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怎么了?”程南绝看着他。 乔明飞眼神躲闪了几下:“会惹人怀疑……” “怀疑什么?只是送你一下,你没坐过朋友的车吗?” 不知道为什么,程南绝的眼神让乔明飞有点不安,要说他不高兴了,嘴角还是弯着的,要说心情没因为他这话受什么影响,此刻眼睛却又明显地黯了下来,“你不觉得你总是想太多吗?自己不心虚,别人谁会替你脑补那么多?” “那你跟我是朋友吗?”乔明飞的心像忽然被蜇了一下,他一把甩开程南绝的胳膊:“我跟你,算什么朋友?” 程南绝看着他,没说话。 乔明飞别过脸去咬了咬后槽牙:“我是心虚,我就是怕人看出什么怀疑什么,所以我喜欢一个人六年都不敢说,眼睁睁看着他跟别人在一起,然后自己跑去酒吧喝成个傻逼,然后才出现在你这儿!如果我心里没鬼,我就不会活得这么窝囊,这么提心吊胆,就不会替别人脑补我为什么会坐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车里,彻夜不归然后一起出现在学校门口,也不会怕别人怀疑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毛病!” 程南绝心口一滞,他看着乔明飞,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 玄关处不算太宽敞,两个人距离很近。 程南绝低着头看着乔明飞苍白的脸、低垂的睫毛和没什么血色的嘴唇。 从醒来那一刻起,他就一直绷紧了神经,紧张得不知所措。 从昨天到现在发生的一切,不管是李松照和苏旻正式确定恋爱关系,还是自己喝得酩酊大醉从一个陌生男人的家里醒来,都已经超出了他能接受的极限,他一直撑着、绷着,可还是被程南绝一句心虚就把底盘掀了个底朝天。 是啊,他就是活得这么不坦荡,不自由。 他什么都不敢,什么都怕。隐藏自己成了习惯,就连失去最重要的东西,他都不敢明目张胆的伤心。 他借着喝醉,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哭,在一个陌生人怀里发着抖流泪,最后还要请求这个陌生人保守秘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跟谁都不要说。 他自嘲地想:乔明飞,你还能不能再可笑一点? “乔明飞?”程南绝低下头轻轻叫了他一声。 乔明飞眼睫颤了颤,没有抬头。 程南绝看着他,就在那么一瞬间,程南绝认输了,他心口里的那一块儿,忽然温软得不可思议。 “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你不想让我送你,我就不去。”程南绝低下头,手指轻轻抬起他的下巴,对上他的眼睛:“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好吗?” 乔明飞看了看他,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别开了脸。 两个人就那么站着。 程南绝很想伸手过去,捧起他的脸吻一吻他的嘴唇,可是乔明飞浑身的紧绷和疲惫让他不敢,也不忍心再轻举妄动。 酒醒后的乔明飞已经回到了他的现实世界,穿戴起所有戒备,不可能再像昨晚那样,崩溃之中抓住他,像抓住一棵救命稻草一样窝在他怀里失声痛哭了。 “那我走了,再见。” 乔明飞低着头,打开门走了出去,程南绝站在门口看着他。 电梯来了,乔明飞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走了进去。 电梯门合上了,程南绝回身关上门,倚在墙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心,好像被拨动了一下。 心动这件事,大概向来都是没道理的。 就只要那么一瞬间,感觉就全变了,他对你而言再也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程南绝点了根烟坐到沙发上,看着旁边叠得整整齐齐的睡衣,手指插进头发用力捋了一把,然后仰着脸往后一靠,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哪一个瞬间,他说不清楚。 但就是每一个节点,短短地几次触发。从很久之前那个夕阳斜晖的下午,那个在路边红着眼睛发呆的落寞身影,到酒吧里浑身戾气打完架后又咬着牙一声不吭滚落的眼泪,从昨晚靠在车窗上睡着的那张淡漠的侧脸,浴室里那个激烈又绵长的吻,到刚才那幕被戳痛了心,委屈低垂的眼帘…… 程南绝心里有些滞重,又闷又沉。 乔明飞心里太堵了,一直堵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从来没为难过别人,放不放得下,承不承受得起,都是我自己的事,没人知道……” ——现在有我知道了。 程南绝叹了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13章 13 走出小区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乔明飞打了个车直奔地铁站。 一路上他的内心还在翻涌着平静不下来。 程南绝说的心虚那句话,真的刺痛他了。 怎么能不心虚呢。 乔明飞不知不觉苦笑了一下。 放弃李松照,说白了是他自己的选择,放弃爱一个人的权利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不知道和喜欢的男生谈恋爱是怎样一种感觉,他没试过,也不允许自己去想象,去憧憬。 但他试过被人发现后带来的那种灭顶的羞辱和恐惧。 