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冰没说话,只是眯着眼看他,冲他抬了抬下巴:“侬现在哪能?” 赵明堂没所谓地回了他一句“没哪能”,出去了。 三个老光棍和一个情场浪子的麻将局,总归不免要聊点荤的调节一下气氛,主角当然是浪子了。 贾冰先起头:“嗳,侬搭个小歪哪能啦?啥时候吃喜酒?” 徐耳瞪了他一眼,用脚踹他,结果踹到老骆,老骆喔唷了一声:“这样着急,看来是真的了?” 赵明堂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我见过,长得不错的。” “……打牌打牌,二条,”徐耳欲盖弥彰,嘀咕道,“少瞎讲我,小心我把赵家姆妈带来,你们一个都逃不脱。” 牌桌上忽然沉默了一瞬,徐耳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怕了吧,谁能不怕白丽华。 赵明堂沉默地打出一张牌,老骆瞥了他一眼,忍不住问:“侬爷真的吃得消侬娘。” 赵明堂淡淡地回:“她催别人结婚,又不催自己老公讨小老婆。” 贾冰啧了一声,赞叹了句:“你还别说,侬娘真是个人才,要是现在一妻多妾,她没准给你爸娶十房小老婆。” 赵明堂忍不住笑了:“发痴……不会的,吾爷不晓得多爱她,心里眼里就她一个。” 他说这话时,徐耳看了他一眼,到底也没埋汰他,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麻将桌这个东西有魔力,特别是电动麻将桌,根本没有洗牌的时间,一上来庄家就开始分牌,然后轮流补花,你不补,下一个人没办法补,常打麻将很难不得前列腺炎。好在他们有老骆,这个桌上唯一一个会适时叫停的人。 四个人吃过饭,打了三个钟头,老骆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了,就叫散了。 贾冰今天赢得最多,小人得志的样子,挨个微信收款收得眯眯笑。徐耳懒得看他,率先走了,赵明堂拍拍老骆,讲了句“跑了”,也走了。 轮到贾冰要走,被老骆叫住了。 贾冰宝贝似的护住自己的手机:“哪能,打牌反悔啊?” 老骆啧了一声,白了他一句:“赚得加多都像地痞流氓。” 贾冰坐下来,大为不在意:“地痞流氓哪能啦,我的老本行。” “小畜生……”老骆眯了眯眼,抽了口雪茄,才幽幽道,“伊最近真的不跟那个小歪见面啦?” 贾冰心领神会,点了点头,打开自己的保温杯抿了口茶。 老骆倒有些纳罕,赵明堂也不像那样的人,说断就断了?他之前为那个人那样子,怎么会轻易放得下。去看的是心理医生,又不是得道高僧,哪能一看就开悟了?看破红尘了? 老骆闷闷又抽了口烟,看向贾冰:“侬觉得哪能?” 贾冰舒了口气,讲了句公道话:“陈可心命苦,讲道理,我们对他刻薄了点。” 徐耳就算了,当初陈非的事情,他一知半解,眼下得到的信息是片面的,他觉得陈可心就是个浑然的骗子,也情有可原。可贾冰和老骆是知道详细内情的,陈可心不是天生的骗徒,他是生活所迫,况且他也不曾真的做过什么坏事。 老骆忽然心有愧疚起来:“阿拉现在算是棒打鸳鸯?” 贾冰看了他一眼,笑了:“侬也昏了,真的鸳鸯,棒打得散的啊?” 老骆对贾冰刮目相看了,忍不住点了点头:“有道理。” “你看好吧,这段姻缘……还长呢。” 贾冰抿了一口茶,眼睛半睨着,老神在在。 回到沁芳庭,赵明堂把车开进地库,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磕在方向盘上发了一会儿呆,才上楼去。门一打开,又是漆黑的,他也不开灯,在黑暗里摸到客厅的茶几,点亮了自己的香薰蜡烛,端着烛台在黑暗中一步一步登上台阶,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房间。 到门口,他将手放在门把手上,等了一会儿,才拧开。房里自然是空的,床铺被许姨整理妥当,整个房间纤尘不染。他走进去,在房间的一处空地盘腿坐下,把蜡烛放在地上,手肘撑在自己腿上托着腮帮子发呆。 其实他也不是一点陈可心的消息也无,毕竟Orad是他的产业,陈可心依然还是要来总楼结账,周密依然会把Orad每个月的财报拿给他看,把下个月的资金审批拿给他签,还有那张卡,陈可心真的也在还那七万块。 他看见审批里那个落款处秀气的签名,也会顿一顿,才在自己的那一栏签上赵明堂三个字。 至少他们的名字在同一页上。 他知道陈可心最近过得蛮好的,知道吴莉莉一个月买了三幅画,知道李如切一个月买了两幅画,也知道燕蔓青已经从每周去一次咨询,变成两周一次。 陈可心真的在慢慢变成“陈可心”。 他痛苦的人生,慢慢有了起色,这是他乐于见到的,也是他所期盼的。也许再过不久,燕蔓青真的可以离婚,他们母子俩会一起住到莫干山路的那间房子里,虽然他不满意那房子,但是家也不是一定要多好的房子才叫家。 也许……也许他会辞职,会离开上海,带着燕蔓青回到镇江。 然后,他们就真的彻底没有联系了。 连两个名字都不能出现在一页纸上。 赵明堂舒了口气,用手干搓了把脸,轻声骂了句:“没良心……” 他又坐了一会儿,忽然听见窗户响,回头看了一眼,细细密密的雨点接二连三打落在窗户上,风吹得树叶发出一种牛皮纸被蹂躏的声响,又过了一阵,隐隐听见雷响,他才站起来端着蜡烛出去,关上门之间,恋恋不舍地望了那黑暗一眼,最后将自己与光亮都隔绝在一门之外。 