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一个彩钢房里有异动,即使在滂沱的雨声中也十分剧烈,像是有人 在打斗。 现在工人都在室内庆祝,还能有什么人…… 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紧接着,这种预感就得到印证,他突然听到了辛腾的声音:“你知道他为了我跟多少人睡过吗!他为了我当婊 子!哈哈哈哈——” 陆云商瞬间抓紧了雨伞,还好,还好他提前和程焕坦白了,程焕知道,事情不像辛腾说得那样难堪。 他听到一声辛腾的痛呼,应该是被程焕打了一拳。 换做以前,他一定会冲进去把两人拉开,息事宁人,但现在,他停住了脚步。 在这里等程焕“凯旋”就好了。 程焕打人的事实对他没造成什么冲击,有很多次,他都能感觉到,程焕真的是在忍着揍辛腾的冲动。 人都是有脾气的,这很正常。 他听到程焕的声音传出来,“所以呢?你在得意什么?” 他就知道,程焕会占上风,辛腾拙劣的伎俩完全摆不上台面。 只是接下来的话,让他后悔站在了这里。 “咚”地一声,辛腾似乎被程焕摔在了门上,程焕的声音降了下来。 陆云商不自觉被声音吸引,走近了一些,站在门口。 房内的程焕抓着辛腾的衣领,“你的脑子真的一点都不会转吗?享受着我们程家的资源创业成功的感觉怎么样?那不是你的能力,站在风口上,猪都会飞。” 辛腾皱眉,“你什么意思?” 程焕用另一只手使力戳向辛腾的太阳穴,企图能唤出一些智商,“什么意思?意思就是陆云商没有为了你和任何陌生人交易,每一次都被我截胡了。” 此时,辛腾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单薄的震惊来形容了,几乎是扭曲的,“你、你……你说什么?” 程焕放开辛腾的衣领,看他绿着脸反应,然后慢慢无力地跌坐在门口。 这种彻底居高临下的感觉让程焕的心里异常爽快,心里憋了太久的东西随着这种爽快倾泻而出。 “满意了吗?刚才说那么多话激我,是想看我崩溃吗?如果你这么喜欢欣赏别人崩溃的脸,可以回家照照镜子。” 他抬脚踩住辛腾的脚腕,“辛腾,我第一次送陆云商回家的时候,你在接电话找衣服,我就在客房和陆云商接吻。那天我给他换完衣服后根本没有走,抱着他睡了好久。” 辛腾被程焕的话吓到,都来不及在意脚腕的疼痛,他突然觉得面前根本不是什么毛头小子,而是画了皮的鬼怪。 程焕还在说着,回忆历历在目,“后来我住进了陆云商家里,看着他在我面前换衣服,看见他信我不信你,然后和你争吵,最后睡在我的房间里,那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辛腾,你在得意什么?是觉得头顶的绿色全世界最鲜艳吗?”他不想再浪费时间,陆云商还等着他一起庆祝,陆云商还要送他礼物,“今天的事和上次的事,都不要往外说一个字,不然你就别想在首都混了。” 说完,他一脚踢开辛腾,越过尸体一样死灰的辛腾,捡起打斗间掉落的雨伞。 他以前最讨厌父亲人前精英模样,人后行径野蛮,可事实证明,有时候野蛮真的很爽快。 大雨倾盆,周遭的一切声音都被雨声淹没,他一边低头准备打开雨伞,一边开门。 雨伞还没来得及被展开,却先一步发现了站在自己跟前的皮鞋。 他浑身僵停。 这双皮鞋他太熟悉了,这是今早的时候,他亲自,为陆云商挑选的。 搭在雨伞自动开关上的拇指怎么也按不下去,失了力气,发着抖。 会不会是同款呢?他不敢抬头去确认。 雨下这么大,会不会什么都没听到呢?他不敢去开口求证。 刚才还神气地对着辛腾羞辱讽刺,现在最滑稽的却成了他自己。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任凭大雨暴烈地扑打在他的脸上,胸前,阻滞他的呼吸,压迫他的心脏。 他心里很清楚,陆云商没有递过来的雨伞另一边,已经给出了答案。 “……哥……”大雨连同他的嗓子一起扼住了,说出这一个字之后,再难输出音节。 这个字没有撼动任何,反而引起了辛腾的注意,他还以为程焕在等雨势缩小,现在……他支撑着被程焕拧到酸痛的胳膊坐起来,看到站在雨伞下表情不明的陆云商。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突然暴发大笑,嘴里大喊着报应。 他鼻青脸肿的样子很狼狈,可是这场大雨里的三个人,没有一个人不狼狈。 程焕被这笑刺痛,鼓起勇气抬头,“哥,你还愿意听我说些什么吗?” 大雨在陆云商的伞下形成稀疏的水幕,看不清他的表情,隐约能看见陆云商从上衣内侧口袋里拿出了什么,而后将手臂伸出了水幕之外。 陆云商的小臂被瞬间淋湿,他的指尖挑着一条项链,代表永恒的钻石在雨水的冲洗下更加闪耀通透。 程焕还没来得及高兴,那条项链就被甩在了他的脸上。 项链细小的链条携着雨滴在他的脸上砸出了明显的红色痕迹,之后掉落在地上,很快被园区工地的泥水淹没。 陆云商的声音被雨水过滤,不那么颤抖,“不愧是程家的小儿子,佩服。”