那是他唯一一次见识到别人发觉他性向后的可怕反应,是直接把他推入深渊,让他再也不能把完整真实的自己拿出来见光的一次梦魇。 想起曾经那些日子,那些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心情,他就会不自觉地拳头攥紧、呼吸困难。 他从没想过这辈子喜欢男人是不是自己的错,他顾不上考虑那些,不管是不是,他最在意的就是不能再被任何人发现,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 到站了,乔明飞随着人流走出车厢,走上扶梯,穿过地下通道,来到地面。 微风迎面吹过来,他终于感觉到一丝透气。 他深呼吸了一口,抬手轻轻拍了拍太阳穴,想让那种滞闷消散一些。 不想了,都过去了,以后再也不会发生那种事。 不会再喜欢谁,不会再被人发现。 乔明飞慢慢往学校走去。 他望着脚下干净的地砖,时不时抬头扫一眼迎面而来的行人,手往兜里一塞,触到一片布料——他猛然反应过来,是那条内裤…… 乔明飞脚步一顿,耳根迅速泛红,他原地站了半分钟才继续迈步往前走。 程南绝说……他们舌吻了,还是自己主动的。 乔明飞忍不住蹭了下鼻尖,好像在下意识遮掩什么。 喜欢李松照六年都没敢偷偷亲一下,结果喝大了跟一个陌生人亲了,还舌吻,还一点印象都没有了……第一次,竟然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交代出去了,乔明飞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就是觉得,这都什么事儿啊—— 打开宿舍门时李松照正在电脑前一边啃着面包一边看设计图,乔明飞愣了一下:“你回来了啊?” “不回来我去哪?”李松照啃了一口面包,继续盯着屏幕。 “我以为你今晚还住苏旻那儿……”乔明飞换上拖鞋,进卫生间洗了把脸。 “大家最近都很忙的好不好,倒是你,昨晚在哪睡的?”李松照把面包叼在嘴里,起身倒了杯水,端着杯子转过身一脸玩味地看着乔明飞:“高琰说你昨晚根本没去他那儿,一个人走了,你老实交代,去哪睡的?” “就近找了个宾馆睡到中午,下午公司临时有事过去了一趟,才忙完,有什么问题?”乔明飞面不改色,对着李松照一挑眉毛:“嗯?” 李松照笑着摇摇头:“算了,就知道什么浪漫什么艳遇跟你不沾边儿,那种事估计永远发生不到你身上。” 乔明飞莫名有点不自在,他笑了笑,坐到床上把手机拿出来充电,屏幕上跳出赵祈枫的信息。 “明飞,今天感觉怎么样?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来诊室找我。” 乔明飞抬头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李松照,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低头回复道:“我很好,赵医生,需要的话我会提前联系你的,昨晚谢谢你。” —— 接下来的日子确实开始忙了,景区别墅群的装修项目正式启动,工程材料和装修队已经入场,现场的整体和细节把控都要有设计部的人跟进,每天都会有各种新的环节需要商讨,乔明飞的角色相当于助理,负责很多琐碎的事情,三天两头忙得饭都不能按时吃。 但是虽然累,却也能学到很多东西,这些是在学校里课本上不容易接触到的。 乔明飞每天跟着前辈在工地转,跑建材市场花卉市场家电家具市场,研究各种硬装软装的材料质地风格,看着工队规划水电管道的铺设走向,在定好的风格基调下,地板地砖用什么材质,墙面是各种泥还是壁纸还是其他,采光,通风,视野……结合实景,前期方案在实施中有哪些要做出色彩或结构上的调整,智能家居的全面铺设,还要跟着采购部的同事去学习与各方建材商谈需求谈价格,还要盯工程质量,催进度,什么都学,什么都干,甚至挽起袖子在工地现场帮忙搬材料拌水泥。 每天下班之后乔明飞常常累得吃饭都不想嚼,但能锻炼自己的同时又能学到东西,他心里又充实又干劲十足。 父亲乔致远又打过几个电话,问乔明飞什么时候有空回家。 乔明飞家就在本省,动车一小时左右。 李松照上次回家时约乔明飞一起,他拒绝了。 虽然乔致远再婚后,那个家比以前有了点儿家的味道,但他还是很少回去。 很多回忆是抹不掉的,很多东西不能面对,就只能尽量回避。 他总觉得面对父亲时,自己浑身裹着一层虚假的壳,永远隔着什么,永远保持距离,他好像再也无法融入亲情的怀抱,乔致远对他越是牵挂,他就越是瑟缩着不敢上前。 不靠近,就不会被戳破,也就不用怕会面对什么。 “你秋姨说了好几次想给你做小鸡炖粉条,多多放土豆块,你不是最爱吃嘛,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乔致远在电话里念叨着。 秋实是乔致远再婚的妻子,跟乔致远是同一所高中的老师,可能是因为年轻了好几岁的缘故,她的性格比起古板严肃的乔致远就跳脱了很多。 因为身体原因,她从年轻时就知道自己生不了小孩,这几年对乔明飞不说视如己出,深切的关爱之情是从不做假的。她这会儿也凑在电话旁边小声嘀咕:“明飞现在工作太忙了,你不要催,你就问问大概啥时候能回来吧,过年就在家待了几天,初三一走到现在几个月了都没回,这孩子……” 乔明飞握着电话,心里有点难受:“爸,秋姨,你们多注意身体,我过段时间有空了就回去。” —— 程南绝母亲二十年祭这天,他最终还是没有回去,一个人在家不吃不喝躺到下午。 程南临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正躺在沙发上抽烟,旁边的烟灰缸里按满了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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