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太阳已经沉去了视线不可及的地方。 “爸爸,”小考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朝着徐嘉乐跑过来,然后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腿,说,“你怎么来了?我想你了,我们好多天没有见面了吧。” 他圆圆的脸蛋冻得发红,一半藏在口罩里,一半露了出来,徐嘉乐猛地弯下腰,把穿得鼓鼓囊囊的小考拉抱了起来,问:“儿子,冷不冷?” 小考拉说: “冷啊,我的手可冷了。” “那就把手手藏起来,行吗?” “行……” 这十几秒钟很是漫长,徐嘉乐和儿子说完了好几句话,视线的余光却时刻放在不远处的宋昕榕身上,他看见她走近了,同样也看见她的表情不那么好,终于,宋昕榕走了过来,站在了徐嘉乐的旁边。 “什么事?不进去坐?”她低声地说话,吐出白色的雾气。 徐嘉乐在小考拉脸上亲了一口,答道:“不进去了,我找你说那件事儿。” “我说了,等我回去再聊,最近不要因为那个来打搅我。” 宋昕榕的每个字都读得很重,她的眼神冷淡又犀利,将徐嘉乐从头到脚地扫视了一次,再扫视一次,她轻叹一口气,把脸转向了旁边,不再看他。 徐嘉乐不依不饶,说:“真的,我们聊聊。” “怎么聊啊?当着你儿子聊?” “你把孩子送进去,然后出来找我,我们找个地方坐?” 徐嘉乐觉得自己的态度是很诚恳的,甚至于是小心翼翼的,他的语气和和宋昕榕的语气有着显著的对比。 “爸爸,我想吃薯条了,”小考拉也在徐嘉乐脸上亲了一口,抱住了他的脖子,撒着娇 “下个星期就回来住,爸爸给你做薯条吃。” “我现在就想吃。” 三岁孩子的愿望就这么大,一盒薯条亦或是一个冰激凌都是令人惊喜的好礼物,徐嘉乐被他诚恳又渴望的眼神打败了,只得说:“好吧,爸爸待会儿给你买,买好了送过来,你先跟着妈妈回姥姥家。” 他把孩子放在了地上,然后站了起来,他催促着,对宋昕榕说:“你快点儿,咱们找个地方聊聊,就去麦当劳吧,我给他买薯条。” “我不去,没时间,”宋昕榕的语气还是刚才那样强硬,她牵住了小考拉的手,凑得更近一些,对徐嘉乐说,“眼看着下了班儿天就黑了,我还要接孩子,要回家给他洗澡,陪他上课……徐嘉乐,到时候我回来了,咱们干干脆脆……就这么着吧,你不要再缠着我了。” 徐嘉乐解释:“我不是缠着你——” “我不想听你跟我讲道理,也不打算聊出个什么结果,在一起不容易,分开是很容易的。” “我们总要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要房子没房子,要存款没存款,没什么好商量的,你先回去,我回去吃饭了。” 说完话,宋昕榕就牵着孩子的手离开了,她连“进去坐坐”这样的客气话都不想说,更没有和徐嘉乐缓缓拉扯的兴致,离婚是徐嘉乐提出来的,这倒是叫她没了包袱,能把许久没发泄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甚至于肆无忌惮地批评这段即将结束的婚姻。 她和孩子的背影在胡同拐弯处消失了,徐嘉乐仍旧站在原地发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要迎来下一段未知的生活了,他不知道那将是更轻松的还是更辛苦的。 他唯一能感谢的是——这个冬天,命运再次将丁邱闻送来他身边了。 / 从一家亮着灯的店铺外走到下一家店铺外,冷光换成了暖光,冬夜变得更冷,丁邱闻拎着一袋刚刚买来的糖炒栗子,塑料袋内部凝结着水珠,将更里面一层纸袋的边缘泡得柔软。 丁邱闻的身上是徐嘉乐的白色羽绒服,毛衣是新买的,浅棕色的高领款式,上边的花纹是槲寄生和驯鹿,而吸着烟的徐嘉乐走在他的旁边,穿着牛仔面料的翻领棉服。 两个人的肩膀还没有撞上,落在地上的影子却重叠在一起了。 “怎么,你的心情不好吗?” 是丁邱闻拽着徐嘉乐出来逛街的,两个人各自有各自的心思,许久之后,由丁邱闻打破了寂静。 徐嘉乐回答:“我去找她了,说离婚的事儿,她不想跟我聊,我在想,还有车和孩子,总得说说具体怎么办。想一想,人家跟了我确实委屈,外地人,没有房,什么都没有。” 徐嘉乐又吸了一口烟,他没去看丁邱闻的表情,也难以猜测他的表情,徐嘉乐继续说:“能维持这么久,对她来说挺不容易的。” “那对你来说呢?” 丁邱闻轻声地发问了,他自然是偏袒徐嘉乐的,甚至有些心疼他;丁邱闻微微蹙眉,将糖炒栗子换到了另一只手上。 “对我来说……没意思,”徐嘉乐语气平平,说,“婚姻没意思,后来连人生都没意思了。” 丁邱闻说:“那么就选择结束吧,是正确的。” “嗯。” “还有,你不要再怪你自己了,那些都不是你的错,小宋是个成年人,我相信——做什么选择,要付出什么代价,她心里都是有数的。” 徐嘉乐的视线这才落在丁邱闻脸上,他说:“哥,现在也只有你会跟我说这些。” “是嘛?” “对啊。” 丁邱闻微笑着点头,说:“那么看来,我对你来说很不一样。” “嗯。” 徐嘉乐的木讷不是佯装的,只是,此刻他不得不木讷,丁邱闻看着他的眼睛,他看着丁邱闻的眼睛,在步行的过程中看了很久,在等绿灯的过程中看了更加久。 人潮像电影中那般渐渐虚化,一下子涌上了斑马线,徐嘉乐夹过烟的手指有些干燥,在他尚且没留意的时候,丁邱闻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指,继而扶上他的手腕,随他向前走去…… TBC.
