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对手,怎么能不痛快? 黑紫夜色遮掩中,兰持也弯了下嘴角,一同看向漫天星空。 记忆中景山的夜空总是星星繁盛璀璨,紫色夜幕中宛若一道河流穿梭。他们一躺一坐,难得在无声中共享同一股隐秘畅快,星河静谧流淌,他们脸上大汗淋漓,急促的呼吸声渐缓,身体里滚烫的血液逐渐变回常温。青春时光像风一样,在少年人的缝隙间悄声穿梭。 突然,篮球场的灯光啪一声熄灭,意味着:十点到了。 兰持歇够了,时间不早,起身回家。他站起身时看见一侧高耸的铁丝网,难得多管闲事,好意提醒:“下次别爬围栏了,安全第一。” 慕行枕着手臂还在地上躺着,满不在乎:“怕什么?这点高度,等我18岁成年,第一件事就是去跳伞。” “跳伞?”兰持皱眉:“很危险。” “危险个der!” “摔下来怎么办?” “切,真男人从不怕高,嘿嘿,你没我男人!” “......” 兰持挺烦他动不动就要跟自己比个高下,走下观众席,一脸严肃:“你想过跳伞万一摔下来,你家里人怎么办?苏姨知道你要去吗?” “我妈都不管我,就算管我也要去。”慕行的声音得意洋洋:“这是我的人生。我呼风唤雨,自由自在,谁也别想管住我。” 恰逢一阵凉爽夜风忽起,吹拂面颊,带来泥土的气息,满耳树叶摇摆迎合的唰唰声中,就好像面前的得意少年真召唤出了一股风。 兰持脑中突然浮现一句诗: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 他沉默半晌,等风声渐消,弯腰把身旁的外套搭上手臂,没什么好说的:“嗯。这是你的人生,你对自己负责就行。” 说完他迈着步子经过躺着的慕行,往外走去。 慕行这才察觉到他要走,猛地一下坐起身:“你就走了?” “嗯,十点了。” “啧,真是乖宝宝。” “走了。” “喂!兰持!”慕行突然不甘心地叫住他,小跑几步追上,和他并肩。 黑漆漆的夜色中兰持只能看见慕行笑得一口白牙,一股熟悉的傻劲:“下次......还能再约球吗?” 他故作不在乎,声音几分别扭:“虽然你人很讨厌,但球打得还算不错,今晚打得也挺爽......” 熄灯后球场夜色漆黑,兰持沉默却惊奇:这是第多少次了?这个男生朝自己发来示好?他为什么坚持不懈? “你不会打个球也拒绝我吧?”慕行夸张大叫,这时候还是愉快的玩笑话,挤兑:“那你可太高傲了,兰大学生会长就这么讨厌我这个学渣?” 兰持沉默着:他并不讨厌,相反,当他讨厌一个人时,一个眼神都不会给。而他对在校园里呼朋引伴嚣张笑着经过的慕行,侧目过太多次。 往往一个人对他的深深吸引反而比打心眼的厌恶更加值得警惕,就像会蛀牙的糖果,一场惊险刺激的高空跳伞,它们吸引着你,却往往伴随着风险和代价。 眼前的慕行还在笑嘻嘻等待他的回答,他此时大概很有自信,觉得兰持没理由拒绝,除非兰持真的很讨厌他,不想跟他沾边。 可兰持必须拒绝:“不了。你找别人吧。” 兰持解释:“下周竞赛班老师回来,我没时间。” “......”眼前的白牙消失不见,被他拒绝过太多次,慕行翻脸很快,语气瞬间变凶:“找什么借口!说到底你就是嫌弃我不想跟我打呗!” “我没......” “谁稀罕啊!”慕行不耐烦打断:“我还怕把你胳膊又撞折了,你妈更恨我了!” 兰持皱眉。他说的是高一的时候年级篮球赛,一班和十班对上,两人争锋相对,谁也不让谁,离结束只剩一分钟,两边仍是平局。兰持想赢,眼神示意队友包抄慕行,用假动作抢下最后一个球,冲进一分线,准备起跳投篮完成绝杀!说那时迟这时快,只见慕行强势冲出围堵,杀红眼冲上前拦球,在兰持起跳扣篮的同时,慕行在他对面跟着悍然起跳,浑身是劲,铆足全身力气,砰一声一巴掌拍球,把球带兰持一起拍飞出了二分线...... 在瞬间沸腾的观众喝彩声中,兰持摔倒在地,右手臂着地,痛得蜷缩起身体。 ...... 一班和十班最后平局并列第一,兰持小臂骨折,唯一的奖杯被心虚的十班队员让给了一班。 医院里,慕行简直要给钟雯跪下道歉了,嘴上一直说着对不起,对不起……点滴快没了嗖一下站起身,殷勤出去喊护士换药。 病床旁边的小桌上全是他买来的零食饮料,还有四种口味拼盘的小蛋糕:提拉米苏、榴莲千层、草莓奶油、芒果布丁,堆成一座香味甜蜜诱人的小山。 钟雯看着病床上胳膊打石膏的儿子,显然心里是责怪的,嘴上只说了两句下次注意。 伴随着门关上的声音,钟雯皱眉把这些蛋糕零食全部挪到了地上,放上自己买的水果,看着兰持欲言又止。 兰持安慰:“妈,我没事,你坐。” 钟雯在椅子上坐下,看着他打石膏的右手手臂,没外人了低声抱怨儿子:“怎么没事?你接下几个月怎么写字?怎么练钢琴?还有高尔夫......” “妈。”兰持无奈:“歇一个月并不会影响我什么,你不信我吗?” 钟雯没吭声,从果篮里自顾自拿了颗苹果削,红红的苹果皮在刀下绕着圆圈,削着削着她眼睛突然红了,声音哽咽:“小持,我......妈妈不是在逼你学习,不上课也没什么,妈妈只是害怕......妈妈接到老师电话的时候心都要碎了......” 自从兰行健出轨被抓,钟雯就变得敏感多疑。