陈可心是被雷打醒的,他睡眠一向不深,最近有长进,但动静大了还是能弄醒他。他皱着眉看了看手机,凌晨四点钟。这个时间醒了,要睡觉就有点尴尬,睡不深又要醒过来去上班。 索性不睡了,坐起来到客厅随便开了个电视台看,他给自己泡了杯咖啡,蜷缩在沙发里披了一条毯子。手机响了两次,他都在发呆,没有听见。 最后是一个电话,他总算听见了,看到来电显示皱了皱眉。 “喂,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电话那头是嘈杂的摔砸和怒骂声,陈可心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咖啡尽数泼在地毯上。 “妈?妈!喂?” “可,可心……” 电话对面传来燕蔓青的哭声,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陈可心又喊了两句,电话忽然被挂断了。他再打回去,一连三个电话,都没人接。 他赶紧披了一件外套,准备出门打车,谁知雷雨夜没有司机接单。 他在楼下急得没法,心里忽然想到那个人,试探性地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几秒,竟然接了。 “喂?” 陈可心眼角滚落下一滴泪来。 “赵明堂,你救救我。”
第55章 54 谲 ====== 清早五点半朱若雷接到的电话,身上还穿着昨天蹲点的便衣,为了抓个逃犯三天没合眼了,好不容易昨晚抓住了,兄弟一伙全都睡在局里的。 他拿着电话,有点懵,品了又品,大概明白过来是个什么意思了。 “行,我知道了。” 随后起来打开了办公室的门,望了一眼门外,只有廊下水滴滴答答还在流下来——基本停雨了。他皱着眉在大厅里拍了拍手:“好了好了,别睡了,要睡回家睡!” 一众小毛头从位子上歪歪扭扭起来,有的甚至就和醉酒待领的人倒在一起。唯独柜台里一个小姑娘冷着脸在看电脑。 朱若雷走上前,敲了敲柜台,那小姑娘便站起来就要敬礼,被朱若雷一挥手打回去了。 “行了,我记得你……肖骁是吧?” 女孩儿规规矩矩回了句“是”,很精神。 朱若雷用手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点。 “嗯……好名字,就你了。” “我?” 朱若雷瞥向她,眼神有些冷,又有些狠,都是不易察觉的,更叫人不寒而栗的是气场。 肖骁神色一凛:“朱局,又是抓逃犯?” “叫老大。” 怪怪的……不过肖骁还是重新问了句:“老大,还是去抓逃犯?” 朱若雷打了个老大的哈欠,双手在腰间摸了摸,没摸到昨晚的手枪,茫然地问了句:“哎,我枪呢?” 肖骁说:“奥,昨晚回来,大家的都收回去了,包括老大你的,你关照的呀?” “哦……”朱若雷想了想,挥了挥手示意小姑娘,“你去申一把出来。” “啊……啊?” 朱若雷啧了一声,随后补充道:“你去训练场申一把,记得把子弹褪了。” 肖骁有点摸不着头脑,问了句:“老大,我们到底去干嘛啊?” 朱若雷挺了挺背,伸了个小幅度的懒腰,三个大夜的疲惫还在他脸上,不过这并不影响这位的威严。 他伸展完,把冲锋衣从底一拉直接封到下巴,两手揣在兜里,竟然有两分精神抖擞,目光炯炯地看着着这女后生:“地痞流氓做过伐?” 肖骁一怔,摇了摇头:“没有……” 朱若雷点了点头,神清气爽的模样:“今天体验一把。” “老大,我们到底……去做啥?” “去打只癞皮狗,”朱若雷说得理所当然,全然不顾肖骁脸上复杂的神情,骂道,“册那,动吾兄弟老婆的娘,打煞伊。” 朱若雷和赵明堂几乎是前后脚到的,从市区开到这里,他开得这么快,路上再空也不好这样飙。不过现在情况紧急,朱若雷也没多问他,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朱若雷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陈可心,皱着眉问了句:“钥匙有伐?” 陈可心失魂落魄地摇摇头。 朱若雷无语了,看了一眼赵明堂——你这老婆怎么有点傻兮兮的。 赵明堂微微颔首,说了句:“砸开。” 肖骁神色一慌,连忙阻止:“不行不行,老大,我们没有搜查许可!随便破门要被起诉的……” 朱若雷脱了外套丢到这小囡怀里,卷起短袖的边,露出两膀精壮怒发的肌肉,一副要开干的架势。 “让伊告!” 嗙—— 这一脚踹得陈可心浑身一抖,赵明堂瞥了他一眼,赶忙用双手捂住他的耳朵。 嗙—— “喔唷……啥事体啦?” 邻居家的老阿妈都被踹醒了,跑出来看,肖骁很紧张地去周旋:“我们是警察我们是警察!” 老阿妈忽然神色一变,严肃道:“嗳,真的啊?那一定要查查,对门这个男的,喔唷,真的神经病一样,每天打家煮婆,昨天晚上打得最凶,后来……后来声音都没了……” 至此老阿妈的表情也担忧起来,摸着脸看他们踹门。 陈可心一颗心都是悬起揪紧的,朱若雷每踹一脚,他的心脏就震一下,他用手重叠在赵明堂的手上,感受他的温度,好像覆上两层手,就真的可以听不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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