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嘴角微微上扬,笑容腼腆坐下。 秦时齐揶揄哼了声,心想自己这才叫快十八了,也不见他夸自己两句,偏心眼儿要偏出周县了,自己到底是不是他亲孙子? 而这次寿辰吃饭,秦老还真是揭秘亲不亲生这个事情,接下来一番话让他俩目瞪口呆——秦家潜心培养的傲人天才少年,各方面拔尖的别人家小孩,传言他文曲星下凡的堂弟,居然不是秦家的种!他秦时齐就这么一个较亲的弟弟,竟然不是爷爷亲生的?! 秦时齐瞪大眼脱口而出“我操”,筷子都掉地板上了。随即被他妈妈狠揪了下大腿,示意他在重要场合收敛习性。 “想着你们这么大了,知道也是应该的。”秦老大儿子言笑晏晏,起身端庄大方敬酒,“爸,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这几句旧话重提,我是真的感谢你。妈不在了,我实在放心不下,要不这次还是跟我去上海吧。” 秦海面色苍白,瞧着自己风度翩翩的爸爸,又转眼瞥向同样震惊不已的秦时齐。他一双眼睛把这一桌亲密无间的人看了个遍,最后才敢把视线挪回爷爷身上,三分委屈七分质疑:“我不是你亲孙子?” “胡说。”秦老嘴里厉声呵斥,抬臂却柔柔抚摸着秦海脑袋,“别提报恩,我老了,就想让海仔呆在这里。” “我不会去上海的。”秦海耷拉着脑袋闷闷嘀咕:“爷爷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真孙子秦时齐听得一愣一愣,看着假孙子秦海眼眶都红了,抱着爷爷的手臂不肯撒手,一桌人见状心情都有些沉重。 可怜是真可怜,矫情也是真矫情,秦时齐冷眼旁观暗忖着。 他自然不理解这爷孙俩从小生活在一起的感情多深,毕竟这些年亲爷爷对他态度恶劣不说,甚至可以说是冷漠陌生到极致,话都没搭过几句。 他看着才不像亲生的! 这事是不是给弄反了! 真相消化得要时间。虽然两人关系不好,但身份突然撇得干干净净还真让人难以接受。秦时齐吃饭时就直勾勾地盯着秦海,横看竖看都觉得这小子和爷爷像,常听人打趣说他们堂兄弟长得跟亲兄弟一样。 这怎么就是别人家的种呢? 秦海感受到灼热目光,抬头不悦瞪向他,脸上依旧写满了厌恶与排斥,甚至变本加厉翻了个白眼。 他妈的,幸亏不是老子秦家的种! 秦时齐咬牙切齿埋头扒饭,很快将这事抛在脑后。也是,该什么样子还是什么样子。他爸都不介意这么个假哥哥,难道他还小气吧啦在乎这么个破弟弟? 得得得,这是他们爷孙俩的亲情纠葛,跟自己压根没什么关系。反正未来照常,能躲就躲,默契避开见面就行了。 秦海注视着爷爷花白两鬓,内心深处无比恐惧与焦虑,更多的是对真相的惶惶不安。这么些年,要细想其实也能发现蛛丝马迹,毕竟他爸爸不姓秦,可是他从来没有真正怀疑过。 秦海从小被爷爷带大,住在市里与周县交界处。这别墅看着极偏,但左临市中心,右靠周县环南路,是风景宜人位置优越的宝地。他秦俊峰多年前就考虑着方便秦海读书才修建的,爷爷那么照顾他,奶奶从小溺爱他,怎么就不是亲生的呢…… 秦海掩饰失落,仍然稳重自持笑着说道:“爷爷,生日快乐。” “吃完记得练字。” 秦海立马点头,放下碗筷给秦老准备餐后茶水。饭桌上他们有说有笑,似乎一切就和从前一样,根本就没人在意刚刚的真相。家人还是家人,秦老阖眼享受天伦之乐,目光从始至终没有投向过秦时齐。
第3章 第二回 转折 === 说秦海文曲星下凡是有缘由的。 他们爷爷是周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很早些年在沿海经商赚了笔横财,可谓盆满钵满富的流油,成了县城无人不知的秦老板、秦爷。 这男人有了钱不穷奢极侈,就会开启另一种生活方式。学起来了书法,写起了文章,搞起了艺术,为的只是升华自己贫瘠的内在。 那时他们爷爷嘴里最爱说什么北邙荒冢无贫富,什么玉垒浮云变古今。活生生一副“富贵非吾愿”的模样。有地位金钱的加持,生意人的攀附谄媚,秦老的名声地位越来越高。 从暴发户演变成了艺术家。 周县长期以来都有浓重的文化熏陶,县城“历史悠久”比较成熟的便是叫峥嵘的杂志社。 而秦海当年十二岁,用一篇短篇小说《南雁》在周县名声大噪,圈内人都觉得秦海前途无量,属于实打实的天赋,是周县未来的大“作家”。 每当这种时候,他只字不提,问心有愧,秦海最恨别人在他面前提及的就是南雁。 因为这篇文章不是他写的。 他爷爷不惑之年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家境同样显赫的“路家少爷”,另一个人便是他的青梅竹马——身世悲惨、无父无母的周雨。 周雨几年前写了篇文章兴高采烈拿给师父看,这秦老艺术家叹为观止却面不改色道:“可以,文采斐然。” 过了些时日,他心生一计便把周雨喊了过来,三句话让她把文章“送”给了自己孙子秦海。秦海虽不乐意,但年幼不敢违抗反驳爷爷安排的事。 一个给,一个接,对他而言是没有办法的事。 所以秦海这文曲星的头衔是“借”来的,他实在窘迫尴尬。 打那起,秦海从小就非常敬佩周雨。见过她的字、知道她的故事、看过她很多文章,总是听与他同期练字的“路少爷”提起有关她的事情,但就是没见过本人。