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梁寄沐当年项目地主要进展实验室,就在那条路上。 他走到一半,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防护镜帽子的人从车上下来,一边大电话一边匆匆往实验室走。 嘴里还念叨着“不吃了”“没人送温暖”“两天不吃饿不死”之类的话。 看样子又是个学疯了的大学牲。 方逾拾怜惜地望着他。 紧接着对方察觉到视线,停下脚步转头。 两人面面相觑。 没封严的饼干还冒着热气。 方逾拾:“……” 隔着口罩这人能不能闻到? 都到这个程度了,不说点什么显然很尴尬。 他迟疑着把饼干递过去:“垫垫肚子?” 那人好像没想到他来这一出,竟然用中文回问:“……可以吗?” 嗓音沙哑,都听不出本音了,肯定熬了挺长时间。 哦豁。 还是同胞。 惺惺相惜的苦逼留学生方逾拾共情了。 也顾不得这次成品好不好吃,大盒子热情地塞到他手里:“再怎么样也得注意身体啊,人在国外万事靠己,要是熬成胃出血被拉进医院,等圈子里传开了,脸往哪儿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方逾拾说完这句话后,那人沉默了很久。 半晌,才握着饼干,感激地对他略一点头:“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 方逾拾当时没当回事儿。 他生活里小插曲太多了,给陌生人送个饼干得排在最后的最后。 现在结合种种细节回想起来,那位天天不好好吃饭的同胞,怕不就是胃出血进过两次医院的梁教授。 方逾拾有些心疼,悄然将这件事从末班车拉出来,在心里重建一个备忘录,放了进去。 以后和梁老师有关的,都是重要的大事。 比手机里的密码簿还重要。 他看着白胡子店长,用力牵起一个笑容:“您说的投资人,是梁寄沐先生吗?” 在女孩说那些八音盒是私有物品的时候,他就有所猜测。 “您认识他?”店长大惊,上下打量他半晌,才高呼出声,“是您?!” 不等方逾拾回话,店长就弯下腰,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 好半天,拿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布包。 店长感慨道:“物归原主。” 方逾拾拿着布包和咖啡离开了小店。 熊猫饼干被他三两口咽下,味道比自己以前的好吃不止一星半点。 咖啡倒是一口没动,因为太苦,他不喜欢,便放回车里等Lee回来解决掉。 他们开飞机的就喜欢这种苦不拉几的玩意儿提神。 Lee散步散得有些远,回来要半小时,方逾拾靠在码头的栏杆上等,顺便打开了布包。 ——里面有五张明信片。 店长说,梁寄沐那天离开的时候,从他这儿定制了一份圣诞礼物。 等拿到的时候,已经是隔日了。 那天转动的八音盒有27个,梁寄沐就拜托店长将它们的写真做成明信片,做了27张,每年圣诞都会往这儿寄一张。 明信片的背面什么内容都没有,只有邮编和每年春节的限定邮票,外加时间地址和收件人,第一张则是被直留在这,没有盖邮戳。 落笔时间是每年12月25日,地址自然是小店。 至于收件人…… 是方逾拾。 梁寄沐的字很久以前就很好看,这么多年过去,越来越锋利流畅。 方逾拾刘海被海风吹散,指尖一一拂过闻不到油墨气息的文字。 他一张张翻过,在翻到去年那张的时候,目光在收件人上停留了很久。 因为“方逾拾”的后面多了个小爱心。 含蓄而隐秘的情感,终于在五年后得到了回应。 方逾拾指腹摩挲着那颗爱心,连身后的脚步声都没听到。 直到一杯热乎乎的咖啡贴在耳朵上。 他愣怔回头,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睛。 而眼睛的主人明明不该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来了?!” “坐我的私人飞机一个人跑这儿来,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梁寄沐无奈道,“怎么不告诉我?我从那边飞过来也就一个多小时。” “我就是想……一个人过来走走。”方逾拾声音很小。 了解他如梁寄沐一下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不需要一个人走。”梁寄沐揉了揉他被风吹红的鼻子,“在你愿意回馈我的情感之前,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你不需要为我的决定负责。只有现在和以后,才是我们两个人事情。” 方逾拾抬起头,把下巴搭在了他肩膀上。 梁寄沐半拥着他,将咖啡放在他手里:“摩卡,还你的咖啡。” 方逾拾不满道:“不是说了不用……” “我爱你。” 方逾拾:“……” 方逾拾直起身子,差点把咖啡杯捏扁:“你说什么?” “不是要听表白吗?”梁寄沐好笑地看着他,“表白和咖啡你都可以有,我能给的,你不用选。” 