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昀走了,许霁也就不待了。他来时没有叫王红英一句外婆,要离开了也没有说一句告别,径直走出了病房。 后来的几天,许霁常来这医院,却不是关心宋韦立,而是担心宋昀。 王红英年纪已大,照顾起人来不方便,宋欣则对各种事务推三阻四,是明显的不愿意为宋韦立多出力。 照顾宋韦立的任务,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宋昀的身上。 大概是王红英也看出来现如今靠得住的也只有这么一个小儿子,对待宋昀的脸色缓了些,态度也比之前好上一点。 宋昀放心不下宋韦立,许霁便也陪着他,一起在医院待着。 这样过了段时间,本以为宋韦立状态逐渐转好了,然而某一天,情形却突然急剧恶化。 许霁接到来自宋昀的电话时,正好沐浴完从卫生间里出来。 接通电话就听到宋昀嗓音很轻地道: “爸爸现在很不好。医生刚刚来过,说……可以安排后事了。” 许霁怔了一瞬,挂了电话连忙赶到医院。 许霁到时,病房里又一次挤满了人,大概都是得到宋韦立要不行了的消息,过来装装样子。 宋昀见到他过来,走到许霁身边,偏头又看了眼病床上的宋韦立,轻声道:“小霁,你来了。爸爸睡过去了。” 许霁看向他。 这些日子,宋昀的身形消瘦了一些,没日没夜地照顾宋韦立,让他的脸色憔悴了许多,眼底更是泛起了红润的血丝。 许霁沉默着点点头,默了默,才笨拙地道:“你去休息一下吧,我帮你守着好了。” 宋昀摇了一下头,道:“不了,我去趟卫生间,马上回来。” 许霁没再说什么,看着宋昀离开后,后背抵着墙站着,无所事事地望向窗外。 病房里从许霁一进来就很是热闹,一群人面上伤怀实则虚伪地聊宋韦立,讨论这讨论那,许霁本没有兴趣听,却不想话题会落到他身上。 一道苍老的男声道:“红英,那个是小菱的孩子?这几天总见到他,都不见他叫人。不认得我们就算了,怎么也不来关心关心韦立?” 王红英看许霁一眼,叹了口气摇着头道:“这孩子从小这样,跟我们不亲,怎么养都养不熟的。唉,还说养儿防老,这样的孩子怎么能防老?” 许霁将两人的话听在耳朵里,一时竟然气笑了。他支起胳膊,似笑非笑地道: “我说,当着我的面说我坏话,这样真的好吗?还是你已经老到这个程度,压根看不到我了?” 王红英竟然也笑了笑,神情看起来颇为无奈,仿佛一个纵容孩童的慈爱家长,对身旁的人继续道:“看,还不让说他。现在的年轻人啊,听不得说他半点不好。” 许霁皮笑肉不笑地望着王红英,默然不语。 旁边那男人又带着长辈特有的说教意味道:“这样可不行,你得好好教教。你年纪也大了,也该让他学着孝顺你。” 王红英一拍大腿,状似无奈和惆怅地道:“他是许山那男人的孩子,我怎么教也没用啊。” “儿子和老子骨子里流的血都是一样的。当初小菱死的时候,许山在葬礼上一点伤心都看不出来,那是看不出来对小菱有丁点感情。” 一位中年妇女加入进来,道:“葬礼上我也看到了,哎,别说看他流滴泪了,谁家死了老婆跟没事人一样,第二天就照常上班去?” “所以说啊。”王红英叹口气道,“许霁那孩子,跟许山是一样的人。连喜欢人都不会的人,我还能指望他给我养老吗?” 许霁一直都清楚地知道王红英的品性,所以只是默默地听着她颠三倒四,心底并无波澜。 然而听到最后,那句“跟许山是一样的人”一出来,许霁的目光瞬间冷冽了下来。 他没有一丝情绪地望过去,扯出一个笑,冷冷开口:“我看你那么多年真是白活了。活了一辈子都没让你学会怎么管住自己的嘴吗?” 王红英的脸色霎时变得又红又白,立刻指着许霁的鼻子骂回去道:“你、你!你还知不知道我是你外婆?你这样跟我说话……哎呦老天爷哦!我们这家里怎么出了那么个没良心的人哟……” 许霁双手交叠着,睨向王红英,道:“我吃你一口米了?花你一分钱了?我长那么大你出一分力了?你凭什么让我孝顺你?” 王红英的脸色更难看了,气得咳嗽了好几声,指着许霁支支吾吾半晌,忽地一手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朝许霁猛摔了过去,喝道:“你给我出去!” 许霁躲闪不及,那盛满了热水的水杯重重地砸在了右手手臂,热水洒在肌肤上,瞬间留下大片红。 烫伤的灼痛感从手臂处传来,许霁拧眉看了自己的手臂一眼,什么也没说,径直来到了王红英的身边。 拿起床头柜上的另一杯水,许霁二话不说地泼在了王红英的右手上,一摔杯子,冷然道: “你可没资格教训我。” 话落,不等其他人反应,许霁直接走出了病房。 从医院里出来,许霁漫无目的地走上一条街道。 正是夜晚,城市的霓虹灯照亮了夜景,马路上车水马龙,车辆疾驰而过,落下一片呼啸声。 慢慢走着,王红英说的话不断地在许霁耳边回响着,许霁的脸色不自觉地越来越冰冷。 他不愿意成为许山那样的人,心底却隐隐有个声音告诉他——王红英说的话并不错。 长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异常,许霁却只感受到烦躁。 不知道过去多久,倏然听到一句熟悉而带着疑惑的嗓音: “许霁?” 许霁停下脚步回头。叫他的人是周青昱。 周青昱在许霁身后不远处,确定是他后,几步来到许霁身边。 