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衍呼吸一滞,紧盯着他脸的那双深眸像烧起一团火焰,而后单手扯下领带,边解衬衫扣子边道:“先去洗澡。” “等等——”林见山制止他的动作,“先等等,说好了有件事等你回来商量。” 辛衍不爽地抬了下眉,任哪位男性在前戏阶段被莫名叫停都很不耐烦:“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 “不能。”林见山态度很坚决:“我不想再拖了。” 辛衍沉下脸来,两人无声对峙数秒,还是他选择退让:“好吧,什么事,你说。” 林见山长腿点地从柜子上下来,“去那边坐着说。” 辛衍啧了一声,单手抄兜跟了过去。 起居室的茶几上放着林见山的笔记本,他恋旧,电脑这么多年一直没换新的,还是辛衍送他的那台,在当年配置算高的,如今已经又成了老古董。 在沙发前落座,辛衍架起二郎腿,不等林见山发话,率先开了口:“让我猜猜,你想说的,是不是我给那孩子请家庭教师的事?” 林见山讶然,随即一想,也对,三岁半的安安都已经很聪明了,辛衍则是升级迭代了不知道多少个版本的安安,论洞察人心,他是个中好手。 “是,”林见山点头承认,“辛衍,我知道你选择给安安请专门的家庭教师带他是有自己的考量,但是——” “错了。”辛衍打断他,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我这么做没有自己的考量,出发点很简单,因为你很重视这个孩子。” 他特地咬重了“你”字的音,看着林见山的眼睛:“如果不是因为你,别说请家教了,这小孩是死是活,我看都不会看一眼。” 林见山皱起眉,因为那句极尽冷漠的是死是活,“辛衍,这种话,我希望你在我面前说这一次就够了。” 辛衍一哂:“我说的是实话,虽然不好听,但你必须承认,实话往往都不怎么好听,所以很多人宁愿活在谎言编织的美梦中。” “是。”林见山气到极致,头脑反而愈加清醒起来,他承认他说的是实话,这个人太聪明,出身又好,永远站在金字塔顶端,是规则的缔造者和掌控者,他看得太明白,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所以有权利鄙夷那些被规训蒙蔽的人。但那又怎样? 没有谁是刀枪不入的,站在金字塔顶端,和底下的那群普罗大众,本质都是一样的。 那些活在谎言美梦中的人,未尝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被骗了,但至少在梦中他们是幸福的,而梦境一旦被戳破,他们会痛苦会失望,会像被人无端揍了一拳那样,条件反射地奋起反击。 “既然如此,辛衍,那我也不想骗你。”林见山隔着茶几看向他,缓缓道:“我答应跟你回B城的原因,主要就是为了安安。” 整间房陷入死寂,空气一刹间凝结,半晌,辛衍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摇头失笑:“为了他?你再说一遍,到底是为了谁?” “再说一千遍一万遍,也还是那个答案,我是为了安安才决定回B城的。” 辛衍黑沉沉的眼直直睨过来,他向来气场足得可怕,如今当上董事长,压迫感更加有如实质,一般人在这样的凝视下估计撑不过半分钟,好在林见山也不是一般人,他早已身败名裂,没什么可失去的,自然受不到威胁。 先前在他自己家里,还会因为顾忌父母在场不敢轻举妄动,现下不怕了,他既是在气头上,也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大不了惹怒了辛衍,被赶出家门去,他一个成年男人,有手有脚,总不至于让安安和自己饿死街头。 “好。”漫长的沉默后,辛衍吐出一个字后,霍然起身,他还是理智的,这种情况下仍没被情绪左右,居高临下地看着林见山,道:“林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你说的不是气话。” 有那么一瞬间林见山其实动摇了,他很想点头说对,说刚刚那些都是气话,你不要信,我回B城并不全是为了安安。 但辛衍那句话也着实刺痛了他,一直以来,他并不觉得辛衍算是个冷漠的人,即使对方拥有那样一段不堪回首的童年,而正如辛衍所说的,他固守的美梦就在那一刻被打破了。 原来他是真的冷漠。 原来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小孩,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漠,会像冰锥一样,在未来的某一刻,刺伤自己所爱的人。 也必将会被刺伤。 “我说的是真的,不是气话。” 【作者有话说】 情侣吵架没有对错,都是情绪上头的产物,站在林的角度,安安是孟的孩子,且这时候的林是偏情绪化的,也跟他目前的境况有关,自然听不得辛衍说那种话,但站在辛的角度,安安就是个陌生人,会那样说也无可厚非。 还没吵完,下章继续~
