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进吧。”林晃守着门边劝道:“爷,以后瘫了, 他早晚要伺候。” 邵松柏沉默两秒, “明曜,你把小邻居送回去!” 被爷驱逐了。 林晃算是发现了, 老人听不得真话。 走之前他把给爷整理的生活事项贴在冰箱上,邵明曜“啧”一声, 抬手揉乱了他的头发。 林晃问, “爷不会记仇吧?” 邵明曜哼道:“等他出来看到这个, 只会想换孙子。” “那别。”林晃说,“好人家摊上我,倒霉死了。” 话音刚落脸就被捏住了。 邵明曜大手捏着他两边脸蛋,用力掐,迫他把嘴噘得变了形,低头狠咬一口,严厉道:“再敢说这种话你试试。” 林晃拍开他的手,往洗手间看一眼,确认门还紧闭着。 转回身时从穿衣镜里匆匆一瞥,脸颊红一大片,嘴唇上沿甚至留了个牙印。 本想以暴制暴,却又被捞起手往外走,邵明曜神色从容,说道:“有林晃是福气。” * 邵松柏有惊无险,比赛也结束了,林晃收拢心,备战三周后的借读考试。 原本每天要学到十六七个小时,现在连课间休息和午饭后的放空时间都挖出来,在满当当的时间表里又强塞进一篇作文训练。 写作是林晃的大弱项,及格都难,但相应地,提分也容易,邵明曜让他考前重点突击。但这玩意没有答案解析,他只能天天拿着作业去找邵明曜估分。 邵明曜照顾爷忙,你等我我等你,总是推着推着就到后半夜去了。 林晃嫌屋里闷,俩人就在小院的灯泡下坐着,说完作文还要说会儿话,林晃一累就彻底不想吭声,每天耐着性子听邵明曜说,等着说完亲,就靠亲两口从学尸状态里短暂复活一会儿,回去才能踏踏实实睡。 考前一周,有天他点头“嗯啊”地听邵明曜说话时,邵明曜忽然停下来,眼睛微眯,冷冰冰地审判道:“知道么,你的回应全是技巧,没有感情。” 林晃闻言一下子卸了面具,耷下嘴角,“那不然要怎样,直接亲吧。” 邵明曜一思量,“你喜欢我,不会就冲着这些吧?” 林晃顿了下,“当然不。” “那还有什么?”邵明曜刨根问底。 说不出来了。 林晃斟酌半天,缓慢道:“又不是情书,哪能把喜欢的一二三四点都列出来啊。” 邵明曜却更皱起眉,“你怎么知道情书什么样?写过还是收过?” “……有完没完了。”林晃心虚起身,木着脸道:“不亲我走了。” 却又被拽回去。 邵明曜亲得凶,亲到脖子时,林晃气喘吁吁,邵明曜手从他贴身的背心底下摸进去,两只宽阔的手掌把他前腰后背捏揉个遍。 林晃平时光听人说也不觉得,只有邵明曜这么摸他时,他才感觉自己是真的细又薄。 “邵明曜。”他松开唇,垂眸看着两人贴在一起起伏的胸口,“天天学,我都好久没练了。” 邵明曜在他肩胛附近一按,低声哄他,“还是很紧实,有弹性的。” 林晃很少练上背,菱形肌本来就最薄,他偏按着那里说有弹性。 亲人的时候什么鬼话都能说得出来。 林晃生气,用力咬了邵明曜的喉结。 小院的灯泡见证太多,是坡街上知道得最多的东西,灯泡丝咝咝地小声尖叫,像生怕自己哪天被灭口了。 第二天两人都把校服领子拉到下巴,林晃出门前去看一眼爷,和邵明曜迎面撞上,都是冷眉淡目,都是一声不吭。 邵松柏趴着给腰烤灯,纳闷道:“我怎么感觉你俩话越来越少了。”他一咂摸,“上次在医院还见你们聊几句,这十来天倒好像一句都没说。” 林晃装没听见,隔窗看一眼就说去上学了,邵松柏赶邵明曜也走,让他去巷子里买早餐,给晃晃也带一份。 被爷逼着,邵明曜只好提着早餐一路跟林晃走到九中门口,沉默着把早餐一递,转身就走。 林晃进班级,魏康鸿往他桌上一坐,“你和邵明曜真闹掰了?” 林晃厌烦,掏卷子准备做题。 “都传好几个礼拜了。”魏康鸿对着当事人聊八卦,“说你俩早就一刀两断,因为家长熟才表面和气,私底下都特烦对方。” 林晃把笔记从他屁股底下拽出来,手往书桌堂一摸,没找到酒精喷雾,于是扔到窗台上暴晒,又掏出耳机戴上。 耳机也堵不住魏康鸿那张嘴,魏康鸿自己跟自己唠了半天,走之前还拍了林晃的肩膀,“没事,新老大旧老大都是老大,咱们虽然不帮着你,但也不至于向着外校的。” 林晃只想冷笑。 这九中他也算是混出来了,可惜很快就要走了。 希望真能走吧。 兴许是量变积累出了一点质变,最近做卷子速度提上来了。每个时间段的计划,从做不完到都能提前完成,他就一项一项往前挪,给自己午饭后挪了半小时休息出来。 不想回班级对着那些令人作呕的卷子,索性就在体育场上吃饭,吃完饭躺平放空。 太阳晒,林晃摘下口罩蒙在眼睛上,没过一会儿就上来了困劲。他随手把校服拉开,手搭在肚子上,就那么迷迷糊糊地睡着。 “我天!”脑袋上面突然响起一声惊呼,把他从意识黏糊糊的状态拽了出来。 紧接着是一串拍照声,他扯掉口罩,秦之烨正居高临下地举着手机拍他。 “你干什么。”林晃声音冷、凶,带着被吵醒的不爽。 