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我退烧了。没有风的深夜,天上飘起小雪。这非常罕见,要知道赌城可是在干旱的沙漠里。雪夜很美,很浪漫,纯白的颜色落在鲜艳浮华的霓虹灯上,仿佛整座城市的罪孽和欲望都被净化了。我们在弗里蒙特街上漫步,街边赌场林立,我们却心照不宣地没有进去,而是流连在漫天飞雪中。空气很冷,起初我们都把手放在各自的口袋里暖着,而后我试探性地伸出手,挽住了劳伦斯的手臂,他没有拒绝,反而牵住了我的手,放进了他的大衣口袋里。步道并不宽敞,我们有时会被穿梭的行人或者恼人的路障分开,或许我真的应该在项圈上拴根链子,这样劳伦斯不用回头,就能知道我一直在他身边,从未离开。 我们从红灯区穿街而过。劳伦斯出生的那个妓院已经倒闭了,现在是一家连锁烟酒行。我们进去买了两条万宝路,走过几个街区,来到豪客摩天轮下,坐上了最后一班。午夜已过,宽敞的球形轿厢里只有我们两个。世界如此安静,高空中凛冽的寒风依稀可闻,室内却温暖如春。 “凯撒,”我说,“我还没有送你礼物。” 劳伦斯侧过头和我对视,慢慢笑了起来,“那就再送我一个吧。” 我给自己点了支烟,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把另一支烟递到他唇边,抬头用自己那支为他引燃。橙红的火星把他湛蓝的眼眸映的流光溢彩,远胜浮世万千灯火。烟头相接处飘起一缕蓝灰色的烟雾,模糊了他看我时那复杂的目光。烟灰掉落的扑朔声温柔如雪落,却不及劳伦斯那声轻笑的万分之一。他低下头,金色的发梢拂过我的唇瓣,如同落下一片轻柔的羽毛。我们口中的烟雾互相交缠,味道有些辛辣,我眼中浮起泪光,强行忍住咳嗽,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吻的更深。 摩天轮到达最高处,我说:“生日快乐,劳伦斯先生。” 劳伦斯愣了一下,笑了起来。 他从来没告诉过我他的生日是哪天,但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了,自从十年前那个圣诞夜,他说那首曲子为他而写。也是从那天起我知道,我的爱是违背常理,是妨碍前程,是失去自制,是破灭希望,是断送幸福,是注定要尝尽一切的沮丧和失望的。我的爱人是个杀人魔,是个虐待狂,他的爱与施行酷刑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对我来说这并不扭曲,因为爱本就意味着精神上的优势、意味着虐待,而爱人,无非就是把虐待自己的权利拱手相让。这些我全都知道,我的爱情并不盲目,我是自愿冲进火里的飞蛾。我之所以没有燃尽,反而重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那火也爱我。只是他爱我的方式太暴烈,性格又过于恶劣,“感情”对他来说晦涩难懂,“欲望”更为他所熟知,所以他通常只用下半身说爱我。幸好除了我,没人能受的了他,否则说不定就轮不到我了。 尽管我早已比劳伦斯以为的更了解他了,但其实对于他,我仍有未知。劳伦斯太深刻,他是我永远都读不尽的书,而我所深爱的正是那不可揣度的存在。千人千面,劳伦斯一人就有千面,他身上从来不缺新鲜感,我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是不一样的体验。我很庆幸他也是这么想我的,所以我们是相互吸引,彼此情钟。 摩天轮即将落下,“我爱你”有些俗套,不知是谁先说出了口。 但我想说的是,坐上那辆货车,是我三生有幸,九死不悔。
24 首页 上一页 22 23 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