。 到医院时,赵祈枫已经在那等着了。 陈书选被医生带去做检查,程南绝没跟过去。 医院的VIP区安保措施很到位,赵祈枫和程南绝在休息室的沙发里坐了下来。 “这是动手了?”赵祈枫拧开一瓶水递过去。 “我爸,抡了一瓶子。”程南绝喝了两口,放回桌子上。 “那事儿怎么解决的?” “没解决,就耗着吧,二十年了,没有证据,也过了时效。” 赵祈枫皱了皱眉:“太便宜他了。” 程南绝沉默许久,“也许现在我不认他,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了。” “程董和临哥那边儿还行?”赵祈枫问。 “还行。” “有事儿你就说,我们随时都在。”赵祈枫说。 程南绝笑:“嗯。” 没一会儿,赵祈枫的医生朋友敲门走了进来,赵祈枫和程南绝站起身。 赵祈枫说:“哥,这是秦为径,脑外科医生。” 程南绝伸手跟对方握了一下:“秦医生,程南绝。” 秦为径穿着白大褂,刚从检查室出来,笑着跟他握了握手,叫了声程哥。 “患者CT上没什么问题,主要是头皮裂伤,有点轻微脑震荡,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现在去处理伤口,我过来跟你们说一下,不用担心。” 程南绝说:“谢谢,麻烦你了。” “程哥你见外了,我跟祁枫大学到现在多少年的交情,这点儿事不算什么。” 赵祈枫说:“等哪天休息一起吃个饭。” 秦为径笑:“成,到时候我提前给你打电话,那我先过去了,程哥你们聊。” 程南绝点头:“你先忙。” 门关上了,程南绝问:“上次我在这儿住院好像没见过。” 赵祈枫说:“那回他出去进修了,同事给安排的。” 程南绝笑着笑:“你们几个的圈子我都混不进去了,谁谁都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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