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浩也笑:“谁说不是呢。” 桑亦叹口气,盯着他那半白的头发看。 辛浩随手揉了一把:“没事儿,就是愁的,天天看孩子那样,心疼。” 桑亦想说什么,手机响了,桑亦接起来,那边劈头盖脸一顿骂:“你滚哪儿去了?” 桑亦这才想起还有个断腿的,忙道:“我马上回去马上回去,迷了路没找着病房。” “滚你大爷的,老子要撒尿,要尿床上了。” 桑亦挂断电话,对辛浩道:“我老板,断了腿,等着我回去伺候他撒尿呢。” “那你赶紧去。”辛浩忙道,“这工作也不容易,还得给老板陪床。” 桑亦拿手机:“加个微信,留电话。” 两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后,桑亦又去收银台那里要了个袋子把没吃的拉面打包。 辛浩笑道:“还这么节约呢?” “当然,挣钱不容易啊。” 辛浩看着他,难得笑的愉悦:“你没变,小树,还是那样,挺好。” “还是以前那个傻逼吗?” 两人相视而笑。 桑亦撑着桌子看着他:“哥,当年你天天说好人没好报,我那时候就想怼你了,现在我跟你说好人会有好报的,真的。” 辛浩可能也想起了那时候的傻逼人生,笑的有些苦涩:“是,好人有好报,借你吉言。” “行,你把面吃了,别浪费,我回去伺候我老板尿尿,晚些时候再找你。” 看着桑亦离开的背影,辛浩由衷地勾了勾唇,当年的小树终于长成大树了,挺好。 …… 辛浩回到病房时,方菲拿着单子过来:“费用结清了,你哪儿的钱?借了你朋友的?” “结清了?”辛浩也一愣。 方菲见状:“不是你结的?这还预存了五千呢。” 辛浩愣了好一会儿后,拿起手机给桑亦打电话。 桑亦很快接了起来。 辛浩犹豫了几秒:“你在几楼,我上去找你。” 辛浩乘电梯上了楼到了VIP病房外,就听里面人在那喊着:“桑亦我跟你说,你这个态度,我打算把你给开了。” “我错了,我错了,要不我跪下给你磕一个?” “滚。” “我滚了,你别打电话叫我回来。”桑亦朝自己用肥皂洗了三遍的手上吹了口气,“真的,我这辈子没给人拿过尿瓶,哪天小穆总知道了……” “祖宗。”李宏看着他,一瞬间变了脸,情真意切,“我喊你一声爸爸行吗?” “那算了,我没有遗产。” 李宏语气温柔:“滚,谢谢。” 秘书找的护工终于来了,桑亦退出房间,就看辛浩靠在门边等着他。 桑亦摆摆手:“见笑了。” 辛浩失笑:“能跟老板这种态度的,都是在老板面前混的好的,挺好,你这脾气,到哪儿也吃得开。” “是。”桑亦点头,“我以前在你面前也混挺好。” 辛浩把手里的单子扬了扬:“你交的?” “嗯。”桑亦若无其事,“你就当是还你的钱吧,以前在你店里烤烧烤,水电费租赁费还有税费都没给过你……我这种算是白眼狼吧?”说着说着,桑亦自己笑了起来:“你说的对,确实好人没好报。” 辛浩闻言,眼神有些闪烁,迟疑了好一会儿后才问道:“你现在结婚了吗?” “没呢,我多年轻啊,结什么婚。” “那有女……男女朋友了吗?” 桑亦狐疑地看他一眼,啧了一声:“老板,你想说什么啊?” “我……”辛浩捏着手里的单子,还是决定说明白,“当年的钱是还了的,你不欠我的。” 桑亦心思一转:“陆文还的?” 辛浩听桑亦主动提起陆文,语气也正常,就松了口气,说话也坦然起来:“是,都是你走了之后的事儿了。” “我走之后?”桑亦愣了愣,走了就是走了,与过去一刀两断,他从未想过,走了后还会有“之后的事儿”。 桑亦与辛浩一起上了天台,点了根烟吸了一口。 辛浩看他:“你确定你要听?过去太久了,其实也没必要,我就是想说,你不欠我的。” “哥,我想听。”桑亦真诚道,“真的想听。” 辛浩深深看他一眼,叹了口气。 “你走后,小瞎子,不,那时候他眼睛已经好了,陆文,就在我那小面馆里你之前住的那个房间里待着。” “每天都在那里,白天帮我端盘子洗碗,晚上就睡在那个小屋里,他说他要等你,他妈妈每天过去找他,可他不肯走。” “那年冬天很冷,大年三十那天晚上,我闲着没事儿出去看人放烟花,就看他一个人坐在面馆的门口,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身上厚厚的一层雪。” 辛浩过去开了店门,煮了两碗饺子,两个孤家寡人面对面坐着,相顾无言。 后来,陆文说:“他不会回来了。” “我一直以为会是他扔下你,没想到你先走了。”辛浩看着桑亦,“一个多月吧,他等了你一个多月,后来就跟他妈妈离开了,我后来去收拾那间屋子,在里面找到了十万块钱,他还给我留了字条,说是谢谢我当初对你们的照顾。” 天台的风带着股子秋季的寂寥,桑亦夹着烟的手有些发抖,他将烟咬进嘴里,手插进裤兜,好一会儿后才道:“我没想过这些。” 辛浩笑了笑:“人与人本来就不同。” 辛浩靠在那里望着天上的飞鸟:“你什么都不懂,小傻逼一个,随心随性,他呢,见识过这个世间所有的颜色后突然失去了光明,然后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是他不用眼睛就能看到的绿色,你说这谁能放得下啊。” 