第83章 “结束吧。” “不愧是程家的小儿子,佩服。”陆云商。 “哥……”程焕想向前一步,却只敢原地踌躇。 “别叫我哥。”陆云商隔着雨幕也能感受到程焕的痛苦,可是他自己感受到的痛苦并不比程焕少,“我承受不起。” 他以为自己已经对程焕全面了解,却不想程焕才是高端玩家,像被宠物反咬,像被小人戏弄,唯独不想承认自己的痛苦来源于被恋人背叛。 放在他身上,太愚蠢。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年初的时候,晚上对自己贪婪掠夺,做着恶劣的掌控者,白天又笑容灿烂地陪他散心玩乐,怎么会有人连眼里的纯净都可以假造。 在首都大学散步时,掌心里细小的伤痕。 衣柜深处,那条抽丝扭曲却被摆在中央的领带。 说起自己私人房产时的欲言又止。 尽心尽力掩藏的玫瑰纹身。 程融不小心说漏嘴的信息。 还有,诱哄他喊出的一声声阿程。 他早该猜到的,却偏偏给了程焕十足的信任,如同为钝刀开了刃。 怪不得他和程焕坦白111A时,平时又作又爱醋的人竟然那么平静。 那天,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他因为愧疚不敢去看程焕的反应, 只敢看身旁玻璃映照出来的影子,所以,程焕的表情,他看得见。 当时天真以为,程焕是被事情冲击得一时做不出反应,现在想来,就只是平静,是看第二遍电影一样的索然无味。 他做了那么多心里准备,受了那么久的良心谴责,甚至鼓起勇气坦白,程焕都没想过告诉他真相。 只是一次又一次的隐瞒,一次又一次的欺骗,这真的是爱吗? 那这爱太可怕了,他不要。 此刻,他眼里的程焕比鼻青脸肿发神经大笑的辛腾更加可怖。 辛腾是被灯红酒绿浸染,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点一点腐烂肮脏的,他看得见,他活该,但也感念曾经的美好。 可程焕从一开始,白色的壳子里就满是黑色的毒药,他却一丝一毫都察觉不到。 所以他极端地想,或许他们从始至终就没有过一点点真,他爱的也不是程焕。 “哥……”长久的沉默让程焕恢复了一点,“我们能单独聊聊吗?” 他的声音哽咽,已经变小的雨势没有挡住他无声涌出的泪水。 “结束吧。”陆云商的声音很轻,但这三个字的意义重比千金。 程焕的伞陡然间从手中脱落,“哥,不要,我不要结束,你别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陆云商明明就在他眼前,他却感觉他们之间相隔千里。他想要抓住陆云商,陆云商却连连后退,开口就是利剑。 陆云商:“你这滴眼泪里有几分真心?” “哥、不是、不是的……我爱你,你知道的,我不信你感受不到,哥,我爱你……”他语无伦次,平时的巧舌如簧在今日看不到一点。 “离我远一点。”陆云商再次向后退了一步。 “别跟着我,别来找我。”陆云商的声音里不含温度,比雨更凉薄,“我知道这样结束太草率,但我现在看见你的脸只觉得太可怕,如果你不想我们的结束太不堪,就停在原地吧。” 场面可笑又讽刺,鼻青脸肿瘫坐在彩钢房里的辛腾,一身昂贵名牌却淋成落汤鸡的程焕,由定情礼物沦为分手纪念的钻石项链。 黑色雨伞下,陆云商悼念着自己的又一份真心。 五月的雨来去匆匆,刚才还下得颇有毁天灭地的气势,现在,只滴答滴答地响在彩钢顶和雨伞伞面上。 程焕的脸上却已是泪如雨下。 “哥。我就是怕这样才不敢告诉你,当时是我考虑不周,我没控制住欲望,对不起,对不起……” “是吗。”陆云商。 “你怎么没能瞒我一辈子呢?”陆云商又道。他的每句话都很轻,这样,任何情绪都不会很明显。 程焕哑口无言,辨不出这句话代表着讽刺还是遗憾。 那天,是辛腾最先离开,他在两人沉默地对峙中,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捡起被程焕掉落的雨伞,甩了甩,撑开,打在自己身上,说:“感谢二位,这真是我最想看到的结局了。” 而陆云商给了程焕最后一次机会,“程焕,我向你坦白那天,你有想过向我坦白吗?” 程焕没有把握住这次机会,因为他不想再欺骗,不想再用演出来的最佳回答去对待陆云商。 “没想过。”他闭上眼睛,期待陆云商哪怕能扇他一个巴掌,“我以为我能瞒你一辈子。” 可是陆云商什么都没做,利落地转身,踏着泥泞的坑坑洼洼离开了园区。 程焕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好久,直到雨势再次变大,他感觉到脸上刺痛,伸手摸了摸,才发现自己受伤了。 不是伤于和辛腾的打斗,而是被陆云商扔过来的项链划伤,横在面中长长一道,从刚才就混着雨和泪流下了许多血水。 项链,对,项链。 他蹲下身在施工土地的雨水里摸索,手都被工地里乱七八糟的杂质划伤,也像感觉不到似的继续寻找。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个不起眼的水坑里,他捞出了钻石项链,沾着泥水,却异常闪耀。 都是他的错,让陆云商如此纯净的爱,落入了泥潭。 钻石一般的爱依然拿得出手,他却被彻底撕去了干净的壳,永远的成为了一摊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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