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是想倾诉的,但又害怕寒深无法共情。 寒深从小生活富足,他会理解自己吗?会不会觉得在乎这点小钱的自己很算计? 可能在寒深眼里,他的痛苦根本就是无足轻重,一切都源自于他不够富裕。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已经没事儿了,”季然冲他笑了下,又说,“刚才那顿饭很好吃,我心情都变好了。” 寒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季然觉得寒深早就看穿了他的强装镇定,可他却什么都没有说,目光温柔而包容,带着一股深深的同情。 季然有点儿受不了了,他转过身躲开寒深的视线:“别这么看着我……” 不要同情他,不要可怜他,他还想尽可能的在寒深面前,显得稍微优秀一点儿。 “那你想我怎么做?”寒深掰过他肩膀,泪眼朦胧中,季然对上了寒深担忧的视线。 他在担心他。 季然更想哭了,他摇头,喃喃自语:“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他感觉很痛苦,可他不知道该如何摆脱这样的境地。 那是生他养他的父母,他从小信赖的家人,是他遮风避雨的港湾。可现在一想起他们,季然却只剩下了痛苦。他最亲最近的爸妈,甚至还不如寒深这个陌生人在乎他。 季然伸手想抱寒深,可是寒深却躲开了。季然红着眼眶抬起头,清晰地看见寒深后退了一步。 季然往前一步,寒深又躲开了。 季然呆呆站在原地,莫名有些委屈。 寒深却命令他:“不许哭。” 季然往前要拥抱,寒深又说:“也不许抱我。” 季然更难受了,他很想不管不顾地大爆发,可他不敢。 他怕寒深不理他了。 寒深站在他半臂开外,温柔又严肃地说:“做三次深呼吸,先让自己冷静下来。” 季然听话地吸了口气,可他太委屈了,竟又开始哽咽。 “慢一点。”寒深提醒他,“让空气进入你的胸腔,腹部,然后再缓缓吐出,然后彻底放松身体。” 寒深声音一直很好听,只是平时性格太冷,让人望而生畏。可当他现在放缓语调,再加入充足的耐心,就温柔得不可思议。 季然完全被他牵走了,没有任何抵抗地重复了三次,他感觉自己逐渐摆脱了那种混乱的情绪。 第三次结束,寒深便不再引领他,而是说:“我想和你谈话,你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可以吗?” 季然声音闷闷的:“谈什么?” “Julian,”察觉到他语气的不悦,寒深放缓谈话节奏,再次提醒,“我希望你能回答我上一个问题。” “可以,”季然说,“但我不想听Julian这个名字,我想您叫我季然。” 寒深不置可否:“如果你表现好,我会考虑叫你季然。” 季然有些不开心,但他知道自己的脾气毫无道理,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拿寒深毫无办法,只得接受了这套说辞。 “很好,”寒深走到一旁,又对季然说,“过来,坐下。” 空旷的客厅里对放着两张单人沙发,仿佛已经为这一刻等候多时。 季然乖乖走到一旁,选了张沙发坐下。没过一会儿,寒深也在他对面坐下,缓缓翘起二郎腿。 仅仅是这一个动作,寒深给人的感觉就彻底变了。 季然也说不出来具体有哪里不同,可他现在不太敢看寒深了,他感觉自己无法镇定地面对他。 寒深偏偏说:“抬起头来,看着我。” 季然开始有点儿焦虑,但他还是抬起了头,看了过去。 寒深坐在一张黑色巴塞罗那椅里,他只穿了最简单的灰西裤和白衬衫,可他交叠在膝盖上的双手,衬衣领口下若隐若现的喉结,还有跷二郎腿时露出的那一截脚踝,都变得非常吸引人。 季然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之前压力一大就奖励自己的负面效果出现了,季然现在也想要自我奖励了。 他双脚不自觉地合拢,想要在椅子上缩成一团,可他忍住了。 季然看向寒深,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寒深问他准备好没有,季然说好了。 “我想请你思考一个问题,”寒深说,“你有没有发现,你更擅长拒绝别人善意的帮助,却无法拒绝别人提出的过分要求。” 季然愣住了。 他起初以为寒深在胡说八道,毕竟连三岁小孩儿都知道,肯定是接受善意的帮助,拒绝过分的要求。 可当他真正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却发现确实如寒深说的这样。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拒绝别人帮助他,可对方如果对他提出要求,他反而无法拒绝。甚至有时候这件事已经给他带来了困扰,他宁愿自己内耗,都无法对别人说不。 季然抬起头,有些困惑:“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因为你曾经不止一次拒绝过我的帮助,”寒深说,“就连刚才我想和你一起解决你的问题,你也习惯性做出了拒绝。” “我那是……”季然想要反驳,可话到嘴边又顿住了。 他为什么要拒绝寒深?因为不相信他?不敢和他产生关系?他觉得自己可以独自解决问题? 不,根本不是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只是害怕对方的帮助并非真心,或者只是出于道德领域,所以他总是习惯性拒绝别人,可他真正期待的,是被他拒绝后,还有人能坚定表明心意。 