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病房,一位老人认真地打量着东方泽,说:“你终于来了。”声音里慈爱中透着威严。 这是一位德国老人,身材魁梧、双目威严、颌下胡须花白,静静地坐在那里,只用一双眼睛打量着东方泽。东方泽认出他就是跟蓝博见面的跛足老人,那个蓝博说要介绍给他的“他最敬重的老人”。 东方泽警觉地问:“你是谁?” 老人笑了:“你应该叫我亨利叔叔。” 东方泽吃惊地瞪着他:“就是那个在前线牺牲的叔叔?” 秦正连忙更正他:“是失踪。” 老人微笑:“没关系,随便他们怎么报。事实上,我没有死,尽管这对他们来讲是个意外。当时我们和俄罗斯的军队在第三国进行残酷的战争,说是残酷毫不夸张,因为我们这个连队就是去送死的。当时我们1000人进去,活下来的不过11个人,所以绝大多数战友都死在那里。我没有死,是一个俄罗斯军官救了我。他曾经被我俘虏,但是我没有杀他,冒着上军事法庭的危险,我放走了他,因为他向我透露了一个秘密。” 东方泽轻声问:“什么秘密?” 老人的眼睛变得伤感起来:“本来我在家族的规划里是经商,我哥哥安德鲁——也就是你的父亲——才是注定要成为政坛领袖的那一个,他从小就被家里寄予厚望。可是,1985年他从中国返德奔丧,飞经苏联领空的时候被击落,这才有了我的中途换道、弃商从戎,我是带着复仇的怒火在战场上与苏联以及后来的俄罗斯军人搏斗。可是,这个俄罗斯军官却告诉我,那架飞机不是他们击落的。那时苏联还没有解体,这个俄罗斯军官曾服务于苏联的情报机构克格勃,当时他们内部也很奇怪为什么美国人要去击落一架西德的战机,因为美国和西德一直是很亲密的北约盟友。只有我们家族的人知道为什么。” 东方泽眼神如刃:“因为我们家族在主导西德与中国的飞机研发项目,而美国的麦道公司想争夺这个合作机会。” 老人沉默了一下,象是要平息经年都未能消弥的愤怒,良久才道:“无论商业、政治还是战争,争夺的不过都是利益,不择手段的一方往往更能获得优势,因为它更少顾忌道德上的束缚和灵魂上的罪孽。可是,我们能做什么?去报复控制导弹按钮的军人?杀掉下达发射命令的军官?还是挑战整个贪婪而冷血的美国国家机器?我一个人徘徊在丛林里,百思不得其解,我该去恨谁?我该怎么去做?最后,我只能怨恨战争,怨恨挑起战争的人。” 秦正同情地说:“所以你回来后就隐藏下来,开始领导黑郁金香,专门挖掘、猎杀纳粹资产?” 老人点头:“这个时代,杀人已经不是惩恶扬善的有效方式,而是打压恶势力的影响力。所以,我回来后隐居起来,在家族的配合下秘密重启黑郁金香这个组织。但是蓝博不这样认为,他更激进,他要把恶势力的资产为我所用,达到行善的目的。所以,当他大学毕业后开始负责家族业务的时候,他确立UFO策略把纳粹资产逼迫到阳光下为我所用,同时建立兄弟基金会扶持更多力量与我们联盟,从而建立起塞德里茨家族的影响力,并支持他一路进入欧航的董事会,主导军机集团的业务。” 东方泽的眼神幽暗:“老路易就是你们确定UFO战略后拉进来的第一笔纳粹资产吧?” 老人察觉到他的态度,平和地说:“是,过去十几年,他的资产都在蓝博的控制之下。” 东方泽眼神锐利:“你觉得,他毫无觉察?” 老人并不意外,反而有趣地看着他:“你觉得,他发现了多少?” 东方泽冷冷地说:“你认为他为什么会制造那封假信?” 秦正笑了:“原来,你也猜到了?” 东方泽盯着他:“说得好象你也猜到了似的。那你倒说说看,你又猜到了多少?” 秦正毫不谦虚地说:“信不信:绝对不比你少。不过你先说,看我们能不能拆解出案件的全貌。” 东方泽似笑非笑地白了他一眼,解释道:“我们知道老路易因为绝症,制造假蓝信,最后自杀用遗嘱的方式了结纳粹资产的去向。我的疑点在于整件事的起因:他真的只是想处理掉这笔纳粹资产、令他的后代免于遗祸吗?事实证明,乔安娜并未幸免于难。难道老路易这么辛苦运筹,就为了令这笔资产有一个公正的去处? 我不由想起:从我一开始介入,老路易就一再问我:‘这是蓝博的意见吗?’当时我以为他是尊重我哥是集团负责人。但事情过去这么久,我反复回想却发现:也许这是他在试探,他想知道我哥对于他决定改变与黑郁金香交易方式的反应,因为他已经对我哥与黑郁金香的关系产生了怀疑。 以老路易的奸诈,他不可能对蓝博出手就搞定黑郁金香全无怀疑,这些年他之所以不敢动手,一方面是惜命从而明哲保身,反正保护费出自这笔寄托在他名下的资产,又不是他自己的钱;同时,他对后手没有绝对的把握,怕万一验证失败,黑郁金香会对他报复。但是,当他得知自己身患绝症之后,他感觉这给了他一个绝佳的借口:既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地校验蓝博,同时黑郁金香对于一个将死之人也没办法再加以恫吓。 而他之所以制造这封假信,就是要验证他的怀疑。如果我哥与黑郁金香有关联,知道他的决定,就会考虑今年的蓝信是否该调整。如果蓝信如期而至,基本可以判定我哥与BT无关。10月1日那天蓝信恰恰没有按时到达,老路易一定以为他的猜测是对的,所以拿出假蓝信来将我哥的军:因为按他的推断,只有真的蓝信人知道这是一封假蓝信,这意味着蓝信的秘密被揭穿了。” 