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良久的沉默以后,叶懿川的声音带着笑意,语气却是惆怅,说:“好,我再找找看有没有别的人。热闹一些。” 梁成轩的心往下沉了沉,道:“嗯,是。” 叶懿川没有马上说话,梁成轩也没有。提取行李的大厅空旷而嘈杂,人来人往,行李箱被丢在运送带上的声音格外响亮。 砰、砰、砰,像是每一个行李箱都格外沉重。 梁成轩望着滚动的运送带,等待自己托运的行李。 这时,叶懿川说:“成轩,我觉得你最近在躲着我。你再没有去过谷米胡同了,对吧?” “我最近一直很忙。”梁成轩说着托词,想了想,问,“你不也应该很忙吗?” 叶懿川的语气淡漠而忧伤,说:“忙不是借口。这几天我给你打电话,你的手机不是关机就是无人接听。有时候我怀疑,我是不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打不通你电话的人。” 梁成轩从运送带上取走自己的行李,放在一旁。 “成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叶懿川问,“是不是石嘉龄找你麻烦了?” 石嘉龄那哪里算是找他的麻烦,他最大的麻烦,不正是叶懿川吗?梁成轩在心里苦笑,拉着行李往出口走,说:“没有。” 叶懿川着急道:“那你到底是怎么了?” 远远地,梁成轩看见等在到达口外的吴文雄。他沉吟片刻,说:“你真的不认为我们现在的关系有问题吗?你已经结婚了,而我是一名律师。婚外情不触及法律的底线,可在道德层面上,是说不通的。” “你现在和我谈‘道德’?”叶懿川荒谬地笑了,“成轩,你疯了吗?我结婚已经四年了,之前和石嘉龄交往的时间也不短。你和我在一起那么长时间,现在却突然跟我讲‘道德’?” 许是梁成轩的面色太难堪,吴文雄看见他时,没有马上打招呼。 梁成轩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叶懿川的问题。 半晌,叶懿川冷森森地问:“你让我帮你口的时候,怎么没对我谈‘道德’?” 梁成轩咬紧牙关,片刻,道:“所以,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做那种事了。” “你说什么?!”叶懿川惊得喊道。 “你知道,除了你以外我还可以找别的人,少你一个真的没差。你也一样吧?是不是?所以,从今往后我们还是各过各的吧。”梁成轩横下心道。 叶懿川紧张地问:“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成轩,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我要马上见到你。” “就这样吧,我还有事情要忙。挂电话了,之后我会把你的电话设为限制呼入,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梁成轩说完,不等叶懿川抢白,兀自挂断了电话。 吴文雄问:“男朋友?” 他才问完,梁成轩的手机又响了。看见熟悉的手机号码,梁成轩拒绝接听,犹豫以后,把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不算,一个纠缠不清的人。”梁成轩说完,对他淡淡笑了一笑,“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接机,真是难得。辛苦了。” 吴文雄哭笑不得,说:“你跟我客气,装呢?” 梁成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春林傍晚的天空一如既往的美丽,晚霞漫天,变幻出各种色彩,宛若织锦。 这样绚烂的晚霞在析津十分少见。春林的天空仿佛特别近,所有的霞光像是伸出手就能抓住。 “很长时间没回来了,有点儿感慨吧?”吴文雄笑道。 经他说起,梁成轩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走神了。他讪讪地笑了一笑,把行李放进汽车的后备箱中,半开玩笑道:“你这车开多少年了?怎么还没换?” “唉,没办法。人民公仆,哪里来的钱买新车?要不,梁律师你赞助点儿?”吴文雄笑道。 梁成轩说:“别了。回头要是遇上什么案子,牵扯不清,怕影响了吴警官的仕途。” 吴文雄好笑道:“我都这把年纪了,要是真有仕途,还能有时间来接你?” 梁成轩耸肩,坐进车内。 吴文雄这辆车真的很老了,以至于梁成轩怀疑它是不是早就该报废掉。在梁成轩的印象当中,自己还没有去析津以前,吴文雄就开着丰田车。不过,梁成轩仔细回想后发现,那是将近十年前的事,这辆车若真是十年前才上路,现在还不至于报废。 “老婆孩子都还好吗?”梁成轩系上安全带,寒暄道。 吴文雄道:“还行。小的今年要上幼儿园,地段不好,得想办法。” 梁成轩吃惊道:“你什么时候又生了?” “什么话!”吴文雄瞪他,“我这不是响应国家号召吗?” 梁成轩置疑道:“你这是生完才盼着国家号召吧?” 吴文雄翻白眼,表情像是要把梁成轩踢出车外。 过了一会儿,吴文雄问:“怎么打算的?先在春林住一宿?” 听他的意思,大概是问回不回花马州。梁成轩说:“我在这里订了酒店,这两天住酒店吧。等见了浚邦,后面的再做打算。” 吴文雄点了点头,忽然,像是想起某件事,说:“对了,有一件事我忘了有没有告诉过你。今年清明,我去扫墓,当时看见陶沛廷的墓挺干净的,是被人扫过,花看着没枯透,应该是清明前不久去的。你爸妈和你小妈的墓,那时还没人扫。” 