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的医疗流程糟糕,急诊再紧急都得在走廊上排队等着,还得折磨人的先填一堆表。所以慕行半道突然修改目的地,在司机叽里咕哝的抱怨中,不耐烦承诺自己会承担全部清洗费用。司机才终于猛转方向盘,改道又把这两送进了郊区的私立医院。 需要乘以10倍换算的钱唰啦啦从慕行的银行卡上被划走,各种先进仪器里送一遭,最后卷棕头发的西装医生推门进来,扶了扶很有资本主义气质的眼镜,先指着病床上那位呕到昏厥打了镇静剂的:“Gastrite aigu .” 又翘着小拇指,指向另一个躺在床上已经无聊打起游戏的:“La grippe.” 和兰持猜的竟然差不多。慕行真是服中服,服得不能再服。他确信了,现在偌大欧洲只有病床上这两人不服——水土不服。 他主动给这两掏钱,买了明天的返程机票,破财消灾:“都他妈赶紧给我滚蛋!” 回家去找妈妈! ...... 一番折腾下来,慕行离开医院回到家已是深夜,本应美好的周末就这样去一大半。 又是这该死的月光,该死的绿漆栅栏门,该死的窄小公寓楼道! 慕行觉得自己身上像拖着一位疲惫巨人,双脚拖地,需要费劲才能前进一步。 他疲惫的身心无法再因进家门时的暖黄灯光而缓解,唯一能让他感到些许神经跳动的是,他进门后撇了一眼餐桌下的地板——兰持这么洁癖的一个人,独自把餐桌下那一大滩恶心呕吐物清理了,没等着他回来拖地。 餐桌、地板被擦得蹭光瓦亮,一股熟悉浓重的香水味扑鼻而来。 慕行现在连打喷嚏的力气都没有。 他眼睛干涩,解着裤腰绳走向卫生间。在医院忙上忙下伺候那两老弱病残都没时间解手,憋一天。所以他没注意卫生间是亮着灯的,推开门径直和马桶上的兰持惊愕对眼。 慕行下意识退出去:艹? 啪一声响,他松开好险就拽下的裤腰,手掌拍上额头,顿觉头更痛了,脑中浮现刚刚看到的两截白。 而后卫生间的门等了好一会才在他面前再次打开。顶着背后一室的雾气蒸腾,兰持面颊白中透粉,沐浴露的柑橘香味从他身上逸进鼻中,一脸关心地上前一步问:“你的朋友们没事吧?” “......”慕行下意识后退一步:“没......什么大事。” 脑中浮现离开医院前的场景:那两打完止吐针后精神抖擞,在病床上嚷嚷着一定是兰持在炸鸡里给他们下了毒。 不过慕行现在肌肉实在太累,眼神越过兰持看向他背后的马桶,只关心:“你用完没?” 兰持乖巧点头:“嗯嗯。” 他打湿的黑发垂在额前,换了件柔软的灰色冰丝睡衣,慕行不记得自己有给他扔过这件旧睡衣。不过看见本应该被捉弄的对象这幅在家里的舒坦样,对比身心俱疲的自己,慕行迈进卫生间的脚一滞,不爽扔下一句:“上厕所这么久,有痔疮?” “......” 兰持在他身后深呼吸,片刻后转过身,一脸平和解释:“我刚刚只是洗完澡在穿睡裤。” “坐马桶上穿?” 兰持掀起眼皮看他,眉头肌肉隐忍跳了一下:“......嗯嗯。” 慕行敷衍地咧嘴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看兰持这样。 兰持也同样在看着他,alpha的唇周冒出一圈青胡茬,眼窝深陷,手臂扶着门,没再说出什么不雅的话。 卫生间的温热水汽荡漾,向外飘散。 几秒后,慕行先膀胱报警。他面上不显,声音发紧:“别挡着门......还有事?” “嗯嗯。”兰持要跟他道歉:“对不起,我今天上午当着你的朋友是故意那么说的,我没有想跟别人走。” 慕行没回声。 “我知道你不会把我送给别人,我那时候有些不高兴,故意气你......对不起。” 慕行能猜到,但他还是不爽。 兰持又轻又慢地朝他掀眼睫,仰视着,此刻墨黑瞳孔中又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了,微张的小嘴说话也轻声动听:“你知道的,我不信任何人,只信你。” 慕行绷着嘴角还是不说话。 兰持咬了下嘴唇,下决心,垂眼,声音轻到仿佛风一吹就要飘走了:“......你可以惩罚我的。” 这句话果然让alpha刹那间躲开眼神。他嗤了一声,绷着的嘴角不受控地回升,又强行压下。 真好哄啊。兰持眼睛里闪过些许笑意。他计划今晚问清楚失忆前的事。今天到访的这两个alpha结局滑稽,但过程令他不快。有太多可疑的地方,他喜欢掌控全局,不喜随机应变。现在时机正好,兰持哄完人,在背后的手摩挲着另一只手背上结痂的烫伤疤,轻声问:“所以可以跟我说说以前的......” “行了!”慕行却突然伸手,钳子似的掐住他肩膀,把挡着门的人挪开,混不吝:“你老公膀胱要炸了,再废话待会儿崩你身上!” 兰持:“......” 说完alpha毫不留情关门撒尿,玻璃门差点拍兰持鼻子上。 兰持深呼吸,再深呼吸,直到听见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水声,才涨红着脸挪脚步离开,磨着后槽牙。 躲得过今晚还有明天,他以为能躲掉? 夜色沉寂,偶有风声,半夜一场细雨悄然而至。这在夏季干旱的地中海气候中并不多见,路灯下一阵细弱的雨雾还没来得及落地就被干燥的夏风吹走,石砖地面上些许水渍都没能留下。一夜过去,朝阳初升,阳光明媚。 第二天兰持特意提早起床,他昨晚在睡前将问题一一梳理。他观察出alpha耐性有限,所以容易上火流鼻血。因此他深思熟虑,将满腹疑窦合并同类项,最后化繁为简,敲定三个开放式提问,便于挖掘最多信息: 1、我为什么失忆? 