因为秦海在市里读书,总是跟她错开。 这一错就是小半个青春。 秦海是想见又不敢见,毕竟自己偷拿了人家的荣誉与学识,他愧疚还觉得羞耻。 在他心里,周雨就像是个“神话”人物,圣洁而庄严,她柔情豁达,是永远特别的人。 秦海对堂哥的态度出现转折点,是因为一个有趣的契机。 关于亲生与不亲生一事摊牌不久后,可怜的秦海又被刚从外省回老家的父母硬带去了秦时齐家串门。 他们兄弟俩亲,不代表他们俩堂兄弟亲。这事双方都跟父母说了几万遍,可惜关系越是恶劣,他们好心好意的父母越是“撮合”两个孩子融洽相处,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气气才是真。 真个屁,秦时齐腹诽。 得知这弟弟要来,他当天特地起了早床跑出去上网,想尽办法拖到他们一家走人,是摆明了不想见。 而秦海不愿意独自面对堂哥,也早早喊上自己的好友刘杰,两人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看着纪录片。 这刘杰喜欢书法,没有过系统的学习,总请教同班的秦海,一来二去,便成了挚友。 曾经刘杰告诉他,喜欢书法是因为一个人。那人是初一时候就认识的姐姐,漂亮知性优雅,手把手教过他几次。青春荷尔蒙躁动,他一头扎进姐姐的温柔乡里。 当时秦海听了差点笑出声来,内心感慨好友的天真无知,比电视上演的还滑稽。人家就教你写几个字便丢了魂。 不多时,他混混堂哥突然带了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回家玩。秦时齐瞥见坐客厅里的秦海,登时满脸不悦,领着朋友们笔直往上楼走。 秦海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可好友刘杰却脸色骤变,兴奋地扑过去喊道:“雨姐?你怎么在这!” 秦海不自觉投去目光准备好好欣赏一番他嘴里姐姐,他眉头一蹙,心里不甘喃喃确实漂亮,还是他喜欢的型…… 可惜那女孩一下下拍着刘杰的肩膀,语言粗鄙,站在男人堆里太过刺眼,行为举止在他眼里尽是“丑态”。 就这? 他讽刺扭头看向电视,嘲笑刘杰愚昧蠢笨。能跟秦时齐玩在一起的人,他打心里瞧不起,外加鄙视二字,统统打包送给那一窝蜂人。秦海把这称之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是堕落的、挥霍青春,顽劣的吸血虫。 他不仅这样觉得,还想给那个女生一点教训。 秦海目光投向独自出来站门口抽烟的女生,神差鬼使的喊住了她,“姐?” 女生一愣,犹豫斟酌片刻走了过来,坐下问他什么事。 秦海闻到她身上烟味直皱眉,“不是什么大事,刘杰说你教过他书法,想问问你会不会瘦金书。” 她道会,但练的少。 “喜欢拿什么临呢?” 她说《雁塔圣教序》。 秦海不死心,“那你练最多的……” 她说《书谱》。 秦海还想刁难些什么,却被女生打断反问:“卡夫卡,你现在看有什么感觉?” 话锋转的太快让他稍愣,顿了顿才开口:“任何人都会身处自己的困境。” “以前听人说他因为自由,所以不知所措。”女生嫣然浅笑,“你也会不知所措吗?” 秦海实话实说,不会。 书法的问题被对方搁浅了,不料她絮絮叨叨说了一长串秦海的事情。他喜欢的书、他练过的字、他对文学的态度。 秦海瞠目欲裂几乎快要诘问她时,女孩莞尔一笑,提及起那篇《南雁》。 “你是,周雨?” “下次要改口叫雨姐。”女孩挑眉乐了,轻揪他耳朵有模有样学师父喊了声海仔,再次掏烟叼着,边点边摆手头也不回往楼上走。 沙发上秦海面红耳赤心跳加速,殷殷目光投向那背影,随后捂着同样绯红的耳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心情。 秦海早熟且不相信什么情爱,但他放纵自己的欲望。虽然谈过许多“叛逆的恋爱”,但都以草率或者点到为止、学业为重收场,他无法在幼稚迷茫的感情找到安稳与归宿感。 秦海敢于承认自己虚伪。 一直以来他都被周雨的影子遮蔽,曾经的嫉妒早就演变成了敬仰。少年找寻不到自我,青春彷徨无措,兜兜转转居然回到原点。 他自知写不出比《南雁》更犀利更悲悯的情怀,自知无能,所以一头扎进对周雨的憧憬里。此时此刻,他无数次虚幻的梦境,敬重的对象有了清晰的脸。 她漂亮、独特、气质清冷。 她桀骜、乖张、落落大方。 她远去、离开、徒留背影。 秦海目光流连忘返,竟滋生出别样的不舍,霎那间他觉得“爱”应该是生活的必需品。他着实有些振奋,双眸迸发光芒,连她刚留下的那缕劣质烟味都优雅起来。 他这人把爱屋及乌发挥到了极致,摒弃所有的过往,决定先跟秦时齐搞好关系。然后再跟“愚昧蠢笨”的刘杰摊牌,俩人一下子从挚友荣升为情敌。 好一个理所当然,堂而皇之。 堂哥好朋友如今是他爱慕的人,秦海当机立断想: 那么,今后秦时齐就是自己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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