是有人特意去扫了陶沛廷的墓。梁成轩听罢沉默。 “上半年,叶懿川的老婆出轨,结果夫妻俩一起把小三给告了。这事情闹得挺大。我稍微看了一下,是请你们事务所的律师处理的?当时,你见过叶懿川吗?”吴文雄好奇地关心。 梁成轩没有想到他身为一个三线小城市的民警会留意那种八卦新闻,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好在梁成轩自有一套说辞,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没有。我那段时间很忙,和那个案子的律师也不熟。再说,他们那种大人物惹官司,很少亲自去事务所,要么约在外面,要么请到家里。大公司的老板出入律师事务所,被别有用心的人看见了炒作,对公司的影响不好。” “这样……”吴文雄似懂非懂地点头,呵呵笑道,“唉,析津到底是大城市,规矩真的。还是小地方好,就是闲话多了点儿。” 梁成轩耸了耸肩膀。 “陶浚邦是后天出狱。到时候,我请个假,和你一块儿去?”吴文雄问,“还是你想自己去?” 梁成轩说:“我们一起去吧。” 自陶浚邦入狱以后,梁成轩再没有和他见过面,没有想到一别竟然是十六年。 这十六年来,梁成轩断断续续地从别人口中得知陶浚邦的消息,先是从陶梁兰玉那里,再是从于淼那里。她们两个先后去世后,梁成轩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陶浚邦在狱中过得如何。 吴文雄是个好心人,知道陶浚邦在世上的亲人只剩下梁成轩后,每年都去看望陶浚邦一次,带回一点儿关于他的消息,转告给远在外地的梁成轩。 陶梁兰玉和于淼去世得早,吴文雄几乎是梁成轩与陶浚邦间联系的纽带。 梁成轩坦诚,如果吴文雄不在,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和陶浚邦单独相处。
第29章 婚姻与时效-2 被吴文雄送到酒店后,梁成轩在晚霞散尽以前住进了房间。 这里和春林第一监狱不在一个城区,但或许因为已经和陶浚邦在同一座城市,梁成轩始终心神不宁。 洗过澡,梁成轩倚在床头,打开手机中的黑名单,犹豫了半天,终是没有把这个号码重新放行。 明明不久以后就会见到陶浚邦,可是该说什么、该怎么说,梁成轩依然没有头绪。 这十六年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不只是梁成轩,还有外面的世界。 因为是刑事律师,梁成轩常常能接触到一些刑事犯。很多刑事犯在刑满释放以后难以融入已经日新月异的社会,他们的身份又很难被这个社会接纳,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举步维艰。 现在陶浚邦的家人都已经不在世上了,他出来以后,要如何生活呢?这么多年在监狱里,他又有多少改变?想到这些,梁成轩的心情只能更加沉重。 深夜,梁成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为了能够睡着,他开始在心中默背一串数字:182XXXX3286。这串数字他从六年前开始背,到现在已经烂熟于心,每当睡不着觉,他都会把这串数字拿出来默背。他不知道要背多少次才会睡着,但他终归会睡着,就像在此以前的十年间,他一直背另一串数字一样。 不知道叶懿川是否已经去了日本?在梁成轩的印象当中,叶懿川对迪士尼乐园格外执着。 在叶懿川婚后的四年里,这是他第三度包下迪士尼乐园。第一次,叶懿川是为了开公司的新品发布会,第二次,他是为了给石嘉龄过生日。梁成轩不知道叶懿川这一次用的是什么理由,不过他知道,之前所有的理由都不是真正的原因。 叶懿川从不说他执着于迪士尼乐园的原因,只说是因为喜欢。 世界知名的珠宝设计师喜欢富有浪漫童话色彩的迪士尼乐园,哪怕他是一个男人,大家也认为是可以接受的事。现在的叶懿川,已经可以大大方方地展露自己的喜好,不再像从前一样,总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需要遮遮掩掩。 这十六年来,叶懿川变了很多。 那么,陶浚邦呢? 梁成轩不禁想:如果陶浚邦出狱后,见到叶懿川,会是什么样。 这是一个如果没有成真就永远不会有答案的假设,梁成轩带着这个假设睡着了。 太长时间没有到春林来,梁成轩忘了这里的气候环境。他想当然地认为这里的冬天比析津暖和许多,所以羊毛呢大衣和围巾都没有放进行李箱,只有西装和夹克衫。 上午,梁成轩在酒店吃完早餐,在约定的时间到来前站在酒店的大堂外等吴文雄。 他在户外吹了十分钟的冷风,鼻子居然有些齉了。 他无奈地搓着发冷的双手,呵一口气,面前全是白雾。 天空灰蒙蒙的,漫天的密云重重地往下沉,是下雨前的征兆。而道路上,已经先一步起了薄雾,将一草一木全部润湿了。 梁成轩下楼的时间早,和吴文雄约在上午十点钟。 上午九点五十分,吴文雄开着他的丰田车出现在梁成轩的面前。 “挺早。”吴文雄在车内打招呼道。 梁成轩耸了耸肩膀,坐进车内。车里有点儿闷,好在暖气十足,他系上安全带后没多久,稍微缓过来一些。 去往春林第一监狱的路上,吴文雄问梁成轩,接到陶浚邦后有什么打算。 陶浚邦入狱时,高中还没有毕业。可以说,他除了在狱中的劳动改造以外,没有任何的社会经验。他的至亲基本已经不在,出狱后连起码的吃住都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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