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成轩从远处望过来,看见叶懿川他们还在停车场没有离开,面露惊诧。 很快,梁成轩朝叶懿川的车走来。 他走到车旁,没有开门,而是通过玻璃好奇地往里看。 唐一一打开后排的窗玻璃,对他打招呼道:“梁律师。” “哦……你好。”梁成轩疑惑地看向叶懿川,“还没走?” 叶懿川愀然望着他,没有回答。 车厢内没有开灯,梁成轩由上至下看叶懿川的脸,只能看见一片阴霾。梁成轩既困惑又惊讶,回忆过去,仿佛不管是何时他都没有见过叶懿川有这种表情。 梁成轩看他一直没说话,想了想,坐进车内。 “怎么了?”梁成轩怀疑他是不是在离开事务所以后,又听见什么糟糕的消息了。 可以相信他吗?可以告诉他吗?可以越过那条线吗?注视着梁成轩的时候,这些疑问浮动在叶懿川的脑海里,像是心弦被撩动,每次撩拨,都是颤音。 而事实上,当他们在事务所里谈起罗昶的死时,梁成轩已经怀疑他了。关于这点,叶懿川清楚明白。 “懿川?”梁成轩再度发问。 叶懿川呼了口气,故作轻松地微笑,说:“没什么,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回谷米胡同吃晚餐?我让私厨送饭过去。” 因为这两天发生的事,按理来说,叶懿川应该避免和梁成轩见面才对,亦或者说,他们都应该避免见到彼此。梁成轩心想:叶懿川应该比他更清楚这一点。明明有这么多“应该”,现在叶懿川却这么问,令梁成轩不得不怀疑他究竟又打了什么算盘。 梁成轩不由自主地不安,又知道提醒叶懿川只是多余。 他看向唐一一,刚才是她先叫了他,而叶懿川似乎原本没有这个意愿。他自然不能判断这究竟是不是一场戏,毕竟从某些方面来看,他们主仆二人才是利益共同体。 考虑得太久,反而会让叶懿川胡思乱想,梁成轩想: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就算叶懿川真盘算了什么,又有何妨呢?于是他说:“好,我本来也是要出去找地方吃饭的。”
第106章 新愁与旧恨-8 面前简单却美味的饭菜已经被食用完毕,只剩下些残羹剩菜留在碗碟当中。不远处的香薰蜡烛静静地燃烧着,但香味渐渐变淡,连光亮也不似起初时那样轻柔。 梁成轩和叶懿川面对面坐在餐桌旁。 是梁成轩先吃完的,算起来距离叶懿川放筷也已经有六七分钟。梁成轩扭头望了一眼流理台上那个闹钟,更多的时候,它被当做一样装饰品。 叶懿川两眼无神地对着桌上的碗筷,许久没有说话。 事实上,从他们坐下来吃饭开始,他们谁都没有发言。 梁成轩又等了两分钟,起身道:“我洗碗吧。” 叶懿川晃回神,抬头看他,说:“放水池里吧,明天会有人来收拾。” “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梁成轩问。 叶懿川听了,不由自主地飘向别处。 见状,梁成轩说:“既然你还没有准备好,那我先把碗给洗了。” 叶懿川错愕,眼看着梁成轩开始收拾桌上的剩菜和餐具,心里虽然知道或许起身帮忙会好一些,可他终究没有动。 渐渐地,餐桌上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变少了。 只剩下一张孤零零的格子桌布,在梁成轩迅速擦过以后,洁净得像是没有用过一般。梁成轩将快烧完的香薰蜡烛放在餐桌中央,去往厨房。 “我先出去丢个垃圾。”梁成轩拎着厨余垃圾从餐厅经过,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向叶懿川。 叶懿川望着他出去的背影,心底凉凉的,没有实感。这种感觉究竟是心虚还是紧张,叶懿川分辨不出来。他难受地蹙着眉头,莫名感觉呼吸有点困难,只好一次又一次地深呼吸,让自己的心跳可以变得稍微平缓一点。 梁成轩出去后没多久又回到屋里。 他径直走向厨房,叶懿川背对着流理台,过了一会儿,听见他把碗筷放进洗碗机,瓷器碰撞的声音既谨慎又脆弱。 将餐具放进洗碗机以后,梁成轩就可以回到叶懿川的身边了。但他没有这么做,叶懿川没有回头,不知道他还逗留在厨房做什么。叶懿川心想:他大概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对着某个不重要的物品发呆。 “居然快十一点了,”梁成轩说,“时间过得可真够快的。” 叶懿川被他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不知为何,原本紧张的心跳居然在被吓以后变得平静了。 听出梁成轩的催促,叶懿川抓住自己的下颌,同时也捂住嘴巴。良久,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道:“知道罗昶从哪里打听到我们以前的事以后,我让一一去联系他,和他碰面,问他打算怎么拿剩下的钱。一一带了一千万元,目的是和他商量,用其他形式把剩下的给他。罗昶说他昨晚要去4S店修车,约了一一在那里碰头。我原本打算等他拿到一千万以后,给他点苦头,然后安排他们家出国,安安分分地别再回来。我今天一大早就看了晨间新闻,知道他死在津西环道上,原来他是酒驾才白白丢了性命,后来才听一一说,他根本没有去4S店,也没有拿钱。他们没有见面。” 早在叶懿川全盘托出以前,梁成轩已在心里对他的所作所为有了预判。他不能判断自己究竟是麻木还是习以为常,叶懿川的做法对平常百姓来说是十分可怕的事,可梁成轩如今听着,已经无动于衷了。 