开口正要说些什么,却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许霁右手上的红肿,周青昱眉梢一蹙,带着关怀道: “手怎么了?” 许霁心情不佳,并不想答话,转身就要离开。 周青昱却一伸手握住了许霁的手腕,力道并不重,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他将许霁的手拉起来仔细看了看,道:“是烫伤?被热水烫了吗?” 许霁不耐烦地一甩手,却没甩开,只好冷冰冰地道:“放手!” 周青昱没有放手,反倒轻轻拉着许霁往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语气柔和,带着诱哄似的道: “前面有一间公共卫生间,我们先去冲冲冷水。” 许霁试图将手抽出来,没成功。伤口处又的确还灼热带痛,终于不再挣扎,跟着周青昱过去。 周青昱所说的公共卫生间距离很近,五分钟左右就到达了地方。 许霁被周青昱带到水龙头前,伸手放在水龙头下,清清凉凉的水流流下来,落在伤口处,霎时缓解了烫伤带来的痛楚。 许霁兀自冲着水,周青昱站在他身旁,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说了几句“在东边的公共卫生间这里”“麻烦你了”。 等挂断电话,周青昱才看向他,开口问道:“许霁,可以告诉我今晚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许霁抿了抿唇。 大概是出走的理智恢复了一些,许霁的脸色没有那么差,语气也没有那么冰冷了,开口缓缓地回答道: “有个老头要死了,另一个老太婆对我说教。” “他们说我太过冷漠、不孝顺长辈,我气不过,骂了回去。” “老太婆说不过我,就动手了。” 周青昱垂眼默默听着,一副很认真的模样。听完全部,才沉声地评价一句:“很过分。” 许霁嗤了一声,冷下表情,毫无温度地道:“我怎么做事,轮得到你来管吗?” 周青昱却摇了下头,解释道:“我不是说你。” 顿了顿,他对许霁轻声道:“那么多人欺负你一个人,是你受委屈了。” 许霁一怔,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好半晌,他撇过脑袋,道:“我是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人吗?她怎么对的我,我就怎么对的她。” 闻言,周青昱望向许霁,嘴角小弧度的弯了弯,眸中带着笑意和认可,认真地道: “嗯,很棒。”
第13章 要试一试吗 周青昱的话一出来,许霁就侧目看了他一眼。 他实在不理解,他做的那些事,怎么算得上一句“很棒”,又怎么值得周青昱这样认真地夸奖。 一时没人再说话,封闭的空间里只剩水龙头哗啦的水流声。 感觉到手臂好多了,许霁将手抽了回来,关上水龙头时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等他回头,一句男声喊道:“小周哥!” 许霁和周青昱一起转过身,来人已经来到了周青昱的身边,将手中的药品交给周青昱,道:“这是你让我买的药。” 周青昱接过,道了一句谢:“麻烦你走一趟了。” 杨一笑了笑,目光不自觉地往许霁身上瞟,看了好几眼后,这才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这有什么麻烦的。” 说完话,杨一并没有多待,和周青昱简单告了别离开。 周青昱从塑料袋中拿出药膏和棉签,对许霁道:“涂点药吧。” 许霁没有拒绝,只是道:“你是不是又跟踪我。” 周青昱看他一眼,似乎有些无奈,道:“我工作的酒吧离这里只有五分钟路程。” 许霁不说话了。 将药抹完,周青昱道:“我送你回家吧。” 许霁冷淡着一张脸,道:“不回。” 周青昱并没有过问理由,只是想了想,道:“那今晚住酒店吗,我送你过去吧。” 许霁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收回手,走出了卫生间。 街道上夜色正浓,星空朗朗。 周青昱跟上了许霁,两人并肩走着,只剩脚步声规律而从容地响起。 走了几分钟,周青昱忽地侧过头,专注地望了望许霁的侧脸,道:“许霁,你过生日的时候许愿吗?” 许霁没有表情地道:“不许。” 周青昱笑了一下,道:“今天家教的小朋友过生日,分了我一个生日愿望。” 许霁神色不变,淡然道:“愿望还能分给别人?” 周青昱依旧笑着,道:“我许的愿望是很想见你,然后从酒吧出来,就看到了你。” 许霁瞥周青昱一眼,周青昱继续道:“原来有的时候,生日许愿的确是很灵的。” “只是,”周青昱再次望向许霁,“如果见到的是没有受伤的、心情不错的你,就更好了。” 许霁默然不语,冷哼了一声,默默加快了脚步。 就近找到一家酒店,办好入住后,周青昱又将许霁送进了房间。 许霁从周青昱手中拿过药,又听他啰嗦地叮嘱了几句,这才不耐地关上了门。 走进房间不久,许霁就接到了来自宋昀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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