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完,两人回了A市,楚景暄的司机和助理来接,先将宋斐时送去了医院,然后才往楚景暄住处开。 到了医院,宋斐时陪妹妹玩了一会,喂她吃了点东西,到了八点左右才回了家。 到家后就洗澡准备休息了,休息的时候,脑海里再一次闪过楚景暄后腰的纹身。 虽然只看到了一小块,但他总觉得有点眼熟,就像那图案在哪见过。 他想了又想,都没想起来,直到洗完澡回到房间躺下,看着天花板,余光将书架也一并纳入视野,他起初还是没想起来,也没注意到书架,但大脑天生有相关联的本领,即便只是余光扫到书架,但记忆也因此抽丝剥茧。 他像是想到什么,猛地起身,目标明确地走到了书架右边,伸手,从一众书和些许的摆件中,拿下了一个相框。 相框里不是照片,而是一个标本,那是小时候,他爸爸外出工作的时候,给他带回来的一个植物标本,绿绒蒿。 他爸爸是地质工作者,经常需要外出去各地,后来也是因为在高山勘测的时候,突发意外死亡的。这个绿绒蒿就是一次勘测的时候遇到的,绿绒蒿生长在海拔三千到五千米的高山上,生长环境极为严苛,当时这株绿绒蒿不知道是被什么登山者给拔了又随意丢弃,于是他爸爸将这株绿绒蒿捡了起来,做成了标本带给他。 很漂亮的一种花,颜色艳丽,花瓣宽大纤薄,很难想象是生长在人迹罕至的高山雪地上。 他后来照着这个标本,采用同等大小的尺寸,临摹了一幅画送给楚景暄。 宋斐时将目光落在这幅标本的右下角,楚景暄今天不小心露出来的那一小块纹身,跟这幅标本右下角的那一小块,一模一样。 所以楚景暄的纹身,是这幅绿绒蒿? 宋斐时怔了怔,是因为觉得这个图案好看?还是……是因为他送的? 他也知道自己想法多少有些自恋,可是当你将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串联起来,将节目录制、加回微信、教他演戏所有这些,还有那盒糖一并串联起来,实在很难不多想。 一般纹文身,都是在热恋期的时候,才会将跟恋人相关的东西纹到自己身上,但他们分手的时候,楚景暄身上是没有这个纹身的。 楚景暄是在他们分手后才纹的,那楚景暄为什么要在分手后,还将跟他有关的东西纹到身上呢? 怀念他?还是喜欢他? 可是如果喜欢,当初为什么要跟他分手? 如果不是喜欢,为什么要在自己后腰纹上绿绒蒿?要知道洗纹身可不是一般的疼。 每一件事的答案都仿佛呼之欲出,但答案却跟表象南辕北辙。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 他隐隐觉得自己离答案很近了,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隐藏在答案之下的东西是什么。 他没有犹豫,立即换了衣服,往楚景暄的住处去。 他上次到过楚景暄那边后,楚景暄将他的人脸录入到了系统中,因此没有什么障碍地就上了顶层。 在电梯里的时候,宋斐时还在想等下要怎么问楚景暄,楚景暄打死不承认怎么办,结果电梯门一开,一阵“砰砰”摔东西的声音先传入了他耳中。 同时还有难以入耳的咒骂声。 宋斐时一愣,立即出了电梯,只见大门虚拢着,里面再一次传来激烈的摔打声和骂声。 “儿子养老子,天经地义,你对我有赡养义务,你不给我钱,我们俩谁都别好过,我让你背上不孝顺的骂名,你就别想混了!” “你信不信我把你的事捅到媒体面前,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有个精神病的妈,你也是个精神病,还才华,你的才华就是你有病!看你演戏就知道了!演疯子演的那么像!不是有病是说什么!我捅出去,说你不孝顺,说你精神病,你看看还有谁会喜欢你!” …… 宋斐时站在门口,听着这些话,只觉得一根寒冰直直捅进了自己喉咙,捅进了五脏六腑。 遍体生寒。 这个人在说什么?他怎么可以对自己儿子说这种话?他不是楚景暄的父亲吗?怎么会有父亲对自己小孩说这种话? 接着一声巨大的“哐当”声,像是什么大型金属制品重重摔到了地上。 然后他听到了楚景暄的声音。 “你去说啊,大不了我们一起死,顺便带上你老婆孩子。” 声音森冷,像见血封喉的寒刃。 同时伴随着的,还有男人难听而刺耳的尖叫声。 宋斐时心神一震,慌张地推开了大门。 “楚景暄!”他生怕楚景暄真的做出什么过激行为,还没看到人,但已经先喊出了声。 他感觉自己心跳飞快,然后穿过玄关,他看到了脸上带血的楚景暄。 楚景暄手里拿着一个金属材质的烟灰缸,烟灰缸狠狠压在男人的脸上。 客厅内一片狼藉,玻璃柜碎了一地。 楚景暄脚踩在对方身上,同时像是怔愣地,又像是难以接受地,扭头看着他。 宋斐时立即跑了过去,他先捡起了地上的一根棒球棍,防备地看着地上的男人,同时蹲下身,手覆在楚景暄的手背上。 “楚景暄,松手。”他定定地看着楚景暄,尽量镇定地说着。 他不是怕对方受伤或者死了,他只是怕对方死了,楚景暄要背上刑罚。 