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池曦文偏过头,睫毛微颤,一手轻轻推他,声音也轻:“开车吧,我饿了,要吃饭。” 昏暗车厢里,李夏煜盯着他发红的嫩白耳朵,低头慌忙戴眼镜的模样,他唇角一弯,终于还是收手了。 池曦文性格保守,在此之前只有过一个前任,所以两人恋爱的脚步相当循序渐进。 李夏煜开车驶出地下车库,车上在放英文歌,伴随他的声音问:“池医生,你一直都喜欢谈地下恋爱吗?” 池医生正在发呆,“啊”了一声,茫然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李夏煜没看他,打转向灯,手指收紧,侧脸轮廓年轻俊朗分明,说:“我意思是,你和前任也这样?不跟身边人交代,谈了像没谈一样?” 李夏煜知道他在美国念研究生那两年有过一个男朋友,具体什么情况就不清楚了,因为在池曦文的家里、朋友圈里,找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他也不爱提起。 池曦文闻言抿紧了唇。 “那边……环境会开放点,但也,也差不多,”池曦文局促地解释,“别聊这个了!我也不是把你当地下男友,我只是、和身边人也不熟,我来上海也才几个月,没有朋友可以介绍给你认识。” 对于不熟的同事,池曦文没必要把自己和男友的私生活袒露出来,他相信李夏煜能理解。 “也是。”李夏煜点头,瞥向他,“你好像有个叔叔在这边教书?上次我看见他来找你。” “他……是一个老师而已,不熟。” 对于这个“老师”,池曦文语焉不详,转而说起李夏煜实习的事:“你们实习生不用加班吗?” 李夏煜说不用:“我不用加。” “为什么?”池曦文问。 李夏煜:“领导是我一亲戚,上次和你说了,我顶头上司以为我有什么背景吧,从来不让我加班。” 池曦文回忆到:“想起来了。上次你说你们老总被调走了,总部换了个总裁来,是你认识的人。” “对!我刚入职几天,原来的老总汉克就被调回英国分部养老了,重新派了个亚太区总裁来,结果没想到是……”李夏煜想起这件事,眼睛倏忽亮了,就好像提到了非常了不起的偶像。 后面的喇叭声打断了他的声音。 池曦文下意识地以为是某个上年纪的长辈。 李夏煜在外企上班,一家全球私募股权公司,他口中的汉克是个五十多岁的英国老头,之前池曦文听他说过汉克和他的三个精英儿子的故事。 这时,李夏煜忽然打了下转向灯:“……小池,前面就是我公司了。我在专柜订了礼物送过来,给你买的,下班忘记拿了,我去拿一下。” 池曦文问什么礼物,李夏煜说:“谈恋爱三十天!”他猛地扭头,眉峰挑起,“你没数吗?刚好满月,我记得很清楚,你不会忘了吧吗?小孩子满月要抓周,恋爱满月要纪念!” 池曦文:“……” 上一段恋爱没有这个待遇,比起恋爱他更像梁越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以至于他错愕不已,身旁小男朋友的碎碎念像绵密泡沫一样将他淹没,他被一股热烈单纯的爱意包围了,心脏都软化了下来。 停好车,李夏煜带一脸发呆的池曦文去收发室拿同城快递。 这会儿天色已黑,公司上下还在加班,整栋楼灯火通明,而楼下除了保安就没有人了。 李夏煜拆了专柜盒子,是一对男士对戒,款式是一样的。 他轻执起池曦文的手:“试试中指?我定制的款比较简单,不过有一颗钻,会不会觉得太花哨?” 池曦文低着头,手指被温柔地牵着,慢慢将铂金戒指捋上去,丝丝缕缕地牵引着心脏,他愣了一下,抬首说:“不花哨,为什么送我戒指?” 李夏煜:“刚刚不是才说了,恋爱三十天。快,这个你也帮我戴上。” 池曦文说好,却想起上一次收到戒指时,他开心得无所适从,满床打滚,误以为是梁越想和他结婚的意思。后来他研究生快毕业了,鼓起勇气问梁越要不要去登记,毕竟已经谈了两年多的恋爱了。梁越好像觉得不可思议,看了他一眼,脸上有笑:“文文,你觉得我们在谈恋爱吗?” 这回答打碎了两年以来池曦文的所有幻想! 恰逢那时Professor Andrew给他发来邀请,让他去非洲参加全球野生动物保护与疫苗研制联盟的志愿者项目。 于是池曦文离开了。 他和李夏煜在公司楼下拉手时,一旁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以及一道长久而凝固的视线。 李夏煜先抬头,看见几个领导跟着他那刚回国的上司从电梯出来,他神色一愣,抓着池曦文的手下意识一松,旋即再一紧。 池曦文余光注意到几个人走过来,怕影响他同事关系,立刻撇开了手,抬首时却不可思议地定睛—— 眼前仿佛做梦一样,身高腿长的前男友身影,让他浑身冰冷,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 几个中年领导好像只有一个认识李夏煜,是个身材矮胖,四十五岁的男性。他皱眉看李夏煜和小男生拉手,疑似念叨了句“等会儿在跟你算账!”便背过身挡住他人的视线,朝为首年轻男人恭敬说:“梁总,车已经备好了,您稍等。” 李夏煜露出些许懊恼神色,嘀咕:“大哥怎么也在……” 人靠近时,李夏煜有些紧张地把池曦文拉到自己身后,微微低头喊:“梁总。” 梁越脚步停下有一秒钟,扫了他俩一眼,目光冰冷得有刺。 