太拧巴了,连他自己都摒弃这样的自己。 所以季然从不恋爱,他没喜欢过别人,也知道自己性格糟糕,根本就不配进入一段亲密关系。 寒深这个问题太尖锐,也太私密了,仿佛要打开季然的心脏,要让季然在他面前赤身裸体。 季然当然知道自己有问题,可他不想坐在这里和寒深谈论这个问题。 他本能地竖起浑身防御:“那又怎么样,这又没有伤害到别人。” 寒深:“可你在伤害你自己。” 季然张嘴想要反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能呆呆地看着寒深,感觉自己在他目光之下,渐渐变得赤身裸体。 季然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难堪,他又想哭了,可他已经哭得够多了,连眼泪都掉不下来。 于是他变得愤怒。 “你怎么能这样……?!”季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可椅子又长又深,他一下没站起来,又重新陷了进去。季然尴尬得要命,变得更生气了。 他一脚踩在茶几上,几乎是冲寒深大喊:“为什么你总是欺负我?我受够了,我不想继续对话,我不想呆在这里,我……” 季然把脸埋进掌心,开始哽咽:“寒深,我讨厌你。” 这次哭泣给季然带来了极大的屈辱,因为他发现,自己总在寒深面前情绪崩溃。明明之前都好好儿的,可一遇到寒深就乱套了。 他变得敏感、自卑、易怒,明明他之前不这样,明明谁都夸他性格好,夸他乖巧懂事,听话又有礼貌。 可现在,那些美好的品质都消失了。 寒深把他变成了一个性格糟糕无比的大人。 季然性格里藏得最深的阴暗面出现了,他不再理智,也不再考虑寒深的心情,他开始大喊大叫,像个婴儿一样发泄自己的怒火。 他希望寒深能安抚他,哪怕是训斥他,可寒深什么也没有做。 这个男人只是静静地注视他,冷酷无情得可怕。 直到季然发完脾气,寒深才说:“季然,你冷静下来了吗?” 季然烦透了寒深这幅性格稳定的模样,明明是他挑起自己的愤怒,凭什么他就能这么无动于衷? 他又要生气了,然而却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 “等等,你刚才叫我什么?” “我叫你季然。” “可你不是说……”季然呆住了,他理解不了这里面的逻辑。 “我说过,你表现好我就会叫你名字。”寒深对季然说,“你刚才的脾气发得很好。” 啊??? 季然彻底迷茫了:“什么叫我脾气发得很好?” 寒深说:“我很高兴你能真实的表达自己的情绪。” 季然被这句话定在了原地。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教他要乖,要懂事,不要随便发脾气。可偏偏寒深说他脾气发得好,说很高兴他能真实表达自己的情绪。 季然感觉自己又要哭了,可他真的不想在寒深面前掉眼泪了,那样真的显得他非常非常非常无能。 季然强忍眼泪,他试图说点儿什么,可大脑似乎宕机,即说不出体面话,也无法坦然接受寒深的鼓励,他整个人很别扭地站在那里,竟完全无法应对别人的善意。 最终,他对寒深说:“谢谢你。” “不用和我道谢,”寒深说,“相反,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季然愣了愣:“原谅什么?” “对不起,你刚才难受时我没有安抚你。”寒深语气充满了歉意,“但我希望你能试着靠着自己的力量冷静。” 季然又想哭了。 寒深怎么这样啊,总是说一些让他想哭的话,他是什么眼泪制造厂的厂长吗? 但季然这次没哭了,他很好地忍住了眼泪,反问寒深:“你觉得我做到了吗?” 寒深有些意外,但还是说:“你做得很好。” “那作为奖励……”季然身体微微前倾,他犹豫了一下,但最终鼓起勇气仰起头,“你现在可以安抚我了吗?”
第29章 寒深陷入了沉默中。 他能感受到季然对自己的依恋,可这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一个好现象。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他都不应该和季然进一步发生关系。 他本该干脆利落地拒绝他。 可季然的行为太难得了,这是季然第一次在他鼓励之下,主动向他提出要求。 如果他拒绝,之前的开导或许就会前功尽弃。 寒深抬头看向对面的男孩儿,季然双手握拳放在双腿两侧,明明一副恨不得立刻冲过来的模样,却因为没有得到他的允许,就强迫自己留在原地。 脸颊泛起一阵潮红,这是他为了忍耐自己所露出的表情。他表现得太信任自己了,仿佛只要寒深愿意,就能哄着季然做任何事情。 他可以尽情让他哭,让他笑,让他露出更多只属寒深的表情。 寒深闭上眼,发现高估了自己对季然的克制力。 他对季然伸出右手,说:“过来。” 季然瞬间眼前一亮,明明只有几步路,他却开心地一路小跑过来,然而站在寒深跟前他却不好意思了,有些拘谨地停了下来。 他不敢主动抱寒深。 季然还在苦恼怎么办,寒深却抓着他的手,一下就把他扯进了怀里。季然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坐在了寒深大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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