秦之烨掏出手机闷头打字,林晃手机狂震,摸出来看一眼群,一下子手指尖都凉了。 群里七八张照片连发,拍的是他脖子和锁骨上的红印。 【秦枝叶:!!!!!】 【秦枝叶:@鱼肚白@smy 快出来!林晃谈恋爱了!嚣张!一身的草莓!】 【鱼肚白:什么女的啊,这么猛。】 林晃猛地站起来,“你……” “你从实招来!”秦之烨抢先一步,“哪班的,叫啥,多高,长什么样?” “……” “皮肤白吗,长头发短头发,学习好不好,怎么认识的,亲了多少次了,还有……”秦之烨一字一顿,严辞逼问:“进展到哪一步了?” “……” 太阳太歹毒了。 秦之烨比太阳更歹毒。 林晃被他拽着拷问,不答不让走,校服袖子都要被抻长了。 只能硬着头皮堪堪作答。 “外校的。 “不知道叫啥。 “……真不知道,他又没自我介绍。 “挺高……一八几吧。 “……不是体校的。 “挺好看……白。 “算短头发吧,也不短…… “学习很好。 “认识好多年。 “嗯,是亲过几次…… “就,只是亲过。” 林晃答完,感觉更热了,耷着眼睛道:“能不能松手放我走了?” “你先等等。”秦之烨在群里把他的回答一句一句输送给俞白,好一会儿才嘀咕,“明曜怎么一句话不说啊,你俩不会真掰了吧?” 林晃不语,别开头看着操场上的人,微风拂过,掀开他额前散落的头发,脑门都是发红的。 秦之烨皱眉又说,“邵明曜好阵子没来九中了,周末我俩抓他去学习你也不出来,他也不提你,你俩别是这个月都没见过面吧?” 见啊,天天见。 邵明曜还接他放学呢,只不过他现在和邵明曜从前一样,比高三还多上一个多小时自习,每天他走时整楼都空了,邵明曜会直接来敲窗,他挂上包手一撑窗台就翻出去,和他一起回家。 见林晃不吭声,秦之烨在群里疯狂戳邵明曜,连戳十几次,邵明曜终于回复了。 林晃拎出手机,瞥着那个字,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 【smy:哦。】 “不会真掰了吧!为什么?”秦之烨叹一声,又安抚地握了下林晃的肩膀,一副大哥哥的样子,“你别急,我想想法子,帮你俩转圜开。” 慢慢想吧。 林晃一字不吭,闷头作郁闷状快步溜了。 以前俞白说,秦之烨把邵明曜当大哥、当家长,林晃还不信。但这半个多月,他算是领教了一回。 邵松柏腰闪后,嘴上不说,对孙子依赖了不少。每次林晃去邵家都会听他“明曜”“明曜”地叫,大到治疗方案,小到家里什么电器坏了、要换还是要修,一律喊邵明曜拿主意。 邵明曜全面接管了疗养中的爷,白天在群里管着秦之烨和俞白复习,晚上还要管他。林晃翻看邵明曜自己的计划表——备考、备文书、约校友电话,一条一条塞得满满当当,可他每天任务都清,一列列齐刷刷的打钩,看得人头皮发麻。 某天晚上邵明曜坐在小院里放空,林晃问他是不是太累了,他愣了一下才笑道:“没啊。爷的腰快好了,这两天没了压力,也没什么事,我在想过得真舒服。” 林晃硬是被他沉默了好半天,建议他去写本书,叫《没什么事》。 考前几天,邵明曜晚上不仅陪他看作文,还给他系统地梳物理和化学的知识网,他坐在灯泡下拿着画好的思维导图细细讲着,林晃在一旁看他的侧脸,忽然觉得邵明曜骨头实在是太硬了。 这副骨架不仅让他人看着挺拔利落,还让他即便拖着沉重的包袱在世上行走,却依旧能走得笔直潇洒,笑得明朗坦荡。 邵明曜正讲着,一股蝴蝶味忽然凑近,林晃伸手摘下他鼻梁上的眼镜,轻轻吻在了他眼睛上面。 “林晃。”他喉结剧烈地动了两下,低声道:“你要考试了,别惹我。” 眼镜鼻托勾在林晃指尖上,不平衡地轻轻摇着。林晃问,“邵明曜,我要是考不上英中怎么办。” 邵明曜看着他,字字清晰地回答:“以你今天的程度,不可能考不上。” 真的假的。 林晃把眼镜架回他鼻梁上,收手时邵明曜用鼻尖在他手指上轻蹭了一下,又低声哄他:“考不上,我还天天接你放学。” 借读考那天慌张而漫长。 林晃和另外三个人在一间空荡荡的小教室里考,他头一回体验到一天考六科的滋味,午饭是监考老师直接发的盒饭,在座位上连吃饭带休息,休息好了接着考下一科。 据说这是英中考试的常态。 考完出来天都黑了,邵明曜在教室后门等他,问他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只能说每一科都全力以赴了。 他只记得午饭挺好吃,番茄炒蛋是甜口的。英中的梧桐也好看,才四月中,叶子就茂密光亮了,从窗外探进教室里,每当有风过,他卷面上的叶影就晃得他心痒痒。 “邵明曜。”林晃走在邵明曜身边,低声说,“我特别希望能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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