桑亦趴在天台围栏处,看着医院里那颗在秋日依旧泛着绿意的小树,心里堵得生疼,连呼吸都艰难起来。 辛浩转身,拍了拍他的肩:“你们不欠我的,当年的钱你们都已经还清了,今天这钱,等我周转过来就还你,都不容易,你也不容易,别动不动就挖空心思的对别人好,我还好说,把你当儿子,看不上你这个小傻逼,有些人,受不了的。” 桑亦好半天没说话。 辛浩站在他旁边默默抽了根烟。 “那之后呢?”桑亦哑着嗓子问。 “没有之后了,我再也没见过他。”辛浩说,“倒是见过他爸爸一次,瘸着腿去我店里吃面,后来我听人说,陆文他妈妈确实是发达了,是个很大很大的老总,但他爸一点儿便宜没敢沾,因为怕了他儿子,说是有一回他儿子要跟他一起死,抱着他从二楼摔了出去……好像就是他偷你们钱你被抓进派出所那次。” 桑亦手猛地一紧,有些画面刷的一下从眼前划过,站在派出所接他的人,手臂上裹得的白纱布,以及云淡风轻的“不小心摔了一跤”都连在了一起。
第41章 “哥。” “哥,聊几句。” “哥,睡了吗?” “哥……” “我日你祖宗,桑亦,你是不是特么的疯了?”刚眯着的李宏再次被吵醒,破口大骂,“我特么真是脑子抽筋了才让你过来陪床,你是想我死是不是?” “腿断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桑亦躺在另一张病床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大好的夜睡什么睡,你躺这儿又没事儿干,有的是你睡觉的时间。” 李宏深深吸了口气:“有病。” “可惜你病了,不然咱俩今天晚上喝一杯。”桑亦幽幽道,“我现在特别难受,替老板难受,替小穆总难受,还替我自己难受。” “你替我难个屁的受啊。”李宏没好气。 “不是你这个老板。”桑亦说,“遇见你之前我还有个老板,我今天遇到他了,当年你就是把我从他那儿挖走,让他失去我这个优秀员工的。” 李宏:“……”我呸。 “你说我咋办啊?”桑亦越说越难受,翻身坐起来,下床过来趴在李宏的病床前,在黑暗中看着他,情真意切,“哥,咱俩聊聊爱情呗。” 李宏用那只好手推他的脑袋,冷漠无比:“我今年四十了,你特么在这里跟我说爱情?” “那你是过来人嘛。” “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 桑亦被拍偏了头:“……你已经没了良心,还是保留一点情感的好,人不能这也没有那也没有。” “滚……”李宏拿过床头的空饮料瓶朝他拍过去。 桑亦跳着躲开:“你要尿吗?” “滚啊——”李宏崩溃,“滚,给老子滚——” 桑亦铁锅烙煎饼一样又烙了半晚上,李宏终于忍不住:“你特么到底在煎熬什么?” 桑亦睁着他毫无睡意的眼睛:“煎熬穆文骁,我在想他。” “你想他你去见他啊。”李宏咬牙切齿,“真的,你去爬床去吧,别跟我在这儿耗着了,求你了,你能爬上小穆总的床,我也能跟着飞黄腾达,以后我喊你哥,小桑哥。” “那你算是完了,小穆总说不要我了,让我滚。” “什么?”李宏猛地起身,然后哎呦一声躺回去,“我擦,我公司明天是不是就要破产了?你干了什么?” “我没干什么啊,我就跟他大吵了一架,然后他就说怕我再走一次,干脆就先不要我了,让我滚蛋。” 李宏闻言沉默了良久,文盲果然是文盲,说个话都没有逻辑。 “哥,你又睡了?” “哥,你说话啊。” “哥,你别睡啊。” “哥,醒醒。” 李宏半死不活道:“那你打算再走一次吗?” “我有病啊,我走个屁,我走去哪儿?” “是啊,你特么又不走,你跟他吵什么?”李宏怒火冲天,“你能不能记住你的身份?你能不能跟他说话的时候跪着说?” 好一会儿没有声音,只有缓慢的呼吸声,李宏闭上眼睛,重新酝酿睡意。 他人生最后悔的事儿就是让桑亦来陪床,不,是当年带走桑亦。 旁边床上的人猛地坐了起来,带动着床也晃动了两下,然后响起了低低的笑声。 “哥,你说得对,是啊,吵什么吵,有什么好吵的,白白浪费时间。” 李宏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大吼一声:“滚啊——” 喊叫声带动断了的肋骨胸腔起伏。 快要四十岁不相信爱情的老男人为了别人的爱情疼的撕心裂肺。 第二天早上小纪拎着早餐来时,看着桑亦炯炯有神的眼睛,痛哭流涕:“亦哥,你伺候李总辛苦了。” 桑亦一脸振奋:“谁说不是呢。” 李宏气若游丝:“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桑亦带着小纪下了楼到了杭杭的病房,陪着杭杭的只有方菲,两人正在收拾东西。 “这就出院了?”桑亦有些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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