方逾拾抿了下唇:“你说这么突然,我都没准备好。” “这有什么好准备的?”梁寄沐说,“我喜欢你,我爱你。这些随时都可以说,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你想听多少遍都可以,不需要准备。” “不是的。”方逾拾神色难得认真,“我会记一辈子的,梁寄沐。” 梁寄沐一手撑在他身后的栏杆上,垂眸看着他。 在码头边的轮船发出鸣响之际,低头吻了下来:“求之不得。” 方逾拾闭眼抬起头迎合,脸颊莫名有股凉意。 他眯起眸子,看到了梁寄沐近在咫尺的睫毛。 一簇簇的,尚留水迹。 原来梁老师的眼泪是冷的。 心心念念想看那么久的画面,方逾拾此刻的心只有揪起似的酥麻。 他想,以后再也不要看了。 起码床上以外的地方,再也不要看到了。 …… 货轮频繁进出的港口比不得沙滩好看,两人坐观光车来到供游客玩的沙滩码头,不紧不慢散着步。 在餐车前买吃食的时候,方逾拾说:“我还想等四年后再跟你求一次婚呢,谁知道你犯规先跑。” 梁寄沐好奇:“为什么是四年?” “你们那什么专业知识不说了吗?正常人新鲜劲儿和热恋期就半年到四年。”方逾拾记性确实用不在正道上,三言两语把方逾栖那篇结课论文总结得一清二楚。 点完餐的梁寄沐沉默几秒:“我给方逾栖的分数还是太高了。” 方逾拾骇然:“说错了吗?” “两位的薯条好了,鸡翅还要再等会儿,99号,二位可以稍作休息,等喊号。” 店员忽然用一张小票打断他们的谈话。 方逾拾匆忙接过薯条和小票。 “没错,专业水平有,但太过片面了。”梁寄沐继续刚才的话题,“影响我们大脑的激素那么多,我学这专业那么多年,也不敢对情感的描述用百分百笃定的口吻,方逾栖倒好,一篇论文用的‘肯定’‘绝对’,都快赶上我一年的报告手册了。” 方逾拾心虚地低下头。 这很难评,因为方逾栖的文风措辞和她亲哥一样浮夸嚣张。 “理论上来说,每个人分泌的多巴胺和内啡肽的时间与时机都不同,很难有两个人的频率会撞在一起。” “但我可以一直等你。” 傍晚来临,海边的风要比下午更大。 梁寄沐站在岸边,吹乱了领口和衣摆,头发也凌乱地散开。 方逾拾忽然想到一件事,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二十七张明信片都寄完了,还没有……” 后面的话,他不太想说。 梁寄沐低声笑了会儿。 他背对着晚霞,伸出手把方逾拾耳边的碎发理到脑后:“你以为我只有一套吗?” 二十七张明信片,他让店长印了十套。 远远超过人类的全部生命时长。 梁寄沐确实遗传了父亲薄情的性格,他很少有同情和共情的时候,从小到大哭的次数屈指可数,就连被梁青关在小黑屋里反省一周都没掉一滴眼泪。 他能把感情放在一个身上,已属难得。 方逾拾不经意间闯进来,成为了唯一选择。 “如果我喜欢你可以当做科学证明,那不少学术理论都要推翻了。” “这件事情本来就不科学,方逾拾,你要喜欢我,就不能有参考。” 梁寄沐手用了点力气,捏红了他白皙的耳垂。 方逾拾抬手覆盖在他的手腕处,报复性也捏了一把:“那梁老师考不考虑为了我单开一门研究课题?” 都没有科学依据,还要人研究,实在是很蛮横的请求。 但梁寄沐只是提醒道:“不是不可以,但做报告的时间会很久。” 方逾拾上前半步,胳膊挂在他脖子上,笑眯眯道:“多久?” “特别久。”梁寄沐揽住他,和他鼻尖对鼻尖,轻轻撞了一下,“毕竟没有参考,只能从我们自己的实践里取材。等我老了,躺在床上不能动了,口头汇报给你听。老板,你愿意吗?” “我都是色/欲熏心的金主了,能拒绝你吗?” 方逾拾嘟哝一句,还没咬上那张薄唇,就听后面的餐车不停叫嚣着99号。 “真不是时候,早知道不买了。” 他不耐烦地揉了把头发,松开人脖子,朝着餐车小跑过去。 拿完全部餐品返回的时候,发现梁寄沐单手挂在口带上,另一只手掌心放了把薯条,胳膊上停着一只贪婪的海鸥。 方逾拾上学的时候来看过很多次海上落日。 这一次的尤其好看。 他们的时间信息不对等,方逾拾可能不会完全理解梁寄沐那五年的全部所见所闻和情感。 但同样的,他也有梁寄沐猜不到的“私人回忆”。 他没告诉梁寄沐。 捡到对方邀请函的那天,他的躁郁症刚好发作,那会儿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全靠营养液渡过。 否则林北谦也不会给他打电话。 那天回去后,因为梁寄沐的一句道谢,他的情绪终于慢腾腾爬回正常水平线,吃了大半个三明治。 方逾拾不记事,其实也是为了杜绝那些引发情绪低谷的可能。 但和梁寄沐有关的所有,都是暖阳旭日,鎏金岁月。 他忽然大声喊了一句:“梁寄沐!” 梁寄沐抬起头,淡薄的视线从海鸥那儿移开,重新换上滤镜,放在他身上。 隔着镜片,方逾拾从他眼睛里,清晰地看到了一声“在”。 原来梁寄沐不是天生含情眼,看狗都深情。 只是因为每次看方逾拾的时候眼里都有爱意,才给他造成了这种错觉。
111 首页 上一页 108 109 110 1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