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梦到过他,他可能是不想我。” “他怎么可能会不想你?泓之最喜欢的人就是你了。”魏老答子话音感慨,想起貌泓之一颗老心便又酸又软,泛出的微涩绵苦里只藏着一点点甜,“泓之善良,心软,十岁以前你只要不在他身边超过十五分钟,他一定得去找你,看看你在做什么。你们大了开始分房睡,你一定不知道吧,他还愉愉哭过,哭了几个晚上才能习惯。” “泓之是魏家那么多孩子里,最柔软也是最坚强的,他比你要更坚强啊庭之,所以就算过去再多年,答爷的心还是疼。” 当年魏泓之的离世让魏庭之精神崩溃,而这份打击对魏老爷子而言,他所受的疼并不比魏庭之少他也曾一次次梦见魏泓之,梦见他心爱的孙子浑身鲜血的模样,他怕他走得不安宁,怕他的泓之成了孤魂野鬼。 他背着魏庭之为魏泓之做了许多事,每一件或许都只能是心里安慰,并不会有什么实际作用,但一笔笔钱还是如流水花出去,该供的一样也没少过。 只要魏泓之能好好的,哪怕只是在他的梦里好好的,老人家一颗心便是定了。 后知后觉自己翻起了最不该提的事情,魏老爷子心里重重一叹,笑着拍了拍魏庭之的手背,“庭之,你是好孩子,爷爷和泓之都相信你。” 魏庭之垂眼看着那只干瘦布满老人斑的手,缓缓收起五指握紧。 从魏老爷子的房间出来,魏庭之周身气压低得让人不敢直视。 可以说从魏老爷子的身体出现问题开始他的心情就没有好过,若不是还有春生在,几乎所有人都要以为这是回到了从前的时候,没有人敢有胆子在他面前有仟何一点不符合礼数的地方,除了看生。 营经春生是这座房子里最害怕魏庭之的人,而如今的他也是这整座房子里最不害怕魏庭之的人。 他好像不知道魏老爷子健康出现问题,依旧每天蹦蹦跳跳的。该上课刻木雕的时候好好刻,下了课该好好玩就好好玩。 他明明是魏庭之身边最亲近的人,心思天生细腻敏感,却好像忽然间失去了感知他情绪的能力, 好比如现在,他上完课回来正在楼梯前等魏庭之远远见他过来了,满脸笑容地朝他冲去。 “庭之,你快猜猜我今天上课刻了什么?” 独庭之面无表情地扶住扑到自己怀里的人,淡声道:“猜不到。” “你都没有猜。” 春生没再要求他猜,从裤兜里拿出新刻好的木雕放到魏庭之手里。 魏庭之仔细看了那块木雕,手掌心大点,有些粗糙但还是能看出是个小人,“你?” “是小观音,” “你开始学刻观音了?” “还没有。”春生笑着摇头,“是我要师父先教我的,但是我只能刻成这样了,师父说真的学会刻观音要花好多年。” 魏庭之淡淡嗯了一声,收起那一点也不像观音的小木雕观音。 春生默默看了他几秒,脸上笑容不减,唯独眼睛流露出藏也藏不住心疼,“我们回房间吧庭之我抱抱你吧好不好?” 魏庭之和他对视几秒,牵起他的手上楼,“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春生不和他说这个,紧紧握住他的手,“那你要我抱你吗?” “嗯。” “你要说要。” “要。” 春生为什么那么着急要刻小观音,他不说魏庭之也能想得到,他这是给他爷爷刻的。 他没有明说他希望小观音可以保佑他爷爷,就是悄悄抓紧跟师父学,抓紧刻了一个交给他,也顾不上木雕太过粗糙和观音一点也不像,他只是生怕给晚了小观音来不及保佑魏老爷子。 春生未必能理解器官衰竭是什么意思,但他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里,魏庭之每天都很糟糕的心情中读出魏老爷子年龄很大了,身体不好,很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 魏庭之已经失去哥哥了,春生不想他再失去爷爷,可有些事情并不是不想就可以真的不用,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那是没有任何人可以违背的。 春生对魏庭之的心疼都藏在笑容下,他能感觉到魏庭之可能很难过,也很可能在害怕,他想魏庭之心里能好受点,哪怕只有一会会儿也行,就算开心不起来也不要太难过。
第63章 人总是要到迫切想要完成什么事情的时候才能意识到自己能做的其实并不多,自从魏老爷子病了后,春生就时常生出这种无力感。 他和魏庭之躺在卧室的大床上,在照进房间的冬日暖阳里相拥,春生一只手臂紧紧环着魏庭之的肩膀,另一只手轻抚他后脑勺的发丝。 “庭之,等下你可以陪我吃小蛋糕吗?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魏庭之没有应,他靠在春生的怀里好像睡着了,但春生知道他没有在睡。 “你不想吃小蛋糕吗?那我们吃松饼吧,放好多水果和奶油。” 春生抱着他嘴里叽叽咕咕地说着话,他的每一句话都没有什么意义,他没有安慰魏庭之爷爷一定会好起来的,也没有说你还有我。 在意识到他能为魏庭之做的太少之后,他一直在做的就是陪伴魏庭之,关心他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如果太不开心了那我就抱抱你。 