秦正鼓掌喝彩道:“佩服!虽然我也猜到老路易不是真的想自杀,但是我一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准备一封假蓝信。听君一席话,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啊!” 东方泽皱眉道:“牵强附会!我可没说,老路易没想自杀。” 秦正故作惊讶地说:“你都说了,他不是为了处理财产、而是为了验证你哥与黑郁金香之间的关系,他只是用绝症做掩护,那不就是说明他并不想自杀吗?” 东方泽气道:“你——”一时偏又无法反驳,只好顺水推舟道,“那你倒说说看,你怎么推断他没想自杀?” 秦正一笑:“如果你是从事件的起因入手,我则是从事件的结局落笔——问题就出在那封遗嘱上。你想:当时我们跟妮哈的谈判陷入僵局,正是这个遗嘱将维基解密适时纳入视线,令美方警觉这可能是我方的后手,才不得不重新回到谈判桌上。你不觉得,从时机到内容,这封遗嘱对我方的配合都过于理想了吗?” 东方泽眼神一冷:“你是说,这是我哥的手笔?” 秦正微微一笑:“这个一会儿再说。你记得乔安娜在老路易死后那个星期二来找蓝博,曾说过一句话:‘我没想到他会自杀。’她还说:‘他一向那么倔强,从不向死神低头,他怎么可能绝望?’当时我就有一个直觉:老路易本来就没想要自杀,但他不得不假戏真做,一定是中间出现了转折点——他所意想不到的局面出现,逼迫他不得不自杀收场。” 东方泽皱眉道:“你以为,什么才是真相?” “真相只有真正的蓝信人清楚——”秦正将目光转向老人,“我们猜得对吗?” 老人欣慰地看着俩人道:“你俩果然不错,一个从起因发问,一个从结果推导,如若联手,当真是珠联璧合。的确,我就是真正的蓝信人。每年的蓝信都由我在乡下的家里准备,由扎克安排发出。所以,蓝博告诉我,你们居然发现了打印机的秘密,我很意外,这个细节太小,说明你们的观察力很敏锐。” 东方泽撇了下嘴,没说话。 老人一笑道:“是的,是我派人把那位修理师傅请到家里陪我住一段时间,我不想你们那么早就找到我,因为那时蓝博还没想好让你们了解多少。” 东方泽一皱眉,秦正一拉他:“不急,先听叔叔讲。” 东方泽虽然不服,但拗不过他,只得作罢。 老人看在眼里,微笑着继续道:“10月1日那天蓝博知道你们收到老路易的假信,平时这些信件的投放都是扎克控制的,蓝博并不知道扎克是否投递了真信。但仅凭老路易制造假信这一点,蓝博就断定老路易的企图,所以10月3日那天,他约见了我们这位老伙计,当着老路易的面撕毁了他此前偷偷立下的遗嘱,出示了将被执行的遗嘱——也就是后来公布的那个版本。这个版本一旦公之于众,无论BT还是纳粹的人都不会放过老路易。但以蓝博的势力,老路易根本没法反抗,他最后妥协希望能保全女儿的性命。所以他只有自杀,承担这份遗嘱的全部责任。只是,我们没想到纳粹那边还是对乔安娜下了手,这令蓝博非常生气。” 东方泽的目光无意地从秦正面上扫过,问老人:“但是,扎克为什么不知道这封假信的事情?” 老人道:“之前我和扎克都不知道,蓝博让马丁约扎克周二到他办公室就是想告诉我们这一变故,不想他临时出差,扎克遇到了乔安娜,发现真的蓝信居然在她手里,才引出了后面的事情。” 东方泽声音分外地沉重:“所以,那份遗嘱果然是假的。”是他哥哥造的,只是他说不出口。 老人遗憾地看着他,坦然道:“是的。当时追查天津案,美方出手炸死了法国代表,我们需要一个第三方来配合披露美方的真实嘴脸,而维基解密就是一个理想选择,所以需要马上把这一点公布出来,令美国不敢再贸然制造爆炸暗杀行动,尽快回到谈判桌上来。” 蓝博的目的是好的,老路易也是罪恶的。东方泽目光沉郁,良久不语。 秦正连忙转移话题道:“所以,一直暗中支持维基解密的德国兄弟基金会就是你?” 老人一笑:“对,是我们家族成立的兄弟基金会。我们一直希望建立一些非政府主导的民间机构,是因为我们发现,很多政府最后都成为某些利益的代言人,反而变成更大的邪恶势力。我们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来约束这些贪婪的人类豺狼,也许只能寄希望于维基解密这样的组织,告诉他们‘人在做、天在看’,让那些人多少有所忌惮。” 秦正向东方泽解释道:“我已经将天津案及巴黎袭击的证据,通过亨利叔叔转给维基解密,如果美方敢轻举妄动,这些证据就会被公之于众。” 东方泽一声冷笑:“当年发动海湾战斗的所谓证据已经在联合国大会被当面揭穿,但是美国人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只要没人能挑战美国作为世界超级军事强国地位,他们对自己造成的杀戮和罪孽有一丝一毫道德上的负罪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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