熟悉得几乎刻在心底的香水气息隐约传来,叫池曦文本能地腿软,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男朋友的胳膊,指节泛白,仿佛需要借助这点力量才能维持住站立的姿势。 所幸梁越只扫了他俩一眼便走了,直到上车,再没分视线给他们。 好像那一眼,不过是一场意外。 池曦文怔怔的。 “怎么回来了。”身旁的李夏煜略微诧异,“他不是去国外出差了吗,居然才两天就回来了,这么短?” “他是,”池曦文转头,“……你的老板?” “是,就是那个替代汉克的,”李夏煜压低嗓音,“WindForge总部刚调回来的亚太区总裁,也是我大哥……同父异母的。” 池曦文猛地抬眸望向男友和前任颇为相似的下半张脸,忽记起他提过的亲戚关系,脑中轰然炸开。
第3章 车厢里寂静得落针可闻。 池曦文一言不发,睫毛不受控地在颤。 车窗外,他隐约瞥见停车场墙面上还有企业的LOGO,WF两个英文缩写下是李夏煜工作的这家全球私募股权公司的中文译名。 WindForge,风铸资本。 是梁越几年前跳槽的那家。 见他脸色苍白,李夏煜低头摸了摸他的脸:“是不是担心影响我工作啊?没事的,他早知道我是GAY,不怕不怕,不会失业的。” 池曦文嗯了一声。 关于李夏煜的身世,池曦文是知晓一些的。 李夏煜是家族私生子,家里有个企业,而企业规模究竟多大,池曦文不清楚。 因为夏煜开的车是一辆四十多万的奔驰C系,平时虽穿名牌,但并不夸张,而且毕业后没有进家族企业,反而进了一家外企,所以池曦文以为他家里是个中规中矩的小企业,压根没有联想到他和梁越长得有几分像,竟然是这种关系! 池曦文长久怔然。只有脑海中一遍遍地回荡着那个震撼的事实——男朋友和前任,竟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突如其来的真相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梁越这个名字在他的世界里卷土重来,犹如过境沙尘暴,他的唇微微颤抖,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入夜时分,池曦文揪着被角,在床上辗转难眠。 他双目凝望着昏暗的天花板,恍惚间有一双手从背后拥抱过来,力道逐渐收紧,拆腹入骨的缠绵,熟悉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包裹住他,汗水浸透睡衣。 两人上床频率很高,且伴随梁越不光彩的爱好,池曦文在整个研究生期间,都习惯于穿遮住脖颈和手臂的衬衫,社交空间被挤压,导致他身边朋友也极为稀少。他和前男友在这种事上的契合程度,哪怕在分手三年的今天,也会不期梦见。 大汗淋漓后梦醒,池曦文起床冲澡,为这场梦羞耻不已,任由水流冲刷全身。 他花了三年时间才缓解,才真正走出来,怎么能又一次、又一次再见……以这样难堪的方式和身份。 三年前,他离开梁越去了肯尼亚。 该项目由多个国际知名的动物保护组织、科研机构和大学联合发起,目标是在全球范围内保护濒危野生动物,并通过研发疫苗来防治野生动物的传染病。 由于项目的高难度和高要求,只有世界顶尖的动物科学家和兽医专家才能参与其中。 池曦文也是通过努力和教授推荐方才得到的机会。 那时他的摇摆不定在和梁越又一次的吵架后,被对方的冰冷和一句“你想怎么定义我们的关系随你”伤得体无完肤。 当晚池曦文就下了决定,把猫托付给兽医学院的朋友后,次日就带着他仅有的一个行李背包飞往非洲大草原。 到了非洲后约两个月后,朋友打来电话告诉池曦文:“Shawn!你男朋友从我们饲养基地带走了猫,你知道这件事吗?” 池曦文当然不知道,他立刻把梁越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并拨通电话。 梁越过了十几秒才接电话。 池曦文问他:“球球呢?” 梁越修长手指捋过黑猫的光滑毛发,声音懒得漫不经心,像是笃定了会有这通电话:“在家。你什么时候回来?” 池曦文愣了一会儿,回答:“我不回来了。” 梁越也停顿了几秒钟:“非洲很好玩?” 池曦文:“我在工作。” 梁越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闹够了吗,月底回家,机票给你买好了。” 池曦文:“真的不回来了。”他声音软弱又坚定,“艾文明天去接球球,你把球球给他,算我求你,梁越,你养不好的,别带走它。” 梁越连他自己都养不好,别说猫了,池曦文并不相信他。 虽然这只猫是两人一起收养的。梁越没有解释这点,他挂了电话,把机票行程发给了池曦文。 他想要池曦文回家,却不肯说一句软话,始终以命令的态度,不肯屈尊降贵来接他,兀自替他做决定,并认为他该服从自己。 两个月了,他还觉得池曦文只是闹了点脾气。 后续就是孩子争夺失败,艾文每隔一星期去看一眼他家猫,并拍照给池曦文:“你男朋友养得很好哦”。 再然后,梁越带着猫一起搬家了,两人再无任何联系与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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