第21章 入睡籍口-03 丁邱闻亲眼看见薛继杰牵着一个陌生女人的手,去唱卡拉OK。 天黑了,一整天的燥热告一段落,凉风从山间袭来,侵占着明珠一般的玉门,从街道这头刮向街道那头。薛继杰从轿车里出来了,他走到副驾驶位去开车门,然后,一个模样漂亮的年轻女人从车里钻进他怀里;女人身着昂贵的高级成衣,手上是外国品牌的皮包,她留着很长的波浪卷发,涂着浅色的口红,看上去比丁娇略微年轻一些。 丁邱闻正扶着自行车,独自站在不远处,他盯着薛继杰的背影,看见他抓起了女人的细手,和她十指紧扣了,接着,他们走近了一家灯火通明的卡拉OK门店,无论从从侧面看还是从背面看,薛继杰还是那样高大、英俊、有精神。丁邱闻在想,也就是几十天之前,他还在因为和丁娇的婚事要死要活,而现在,他已经能轻松笑着去揽别人的腰了。 两个人的背影彻底消失以后,丁邱闻不由得咬了咬牙,他恨不得下一秒钟就给丁娇打电话,把看到的这一切告诉她,他很懊悔自己没有随身带着相机,否则,他完全有时间把刚才看见的全都拍下来。 “哎,在想什么?” 感觉到肩膀上被重重拍了一下,丁邱闻转过头,发现是正在对他笑的徐嘉乐,丁邱闻摇了摇头,说:“没想什么,在等你过来。” “你女朋友呢?不来了?” “她来不了,家里有事情。” “噢,那就只有你跟我了。” 丁邱闻发现徐嘉乐有了一点变化,也不知道是个子高了还是模样成熟了,总之,他越来越像个真正的大人。丁邱闻说:“要不……去我家吧,我妈去一个阿姨家喝酒了,今天晚上不回来。” “去你家看电视吗?” “去看VCD,我又买了几张,还有我妈找别人借的,很多。” 丁邱闻只用了一小部分的思绪和徐嘉乐交流,他仍旧对刚才看到的一切耿耿于怀,这天是星期五,他原本打算过一个愉快的周末的,可是现在,薛继杰和那个陌生女人成了他的心结。 他对徐嘉乐说:“走吧,上车我带你。” “我带你吧,”徐嘉乐抢先一步,把住了丁邱闻的自行车,他说,“我骑得动,你要相信我。” “好,相信你相信你。” “我马上十四岁,十五岁,十六岁,十七岁……算一算,很快就能成年了。” 徐嘉乐这个打算做得有些早,丁邱闻坐在车后座上抓着他的衣服,感受着风“呼呼”地灌进衣领中,也感受着徐嘉乐对他这份单纯的好。 他说:“但是还早,十八岁真的还早。” “哥,很快的,”徐嘉乐奋力地蹬着自行车,他迎着风大声告诉他,“也就是三四年的事儿,而且你比我先成年,更快。” 丁邱闻问他:“你想成年吗?想长大吗?” “我?很想,”车速越来越快,徐嘉乐几乎要喊出来了,他说,“很想很想,我长大之后就不想待在玉门了,我要去别的地方,比如上海啊、深圳啊、北京啊……” “行,你以后出去了也要经常联系我。” “你不出去吗?你不想去香港见王菲?” “我不知道,”正因为薛继杰的事,丁邱闻忽然变得很沮丧,他觉得自己是个注定漂泊的人,该栖息何处需要全面考虑之后才做定夺,他说,“我也可能回东北,毕竟我是东北人。” 徐嘉乐对他说:“不怕,我可以坐飞机去看你,你也可以坐飞机来找我,是吧?” “是,”丁邱闻仰起头看着深蓝色的夜空,他问,“徐嘉乐,你今后想做什么?” 有几粒很亮的星星,仔细看,能够发现更多的星星,月亮只有半个,丁邱闻抱住了徐嘉乐瘦瘦的腰,他这才真切地感受到徐嘉乐仍旧完全是个孩子,他把脸埋在他的脊背上,等待他的答案。 徐嘉乐想了许久,说:“要是我能考上一个还不错的大学就好了,我也不知道我想干什么。” 丁邱闻已经闭上了眼睛,他几乎要睡着,他在想,徐嘉乐这样快地骑车,可能下一秒钟两个人都会摔得头破血流,但是丁邱闻没那么怕,他年轻得过分,也勇敢得过分,热血依靠着心脏循环,使得身体也愈来愈热,后来,连呼吸里都回响着“少年”二字。 / 自行车骑到了丁邱闻家楼下,徐嘉乐看见宿舍楼前的花坛里开满了白色和枣红色的月季,丁邱闻去车棚里锁车了,他回来之后,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两片口香糖,塞进徐嘉乐的手里,说:“你吃吧,段潇筱给我的,我忘了吃,才发现。” “谢谢。” 徐嘉乐剥开一片塞进嘴里,细致地咀嚼,糖是香蕉味的,甜味从牙根向舌根蔓延着,两个人飞快地上了楼,丁邱闻打开了灯,就慌忙地去柜子里找光盘,他问:“你想看什么?电视剧还是电影?” “你觉得哪个好看?”徐嘉乐凑过去了,把手撑在膝盖上,弯下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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