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成轩不在家的这几天,他知道陶浚邦每天都会出门找工作。 不过,年末往往是最难找到工作的时候。陶浚邦每天回到家里,平静的态度中看不出是喜是悲,只有当梁成轩问起工作的事,他的脸上才会出现片刻的困窘,回答说没有着落。 元旦前的最后一天,梁成轩得知元旦的聚会里有那位公务员朋友。 晚上,他和陶浚邦在家里吃饭,正要说起工作的安排,没有想到陶浚邦先说起已经找到了工作。 “在哪里?上班方便吗?”梁成轩掩饰着心中的惊讶,问。 陶浚邦点头,说:“是外卖员,对履历的要求低。我租一辆电动车,今天通过了面试。不过租车的费用高,我打算自己买一辆。” 无论是外卖员还是快递员,对当地的街道环境需要十分熟悉才行,没有想到陶浚邦居然能够这么快找到这样的一份工作,梁成轩问:“你怎么认路?手机地图?” “嗯,用地图导航几次,片区的路差不多就都记住了。”陶浚邦淡淡地笑了一笑,像是克制着自己的自豪。 “那就好。”比起由他来帮忙,梁成轩觉得陶浚邦自己找到工作更好,不管那份工作是什么。他悄悄松了一口气,见陶浚邦似乎有话想说,问:“怎么了?” 陶浚邦犹豫道:“买了电动车,下班后要停进小区的车棚里,需要业主的证明办理手续。” 原来是需要他的帮忙,梁成轩说:“我不是业主,只是租户而已。不过我在这里住了几年,物业认得我,等会儿我给业主打个电话,让他和物业说一声。只是弄个电动车出入证,不难。” 陶浚邦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说:“谢谢。” 因为这份工作的临时性,梁成轩对陶浚邦的选择感到满意,说:“上回和你说过不久后我要去宝安工作,如果你留在析津,元旦过后就可以凭释放证明书去办落户了,我是析津的户口,要在这里落户不困难。” 陶浚邦听完面露难色。 自己的工作才有了着落就听说生活要有变动,换做谁也会不悦,但梁成轩确认之前已经和他说过要去宝安,所以说:“去宝安是我的工作需要。既然你已经在这里找到工作,大可以继续住在这里,我提这个不是要求你和我一起去。” 他沉吟片刻,问:“你什么时候去?” 梁成轩回答:“最早是年后,最迟三月底一定得过去了。” “那这段时间,我在这附近找好了地方,搬过去。”陶浚邦决定道。 梁成轩本想说他可以继续住在这里,不过想到这里的房租,又没有说出口。既然陶浚邦宁可选择做外卖员这样不稳定的工作也不依靠他的帮助,那么即使让陶浚邦继续住在这里,后者大概更想自己支付房租和水电物业费,这笔费用不是一名刚上手的外卖员可以负担的。这是原因之一。 “好。不过析津三环内的房租都挺高,尤其是整租。你可以看看合租。”梁成轩建议说,“手机的应用商店里有租房的app,网上看房方便。” 陶浚邦说:“我知道。” 虽然出狱的时间不到一周,陶浚邦已经通过自己的探索知道不少事,再不是出狱第一天那个对什么新事物都应对不及的人了。梁成轩唯恐自己多说惹人厌烦,悄悄因为陶浚邦的决定松了一口气。 如果陶浚邦住到别处,梁成轩就再也不用担心叶懿川和他见面。这是另一个原因。 现在的陶浚邦对叶懿川有什么想法呢?梁成轩虽然好奇,却不敢问。 回到析津后,陶浚邦再也没有提过叶懿川,好像打算和梁成轩一样,把叶懿川当做过去。不过,每当梁成轩想起他出狱时对叶懿川的关切,又觉得此时陶浚邦的不关心像是假的。 因为不方便问,所以梁成轩只能期盼这是真的。如此一来,他去宝安,陶浚邦留在析津却和叶懿川没有交集,这样他们就能真正告别叶懿川了,慢慢地。 “明天晚饭过后,我和朋友有约。既然明天是元旦,我们出去一起吃顿饭吧?”梁成轩建议道。 陶浚邦意外地看他,点头说:“哦,好。” 小的时候,梁成轩从来没有想象过如果有一天陶梁兰玉不在,他们二人要如何相处。那时如果不是他去陶浚邦的家中,他们见面的次数也不多。现在终是只剩下他们二人,梁成轩发现自己没有在这十几年里考虑出和陶浚邦相处的方式。 因为叶懿川的关系,他始终对陶浚邦有所保留,他感觉得到陶浚邦对他同样心存戒备。从前没有心灵相通,今后恐怕也不会有进展,只要陶浚邦往后的生活顺利,梁成轩就不再强求他们能比从前更亲密,只保持一些该有的客套足矣。 “是去你常去的餐馆吃吗?”突然,陶浚邦问。 梁成轩没有想到他会在意地点,心中没有想过具体的地点,便说:“应该吧。你有什么想吃的?我们可以找别的风味餐厅。” 陶浚邦笑道:“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去你常去的餐馆挺好,看看你平时都去哪里吃饭。” 陶浚邦这话像是有关心他生活的意思,梁成轩听罢讶然,在感动以前先是警惕起来。他笑说:“好。” 陶浚邦仍笑着,低头继续吃饭。 梁成轩看了他一会儿,说:“这些年,和我交往的人都是男人。”话音刚落,他看见陶浚邦的手抖了一下。 半晌,陶浚邦抬头问:“是和懿川交往以后,就变成喜欢男人了?” 