假如说叶懿川和陶浚邦有什么不同,那或许只能是:叶懿川有一个悲惨的过去,可以为他现在的冷酷和残忍充当借口。尽管这样的借口,在执业了那么多年的梁成轩面前,已经非常可笑和无力。 梁成轩瞥了一眼洗碗机的工作指示灯,问:“你说的‘苦头’,是像陆司机那样吗?” 叶懿川再次深呼吸,说:“对。” 要是罗昶的车真是因为去过4S才导致刹车装置出现故障,之后再引发后面的酒驾车祸,那么叶懿川就完了。起码在梁成轩这里,他们很难再继续了。假如他刚才所说的全是真话,那么这一次,似乎又是陶浚邦救了叶懿川。 思及此,梁成轩惨淡地笑了笑。 叶懿川依旧没有回头,直觉告诉他,梁成轩同样背对着他。 “区别可能是……我和老陆是事先说好的。”叶懿川把话说得小声,他意识到这是为自己狡辩,同时知道这对身为律师的梁成轩而言没有多大用途。 或许,在面对梁成轩时,他永远有侥幸的心理。 不料,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梁成轩走过来,坐回到他的对面。 叶懿川诧异极了,眼中几乎流露出惊喜。 梁成轩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而道:“你说是梦姨把花马州的事告诉罗昶的时候,我一直有一个疑惑。为什么梦姨要把那些事告诉罗昶,单凭罗昶是她的女婿,我认为不应该。因为梦姨和她女儿的关系并不好,我认识罗昶对她而言顶多是个有亲戚关系的陌生人。” 经他这么一说,叶懿川猛然想起郁弭确实说过,姐姐和她妈妈的关系不好。 “我打算等事情过去以后,去趾洲看看梦姨,问问是怎么一回事。”梁成轩道。 他说得轻松,叶懿川却感觉没听明白:“等事情过去?什么事?” “等杀害罗昶的真凶被抓到,案子过去。氛围没有现在这么紧张的时候。”梁成轩回答。 梁成轩完全没有将罗昶的死和石万涛的死联系在一起。意识到这一点,叶懿川不由得失望。不过,可能在这个世界上,会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的人只有他和唐一一而已。叶懿川最大的担忧,就是再过不久,会有更多像他们这样的人。 叶懿川不耐烦地说:“成轩,你没有听出来,我在向你求助吗?” 闻言,梁成轩古怪地皱眉,道:“那么你的‘求助’未免太隐晦了。” 他不自觉地靠近餐桌,将手臂搭在桌面上,说:“警方查找杀害罗昶的真凶,这个过程拖得越长,罗昶来找过我的事情就越容易暴露。他之前拿走的那两百万现金,后来藏在哪里,有没有告诉他的家人,我们不知道。如果他的家人知道他突然得到两百万,甚至知道来处,等警方找到我这里,就麻烦了。” “你说的‘麻烦’,是指你和石嘉龄的离婚案吗?”梁成轩问。 叶懿川听罢面色一僵,看他的眼神变冰冷了很多,生硬地回答:“是。” 梁成轩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回答,他微笑低下了头。 “但作为刑事律师,难道你不想尽快知道一桩凶杀案的真相吗?”叶懿川强辩道,“更何况,警方还怀疑到你头上来了。” 叶懿川看见他听完咬了咬下唇,更加笃定地说:“再说,你已经知道真凶是谁了。” 梁成轩轻微地皱了皱眉,抬头看他。 “真相浮出水面,只是迟早的问题而已。”叶懿川冷漠地说,“别再袒护他。所有都是他咎由自取,你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 “你说的‘真凶’,更多只是你通过我的反应来推断出的结论,不是吗?”梁成轩说,“而事实上,我不能肯定真凶是谁。我只是有怀疑的对象而已。” 他说:“据我所知,在涉刑案件里,被称为‘嫌疑人’的人其实就是‘犯人’,只不过没定罪罢了。” 听罢,梁成轩站起身来。 叶懿川被吓得在座位上轻微地弹了一下,硬着头皮说:“我知道在你的心里,这只是我五十步笑百步。我和他半斤对八两,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如你所说,我不能主动介入那个案件,所以,这回当是我求你。” 他们三个人之中,究竟谁最可怜呢?事到如今,梁成轩已经分不清楚了。然而吊诡的是,其实他一直都知道也一直在面对着。他偏偏是没有预想过当叶懿川也选择面对的时候,要如何处置。 “那两百万的事,除了你和一一以外,还有谁知道?”梁成轩低头看他,居高临下地问。 叶懿川没有抬头看他,老老实实地回答说:“郁弭可能知道。我质问他为什么和罗昶见面的时候,提过钱和罗昶来找我,但我不肯定他有没有把二者联系在一起。” 他这副样子直教梁成轩想起那些在审讯室里的嫌疑人,梁成轩又生气又怜惜,烦恼地抓了抓额头。 “今天很晚了,我先回去。你的岳父刚去世,我想你最好也回石公馆。”梁成轩顿了顿,“至于你说的,我会尽快答复你。” 他说完便转身往外走,没有道别的语句。叶懿川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像是被纠乱的麻似的。 叶懿川的车停在胡同里,梁成轩之前出门扔垃圾的时候见过一回。 当时车是空的,梁成轩以为唐一一已经回家了。没有想到,当他这回出来的时候,居然碰见唐一一从车里下来,把梁成轩生生吓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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