在亲朋好友的劝说下,为了两个家族的脸面,她没再坚持离婚,而是将自己全部的身心都放在了照顾儿子身上,不想他有半点闪失。她自以为那些脆弱的情绪瞒兰持瞒得很好,兰持心里却什么都知道,叹气:“我知道,妈,我都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钟雯手上削苹果的动作从始至终没停下,哀愁的眼睛流着泪,她近乎祈求地说:“小持,妈妈不想逼你,可是你每次不管不顾往前冲的时候能不能回头想想妈妈,你知道的,妈妈现在只有你了啊......” 兰持说不出话。从小到大,他让自己尽可能克制懂事,一遍又一遍在心底发誓不让母亲伤心。钟雯的眼泪让他感到既痛苦又罪恶,人类的负面情绪像宇宙中无止境的黑洞,吞噬一切。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同脆弱的母亲重复:“嗯,我知道。妈,我都知道的......” 可他真的知道吗? 他扔掉家里收藏的所有篮球和手办,做任何决定前先考虑风险……可慕行只是在他窗边打了打球,他就忍不住瞒了钟雯停课的事,偷偷出来打球...... 当时的心境和此刻重叠。 “对不起。”兰持听见自己跟眼前气冲冲的少年道歉:“这不是我的本意。” “哈?还有谁逼你了怎么着?”慕行抱着手凶他:“兰持,你在拽什么啊!好学生了不起啊?我就差到这么让你厌恶?” 那晚的夜风自由烂漫地吹,兰持不再试图辩解,不能改变结果。他沉默着继续往前,脊背绷得很直。 慕行不敢置信地哈了一声,走个路非要超过他,要给兰持看自己决然愤怒的背影。 擦肩而过时,慕行骂了句:“混蛋......” 兰持脚步一滞,记忆中,高大的男生脚步很急,背影渐远,愤愤消失在黑色夜幕中......只留下那句带点委屈的骂声一遍遍在耳边回荡: “混蛋......” ...... 魔音贯耳,喋喋不休,兰持从梦境中醒来的时候满脑子“混蛋”,他头痛欲裂,昏沉难受,越是努力去捕捉耳中这骂声的起源,就越发头痛难忍。大脑像被一只大手用力撕扯,模糊的画面从脑中被强行剥离,兰持重重喘气,挣扎中最后只剩朦胧的五感残留:压抑、苦闷、不甘心...... 好半天他才从如潮涌般淹没窒息的情绪中逃离,冷汗涔涔,掐着鼻梁,重重喘气。 纱帘被窗外的微风吹拂摆动,和煦晨光温柔洒进地面,像华夫饼,又像碎金。 兰持深呼吸,尽量平心静气,不再试图与失忆抗争,放空思绪,静静等待颅脑的阵痛减缓。 很快,有关梦境的所有画面都从他脑中消失不见,恍惚间只有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房间,灰色的丝绸床单,处处都是属于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 “混蛋!”那道耳熟的骂声再次在耳边响起,兰持终于想起这道声音的主人:不就是慕行? 兰持发出一声冷笑:大概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晚输了慕行一局,情绪残留入梦,导致他梦里都在被慕行叫“混蛋”羞辱。 他抬头看窗外,光线明亮,床头柜上的篮球座钟显示十点零六分,慕行早已去上班。 兰持有几分故意避开慕行的意图在,但十点才醒的确有些太晚了。他揉着太阳穴靠着床榻坐直身,静静等待脑中残余的阵痛消散。 很快,他狭长的眼睛随着神思清明而愈渐乌黑明亮。 他平静地垂眼,摩挲着手背上的烫伤痂,心想:昨晚输了一局也没什么。今天他将有一整天的时间思考和准备,在慕行下班回来前,给他准备一个“大大的惊喜”。 ---- *来自宋代词人朱敦儒的《鹧鸪天·西都作 》: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第25章 生蚝的智商 欧洲周一早上的交通并不算拥挤,街道上骑自行车的行人比油车多,慕行的悍马是环保组织的头等仇恨对象,体积庞大耗油声也响,嚣张行驶在颇具历史印记的狭窄街道上,像美丽风景明信片上趴了只大黑苍蝇。 周一不想上班是全人类的共识:上班犹如上坟。慕行手握方向盘连打了几个大哈欠,靠脑子里写辞职信醒神,实在不行先脑补张请假条续命:家有急事,急需外出旅游看看美好世界。 越野车耗油但速度够快。只见绿灯一亮,黑色的悍马轰隆一声如一道迅猛的黑色闪电,甩开无数骑自行车的上班族,街道尽头帅气的一个左转漂移——公司租在帕赫礼大街,这条有着几百年历史的街道车位狭窄拥挤,慕行看准时机,一把侧方位停进,最后一个车位轻松拿下! 轰隆的发动机熄火,黝黑发亮的车门被一股大劲掀开,花纹形如波浪的漆白大理石顶檐下,一条穿着铅灰色西裤的大长腿先踩在白石砖面上,精心剪裁的裤型削弱了强悍腿肌的存在感。 耀眼阳光下,慕行随后低头下车,浓眉高鼻,三件套式高定西装衬得他宽肩窄腰,单边十字架耳钉在鬓边闪耀,下一秒就能被抓去拍模特广告。
62 首页 上一页 19 20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