或许,是和叶懿川交往以后才知道自己可以喜欢男人。他再一次说“叶懿川”这个名字,神色还是那样动容,梁成轩便知他还是没有打算把叶懿川放下。梁成轩耸肩,说:“大概吧,也可能正好都是男人。” “没有想过和懿川继续吗?”陶浚邦注视他的眼睛。 想起他在春林时说过的谎话,梁成轩打算对他展现某方面的诚实,因为真相比谎言有力。梁成轩说:“这些年,除了喜欢男人以外,我的习惯和以前没有区别。” 他的面色一凝,皱眉问:“什么意思?” “就是你猜到的那个意思。”明知他一向对那样的习惯不满,梁成轩依旧轻轻地笑了一笑,“刚才你说想看看我平时去哪里吃饭,我猜你大概是想知道我现在过怎样的生活,所以我干脆告诉你算了,免得到时候你知道了吓一跳。” 陶浚邦半信半疑地看他,俄顷,问:“那你明天晚上,回来吗?” “我不太确定,到时候再说吧。”梁成轩说。 既然陶浚邦想知道梁成轩平时出入哪些场所,梁成轩索性不做遮掩。 鉴于晚饭后得去北部俱乐部和朋友们见面,梁成轩把吃饭的地点定在那附近的一家意大利餐厅。 看得出来,前些日子还因为第一次乘坐飞机而紧张的陶浚邦对西餐厅有些戒备。他找出自己唯一的一套西装——那是他不久前为了找工作在网上买的,对他来说不太合身,要与梁成轩一同赴宴。 面对在餐桌前正襟危坐的陶浚邦,梁成轩顿时有点儿后悔了,他怀疑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在不经意间有了炫耀的意味。 开胃菜撤下后,梁成轩举起酒杯。 陶浚邦连忙放下汤勺,拿起酒杯和梁成轩举杯共饮。 “要是吃得不习惯,下次换别家。语.阎”喝过酒,梁成轩说。 陶浚邦含蓄地笑了笑,说:“第一次吃意大利菜,谈不上习不习惯。” 梁成轩心道确实如此,拿起汤勺喝汤。没有想到,他才低头,便看见有一片阴影将汤的光泽遮掩。 梁成轩抬头一看,见是一个相貌英俊的男人正对自己微笑。 他想不起自己曾经见过这个人,面露疑惑。 “梁律师,您好。我叫罗昶,从事写作的工作。久仰您的大名,没有想到今天能在这里遇见您,忍不住过来和您打声招呼。”男人的微笑看起来体面又斯文。 罗昶?梁成轩非常确定自己从未听说过这个人,不知他从哪里“久仰”了自己,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开口前,他好奇地看了陶浚邦一眼,拿出名片,微笑交予梁成轩,说:“当年您帮夏琚翻案的事,在国内是一件不小的新闻。那样一件铁板钉钉的案件,后来居然能够沉冤昭雪,可见梁律师的用心。听说当时在处理媒体的问题方面,梁律师动用了一些私人的关系,这是外界所不知道的。我最近想写的故事涉及这方面的题材,希望有机会可以向梁律师请教请教。” 私人的关系?梁成轩看着他无可挑剔的笑容,目光变得冰冷。 “我正在吃饭,有机会再谈吧。”梁成轩把名片倒扣在桌面上,不再看他。 余光里,罗昶像是吃了瘪似的僵木,俄顷讪讪一笑,说:“那先不打扰二位吃饭,有机会我们再联系。”
第49章 疑犯与囚徒-7 罗昶所说的夏琚曾是一名花样滑冰运动员,他是夏敬行的外甥,梁成轩知道他却不是因为这层关系。 十三岁的少年被指认杀害身为花滑全国冠军的师兄,因为年纪小,即使法律上认定他是凶手,处置方式只是放归管教。由于没有达到法定年龄而逃脱法律制裁,这样的事情每次被媒体曝出都会引发众怒。 案件发生在滨城,身在析津的梁成轩尽管对案件的调查和审理有好奇心,但终究只能通过媒体的报道和行内的一些传闻了解。恰恰因为如此,他才发现其中蹊跷。 不过,那不是梁成轩能够插手的蹊跷,而他对夏琚的好奇也仅仅止步于好奇。 或许上天注定他和这个案子有缘分,夏琚后来被素未蒙面的夏敬行接回析津,梁成轩也有机会通过夏敬行了解一些案件当事人的说法。 确认案件另有隐情以后,梁成轩着手为夏琚翻案,不过事情进展得不太顺利。 夏琚上高中时,他被判定为杀人凶手的事情在网上传开,他想翻案的打算也被听风是雨的媒体传播。 对真相不了解的人们得知夏琚想翻案,情绪甚至比当年更加激进。 为了能让夏琚的生活受到程度最小的影响,叶懿川当时花钱、花人脉打点了数家主流媒体,把网上的热度压下来。 这样耗费财力的“私人关系”自然只有叶懿川有,梁成轩区区一名律师,怎么可能有那种能耐? 听罗昶提到“私人关系”,梁成轩就知道他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叶懿川。这家意大利餐厅不仅仅是梁成轩喜欢来,从前常常和夏敬行、叶懿川一起光顾,这人能准确认出他并上前搭讪,在梁成轩看来,有守株待兔之嫌。 “他要参考你来写小说?”罗昶离开后不久,陶浚邦好奇地问。 梁成轩的猜测有无中生有的成分在,又不愿提起涉及叶懿川,耸肩说:“谁知道?懒得理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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