第45章 “够不够诚恳?” 房间再度陷入落针可闻的安静,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林见山几乎以为辛衍是在酝酿着更加具有攻击性的激烈言辞来反驳自己。 然而没有,他只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继而抬起脚朝门口走去。 “我不想跟你吵架,林哥。” 一掌按在房门把手上,辛衍没有回头,只缓缓道:“我提前两天结束工作,换乘两趟航班急匆匆回国,并不是为了站在这里跟你吵架的。” 林见山心口一窒,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结果还未等他厘清思绪,就听见背后响起一下清晰无比的落锁声。辛衍离开了。 翌日清晨,正在客厅忙活的管家迎面看到从一楼某间客房里走出来的辛衍,着实愣了愣,再仔细一瞧,对方身上的衬衫西裤也都还是昨晚回来穿着的那套,他也是过来人,稍微一寻思就猜出大致发生了什么。 可老管家之所以能在辛宅工作这么多年,且颇得两代家主的信任和赏识,其中一项优良美德就是,他从不多嘴。 只在辛衍裹着浑身的低气压打旁边经过时,若无其事地欠身问安:“辛先生早。” 辛衍嗯了一声,惜字如金的样子,路过通往二楼的楼梯口,他身形有一瞬的微妙停顿,随后沉下脸朝餐厅方向走去。 长长的西式餐桌前,保姆正带着安安吃早餐,小朋友耳朵尖,听到脚步声下意识以为是林见山,刷地朝门口扭过脸来。 下一刻笑容僵在脸上,黑白分明的眼珠瞪得大大的,他五官生得精致可爱,换别人看到这副童稚气十足的错愕表情早就萌到肝儿颤了,偏偏辛衍心如磐石不为所动。 走到长桌尽头拉开椅子坐下,佣人适时送来咖啡和餐点。 拿热毛巾擦了擦手,辛衍端起咖啡喝一口,突然掀眸朝对面睨了过去。 安安正偷偷盯着他打量,猝不及防被逮个正着,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小小的脑袋瓜里一番天人交战后,只好鼓起勇气问:“林叔叔呢?” 辛衍用叉子拨了拨盘中的煎蛋,“你找他干什么?” 安安聪慧又敏感,一下子就听出他心情奇差,遂埋头扒拉着卡通小碗里的水晶蒸饺,不说话了。 过了约莫一分多钟,保姆突然手忙脚乱道:“哎哟,宝宝怎么哭了呀?” 不说还好,她话音刚落,安安原本憋在嗓子眼儿里的抽噎瞬间转为嚎啕大哭,他其实甚少闹脾气,已经算是很乖很好养的小孩儿了,这下是真的伤坏了心,手里的饭勺被他扔到一旁,两只小拳头紧紧攥起,哭得撕心裂肺。 辛衍放下叉子,非但没生气,反而挑眉看向对面那小小的一团噪音制造源。 管家闻声小跑过来,佣人们也都慌了神,保姆作势想把安安从儿童座椅里抱出来哄,被他踢着小短腿抵抗。 “别管他。”辛衍出声制止,语气波澜不惊:“让他哭,什么时候哭累了自然就停了。” 保姆收回手,期期艾艾地点点头,但眼看着那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哭到快要背过气去,到底于心不忍,自告奋勇地提议:“辛先生,小孩子一直这么哭不行的,还是让林先生过来哄一哄吧。” “他没空。”辛衍冷淡道,看似在跟保姆说话,其实是说给安安听,“他有自己的事要做,不可能整天陪在一个孩子身边。” 安安本来声势渐歇,听了这话又开始新一轮的哭闹,止不住的泪水糊了满脸,鼻涕泡儿都哭出来,小身板直抽抽,渐渐有点过呼吸。 辛衍起身大步绕过桌子,从佣人手里拿过热毛巾,走到安安跟前儿胡乱给他擦了擦脸,不合时宜地评价:“果然,全天下的小孩哭起来都是一样丑。” 安安一张小脸被他的大掌包裹住,发出委屈的呜呜声,辛衍嫌弃地拿开手来。 “庄老师说你的智商相当于六七岁大的孩子,那么我接下来要讲的话你应该能听得懂。” 将毛巾丢给佣人,辛衍看着安安哭得通红的眼睛道:“你林叔叔只是好心收养了你,不出意外,他会一路抚养你长大,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帮助,直到你不再需要他为止。他很善良,善良到时常会有些天真,以为自己的力量大到能帮助任何想帮助的人,事实却往往不能如他所愿。” 他的后半句像是有感而发,眼神因为陷入某种过往回忆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接着道:“而你,一个碰巧出现在他人生最低谷,被当成了某种精神寄托式的存在,他可以做到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爱你,保护你,为内心爆棚的责任感买单,但你要明白,作为并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他永远不可能代替你心目中亲生父母的位置。” 安安仰头怔怔地与他对视,其实根本听不太懂,虽然要表达的意思很简单,可辛衍用的却是跟大人沟通的话术,并不能很好地灌输给孩童。 但最起码达到了一点预期的效果,安安停止了哭泣,也许只是被他郑重其事的表情给震慑住。 管家在旁边听得直摇头,朝保姆使了个眼色,后者趁机抱起还在愣神的安安,带到别处哄去了。 对付完小的,辛衍格外清静地用罢早餐,在心里说服自己,他需要回主卧洗澡顺带换身衣服出门,并不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 主卧起居室沙发上,林见山窝在那里睡了一夜,昨晚辛衍走后,他独自坐着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后半夜困意席卷才昏沉睡去。 但却睡得并不安稳,一晚上做了很多梦,光怪陆离一帧接着一帧,或许是日有所思,梦里出现了各种时期的辛衍,从十九岁的初见到二十七岁的重逢,回忆本身并不痛苦,令人辗转反侧的,是今非昔比的现在。 肩头一沉,睡梦中的林见山被摇醒,他睁开酸涩的眼,看到辛衍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确认自己没事后,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林见山从沙发上慢慢坐起,视线追着对方即将步入衣帽间的背影,开口把人叫住,“辛衍,我为昨晚的话向你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有权利要求你对安安抱有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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