楚景暄从来没有想到,所有的这一切,有一天会这样摊开在宋斐时面前。 那一瞬间,他甚至想躲开,想躲的远远的,他希望宋斐时没有看到这一切。 他感觉自己的胃在痉挛,感觉自己整个人被寒冰包裹住,感觉自己的身体跟着灵魂一起下坠。 为什么,会被宋斐时看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宋斐时会觉得他可怕吗? “楚景暄!”宋斐时又一次大声喊他。 楚景暄仿佛溺水的人,在无限下坠中,猛然被人捞起,终于大口地呼吸到了空气。 他怔然回神,然后松开了吴显明。 他一松开,吴显明就立即爬了起来,宋斐时神色一凛,拿着棒球棍站起身,对着吴显明,“滚!” 光是楚景暄,吴显明都打不过,更别说现在还加了个宋斐时。 吴显明愤愤“呸”了一口,骂骂咧咧但步伐很快地跑了。 他一走,宋斐时就关上了大门,大门关上,才仿佛安心下来一些。 他又匆匆回到客厅,只见楚景暄脸上手上都是血,坐在地上,看着他。 很冷漠,像看陌生人。 “出去。”楚景暄道。 语气也冷,看起来有些吓人,但宋斐时看着他,却是一点不怕,他神情很犟,鼻子发酸,“我不。” 他说着,走到了楚景暄旁边,蹲下身,轻轻碰了碰楚景暄脸上的血。 眼睛唰地泛红。 “医药箱在哪?”宋斐时忍着哽咽问道。 楚景暄没有回他,但看着他发红的眼睛,脸上的冷漠无意识地松动了几分。 他就那样看着宋斐时,然后一把按住了宋斐时的后脑勺,牢牢箍着,吻了上去。 脸上的血碰到了宋斐时脸上,混着宋斐时的眼泪,搅入两人口腔,又腥又咸。 他吻得近乎粗暴,仿佛要将宋斐时吞入一般。 刚被宋斐时看到的时候,他觉得世界一片黑暗,他最不想让宋斐时看到的一面,就这样以最不堪的方式,呈现在宋斐时面前。 那现在呢?他难以形容自己此刻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吻宋斐时的。 破罐子破摔?发泄恨意? 他不知道,他就是想吻宋斐时。 这个吻他期待了三年。 他觉得自己介于绝望和希望的混沌地带。 直到宋斐时伸手,主动地攀上了他的肩膀。 宋斐时没有拒绝他。 他好像往希望那边移了一步。 他粗暴的吻,随着宋斐时环住他颈项,随着宋斐时用舌尖回应了他的吻,而一点一点变得松缓下来一些。 最后竟有了几分温柔的意味。 两人缠绵地,血混着泪的,吻了许久,直将宋斐时吻得缺氧才彼此恋恋不舍停了下来。 血染在了宋斐时脸上,楚景暄看着,有种自己将他弄脏了的感觉。 两人定定看着彼此,宋斐时吸了下微酸的鼻子,“你亲了我,你不能又做渣男,你亲了我,就是我男朋友了。” 宋斐时声音哽咽。 楚景暄看着他,只觉得心口被细密的针连排扎下。 但声音听起来镇定,他问道:“你刚刚,听到了什么?” 心仿佛被悬起,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怎样的答案,是期待宋斐时听到了所有的,还是期待宋斐时什么都没听到。 他不知道。 他听到宋斐时的声音:“听到了他威胁你,让你给他钱,听到了……阿姨。” “噔”的一声,好像一根紧绷了很多年的、禁锢着他的线断了。 他有些懵地沉默着,他张了张嘴,但喉咙发紧。 在他说话之前,宋斐时眼眶发红地看着他,问道:“楚景暄,你喜欢我是不是?” 楚景暄看着他,薄唇动了动,但没有回答。 宋斐时却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宋斐时神情倔强而坚定地看着他,道:“我喜欢你。” 然后他又道:“你亲了我,不能说不喜欢我。” 楚景暄看着他通红的眼睛,看着他白净脸上染上的血,良久,他伸手,抓着自己袖口,帮宋斐时擦了下脸上的血迹。 他一边擦着,一边缓声道,“宋斐时。” “嗯。” 他声音像沉重的铁链拖拽,“我母亲是精神病自杀的,我父亲骨子里卑劣,我身上流着他们的血,医学上说精神病是会遗传的。” 宋斐时心口一阵疼,他沉默了两秒,然后红着眼睛,故意问道,“现在两个男的也能生孩子了吗?” “……”楚景暄怔了下,喉间一阵酸涩,“我的意思是,我可能会遗传,我以后可能会犯病,宋斐时,你愿意跟这样的我在一起吗?我现在赚了挺多钱了,以后如果真的遗传了,说不定能治好,如果没有治好,你可以跟我分手,我把钱都给你。” 他说着,顿了下,空气安静了好几秒,他才终于问道:“要和我试试吗?” 宋斐时用力抹了下自己眼睛,他用通红的眼睛看着楚景暄,有点凶地道:“谁家谈恋爱是奔着分手去的?” 然后他吸了下鼻子,又道:“把试试去了,把分手去了,我就跟你谈。” 楚景暄看着他,没说话。 宋斐时:“说话啊。” 楚景暄依旧没说话,但覆上他的唇,吻了他。 缠绵的吻间,宋斐时忍不住还是想要一个回答。 他声音被碾得断断续续,缠缠绵绵,黏黏糊糊,他问,“我们……在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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