他和魏庭之宛若夫妻,他了解他,知道这个时候他最需要的是什么,所以他让自己在他面前一直是开开心心的,不让他再为自己多操一点心。 魏庭之几乎是放任自己沉溺在春生温暖的怀抱中,轻嗅他身上柔软的香气。 过了许久他才肯起身,让人给春生送蛋糕和热可可。 但是蛋糕和热可可送来了他却没有陪春生一起吃,而是和林羡一起进了书房。 魏老爷子的身体状况出现严重的健康问题似乎已经开始让部分魏家人不肯再“老实”下去,从前魏老爷子还健康的时候他们隔三差五都能整出不少幺蛾子,魏老爷子要是不在了,原本就一团糟的魏家内部很难说不会就此分崩离析,毕竟这份维持多年的表面平静只因这活祖宗还健在才勉强维系。 倘若魏老爷子当真熬不过去,他的死亡在对魏庭之造成沉痛打击的同时,对整个魏家来说打击也不可谓不沉重。 魏家内部现如今如此貌不合神也离,归根结底也算是魏老爷子一手造成的,人丁兴旺固然是一个庞大家族兴盛的基础,可若人心不合,那这“人丁兴旺”在如此之巨大,利益也有多方牵扯的天荣面前就只会是祸根。 不管是早些年他对小儿子魏泽的偏爱,还是后来他对魏泓之和魏庭之两兄弟的偏心,他一碗水端不平,等他百年之后自然有人要掀这张吃饭的桌,只看谁会是这第一个人。 魏庭之还太年轻,尽管他是魏老爷子亲自教出来的,自有他的手腕和能力,可他终归还是太年轻,在魏家老一辈人的眼里,所有的束手无策好像都只是碍于老爷子还在,有他护着魏庭之,给魏庭之撑腰,他们眼红得能滴出血来也没有办法。 “魏丽清,魏云海和魏宣海都想见见老爷子,老爷子以身体困乏为由拒绝了,让他们天气暖和些了再来,不过天荣也因此传出谣言,说是你拦着不让他们见。” 魏庭之面无表情不作反应。 林羡心底也觉得很无奈,“不光是他们,还有魏昶晖也趁机提出让魏子睿回来见见老爷子,有孩子的那些也跟着说要把孩子送过来,看望看望曾爷爷,也能帮你伺候一些。” 这些话林羡说完都觉得可笑,先不说魏家私宅有多少佣人根本轮不到几个生来就是少爷小姐的孩子伺候,魏老爷子如今身体虚弱,最需要的就是静养,魏家这几个人倒好,三天两头琢磨着要往这里跑,还想把孩子也送来。说得好听是为人子女理该尽孝,说得难听些是不是为了打听遗嘱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来一个赶一个,让他们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我可以帮他们转告给爷爷。” 林羡面露踌躇,“这会不会不太妥当?” 魏老爷子的身体状况早就被传出去了,外人就算不清楚老爷子现在具体如何,但是隐约听说一些也能猜到应是有几分凶险,很可能等不到春天。 在这种时候魏庭之态度如此强硬地拦着魏家人不让他们见老爷子,就算他是出于不希望老爷子被打扰静养,可有些话就算是好的往外传了后转了几圈也会变味,更别说是不好的话了。 “没什么不妥当,就这么告诉他们。”魏庭之沉声道。 林羡闻言心里一叹,没再多说什么。 傍晚,晚霞在被黑夜彻底抹去前,魏家私宅的大房子,里里外外早已亮起了灯。 魏庭之把春生刻好的小木雕观音送到了老爷子房间,给他放在床头上。 魏老爷子那时还有点精神,人是醒着的,看见了他带来的木雕,笑着问了句,“这是什么?” “春生给你刻的,小观音。” 魏庭之把那木雕观音放进老爷子手里,扶起他的手腕帮他把木雕送到面前,看得仔细些。 魏老爷子眼睛已经不太能看得见了,即使房间开满灯,他的视野周围一圈仍是昏暗的,他眯着眼尽力去看手里的木雕,无奈还是看不清楚。 魏庭之沉默地扶着他的手让他好好摸一摸木雕观音,再将木雕观音放在床头柜上,淡声解释道:“他刚学怎么刻观音。” 魏老爷子笑眼看着他,“我想见见他。” 春生在魏家住了大半年了,从炎炎夏日住到数九寒天,魏老爷子不曾正式见过他一面,只在魏子睿几个孩子因为欺负春生而挨打的时候他在楼上远远看到过,印象里就是个挺瘦弱的孩子,模样看着也小。 魏庭之没有拒绝,低头垂着眼帮老爷子掖被子,起身道:“我去接他过来。” 这个时间点春生不会在外面,他只会待在房间里等魏庭之回来和他一起吃晚饭,魏庭之还没回来他就忙自己的事情,魏庭之回来了他就开心地出去迎。 “庭之!” 魏庭之长臂一展搂住朝自己扑过来的春生,“肚子饿不饿?” 春生摇头。 “那跟我去看爷爷,他想见你。” 春生一下睁圆了眼睛,“啊?” 魏庭之直接牵起他往外走,一路走向魏老爷子的房间。 推门进去前春生紧张得手心发凉,小脸都白了,只有紧紧抓着魏庭之的手才能好受一些。 这是他第一次进魏老爷子的房间,以前他还在帮着佣人做事的时候都不太被允许靠近这里,只因魏老爷子住在这,旁人不能轻易扰他。 此刻见曾远远见过一次,当时身子骨还硬朗得出奇的老人现在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床边摆着各种复杂的医疗仪器,春生心里便重重地往下沉。 他站在魏庭之身边目光牢牢地落在老人身上,看他两只耳朵高高竖起,觉得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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