2、失忆前发生过什么以至于你的朋友如此讨厌我? 3、你喜欢我吗? 慕行今早跑不掉。 满室晨光,静悄悄。 兰持洗漱完,给自己倒了一杯热红茶,袅袅的烟雾中,在沙发上坐着静静等待alpha起床。花盆里的时钟声响滴答滴答,胖胖的时针在木纹线条中挪向九点整......突然,兰持侧目,眼角余光察觉到异样:玄关的鞋柜里少了一双鞋。 慕行的球鞋不少,一层层被整齐摆放,缺的那双空在木制鞋柜中层,所以格外明显。 慕行回来后玄关就会变得凌乱,慕行昨晚踢飞的人字拖鞋还在欢迎回家的红色地毯上横七竖八,兰持走过去确认,那双球鞋不是慕行出门常穿的,却同样暗示着alpha早早出门离开。 兰持立刻转身向游戏室,贴着门侧耳确认,五秒后他面无表情推开门,只见耀眼的晨光中,地上的睡袋空鼓,形状像极了蝉蜕后的空壳。 金蝉脱壳。慕行不在。 他去哪了?这么早去上班?还是躲他? 兰持垂眼。 很快,他压下因计划被屡次打乱而烦闷的心绪,捏着拳头走向厨房——应该摆着早午餐的橱柜上同样空空荡荡。 呵。兰持发出一声冷笑:看来是不怕被炸厨房了。
第18章 雨果情诗 与此同时,慕行手机屏幕上的锁屏时钟刚跳动完数,显示9:04am。 慕行挂掉跟Amélie的电话,在去Arthur家的半路上打了个凶猛的喷嚏:“啊切!” Uber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乘客一眼,不动声色地把身旁的车窗开了个缝。 一阵冷飕飕的风袭上胳膊,慕行摁熄手机,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裸露手臂,觉得自己可能感冒了,或者更糟,被宋天琪传染了。 也有可能是Arthur家在郊区,郊区本来就比城市低上几度。 Arthur昨晚发来信息问他什么时候来家里拿车——上次派对慕行留下的车还停在家门口,怕偏僻没人看管,时间久了会有野兔爬进发动机,一口气生下十几只幼崽。 慕行想着周日正好没事,就约了。顺便躲躲兰持。 他当然知道经过昨天吕子洋、宋天琪大闹一遭,兰持会产生怀疑。别说聪明如兰持,就是自己,也会睡前想到那两狂吐不止的荒诞场景就怎么也闭不了眼。 四处都是漏洞。他还没理明白怎么才能继续糊弄兰持,躲出来清清脑子,避避风头。 到Arthur家时才九点半,慕行抬手摁门铃,门内传来Arthur轻快的声音:“Entrez.” 推门而入,客厅里Arthur一身棕红色的运动背心短裤,头上还有同色系的止汗带,他正站在壁炉前照镜子,卷曲的头发被发胶打理到蓬松,在镜子里背朝他俏皮眨眼:“Mon cher Léo,entrez et fermez la porte.” 慕行回身把门关上,门上木壳风铃叮当响。他将怀里的精装奶酪放在开放式厨房的柜子上,选择用跟熟人的方式打招呼:“Coucou.” “Mon petit chou.”Arthur听见后满眼泛爱心,可能是觉得慕行用这样的方式打招呼太亲近可爱,张开双臂热情走上前拥抱,面颊贴在一起时,“mua”“mua”,他嘴中发出亲吻的声音。 慕行对他的热情见怪不怪,贴面礼完好哥们地拍他肩膀。 Arthur这身造型看起来是准备出门运动,慕行本来也打算打招呼送完礼开车就走,然后去赛车场畅快飙一天车,晚上再去琢磨怎么回家“应考”。 Arthur非要留他吃早饭,让他留下来一起品尝:好年份的红酒配奶酪。 这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红酒和奶酪都是慕行送的,还本末倒置——慕行拒绝,他不想来拿车拿了个寂寞回去。 Arthur却坚持,说无论如何一起品尝完奶酪,他昨晚特意驱车去十几公里外的特产店,提前买好了小镇火腿和青提。如果慕行不陪他吃,就没人能陪他吃了。 Arthur神情落寞,说着自己出生并不在首都,又是黄皮肤,看着风光其实也没什么真心朋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慕行只得留下来。他并不排斥和Arthur打交道:第一个朝他表露友好的同事,又是骨血里的老乡。 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慕行聊起那天宴会上遇到种族歧视的事,Arthur是这片异乡土地中少数能与他共情的,一起唉声叹气。不过Arthur经验丰富,毫不掩饰自己的睚眦必报。 “老斧不发威,真当窝们华人好欺夫!”他嚷嚷着不流利的中文,兴致勃勃说起自己这几天要怎么整治那三人的计划。 慕行当即兴奋和他碰手:“I’m in.” 两人相视一笑,握手碰肩。 慕行越发觉得和Arthur聊得来,邀请他待会儿一起去车场飙车。 Arthur惊喜答应。 两人吃完早餐出发。慕行开车,Arthur坐副驾,黑色的悍马越野在蓝天白云的林间大道上轰隆疾驰,车厢里音响放着华语音乐,东方人血脉觉醒,从奇迹再现听到月亮之上。 聊起曾经遭受种族歧视如出一辙的心路历程,车厢中时不时响起两个男人的大笑。车载音响切换到下一首今生缘,悠扬的旋律中男人沧桑的声音响起:我们今生注定是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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