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守萍松了口气, “那个邻居吗?” 林晃“嗯”了一声。 林守萍说道:“人家照顾你,小晃多说话,别太冷着人家。” “知道了。”林晃说。 他倒是想说,可邵明曜堵他嘴。 一下子溜号到昨晚,屏幕上的耳朵浮起一层恶心的红,林晃仓皇地挪开镜头,草草挂了视频。 转账没收。他自觉和小姑一家比以前远了,再说店里现金流充沛,而小表弟正是用钱的时候,他没理由再拿姑的钱,反倒该在逢年过节给小表弟包红包才对。 林晃送北灰回家,结果邵明曜和爷都不在,只好带北灰溜了两圈,又带回自家。 月底就是主理人决赛,下周末之前就要交稿了。 老院还有最后一间书房没翻过,林晃靠着两包吐司撑了一天,把剩下的文书卷册细翻一遍,又重搜了家里所有衣柜和五斗橱,直到日落夜沉,还是一无所获。 他坐在一堆杂物里,饥肠辘辘也精疲力尽,旁边睡觉的北灰耳朵尖忽然动了动,一下子蹿起来,“汪汪”叫着往外狂奔。 邵明曜和爷回来了。 邵明曜手上拎着几大兜子菜肉米面,看了林晃一眼,目光在他凌乱的头发上停留片刻,又挪走。 邵松柏招呼道:“晃晃过来吃晚饭,给你做酱烧排骨和腐乳方肉。” 林晃跟着进了邵家院,邵明曜打扫卫生,他下厨房帮爷切葱备蒜。 邵松柏笑问道:“晃晃过完生日是满十七了吧?” 林晃余光瞟着邵明曜进进出出,“嗯”了一声。 邵松柏说,“只比明曜小一岁,但你还低一届,你俩都比同班的大。” 林晃点头,“小学晚上一年。” 邵松柏把洗净的排骨下锅焯,手机响,他打开免提,手上继续忙活。 电话里响起邵泽远的声音,“爸,给您打的钱怎么又给我退回来了?” 林晃剥蒜的动作微顿,下意识抬眼看院里,邵明曜刚抱了一大堆旧衣服出来,一边分门别类一边往洗衣机里扔,神色如常。 邵松柏对上亲儿子,语气反而淡下去,“我退休金花不完,用不着你给钱。” “您的是您的,我给的是我给的。”邵泽远叹气,“每次想给您点钱都这么费劲。” 邵松柏一哂,“你挣大钱该是养儿子的,总和我一个老的操心干什么。”他瞟一眼院里,“我一个老头子能有什么用钱的地方,动不动就几十万地打,你是要送我出国留学啊?” “把院子翻修一下,换点好用的家电,或者玩玩手串和石头,老了才该给自己寻摸乐子。”邵泽远语气自然,“明宸还不到考虑出国的时候,再说,这点钱哪够他出国败的。” 两句话,林晃听得手指尖都冷了。 邵松柏也愣住,显然没想到邵泽远会把话说这么难听,就像知道他在免提似的。 邵明曜起身倒洗衣液,面上依旧没有半点波澜。 “滚。”邵松柏回神勃然大怒,“你们一家过的什么花里胡哨的日子,以后少拿你那几个臭钱来显摆!” 他挂了电话,邵明曜抱着不洗的衣服进屋,路过厨房随口道:“肥肉边剔一剔,您那血脂都要爆炸了。” “哎,哎,好。”邵松柏一叠声地应着,赶忙把刚焯过水的排骨捞出来。 等邵明曜进了里屋,他才放下刀,自言自语般地嘀咕着:“老头子又好心办坏事了。” 林晃从他手里接过菜刀,“爷,邵明曜用不着。” 邵松柏眉心微颤,失落地笑了一声,“明曜也这么说过,可他爸……造孽啊。” 林晃低头利落地剃着排骨边,“留学那么费钱么?” “也没那么吓人,我都给明曜备好了。臭小子还说管我借,以后还我。”邵松柏露了点笑模样,但转瞬又淡了,喃喃道:“还什么还,他受的亏欠又该找谁还去。” 林晃不多嘴邵家事,打完下手就去院里和北灰玩。 邵明曜把家里的旧衣服一趟一趟地搬出来整理,晒的晒、洗的洗,他们隔两三米坐着,却谁也不搭理谁,偶然在空中撞了视线,邵明曜便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直到他先挪开眼,又在他余光里无声哼笑。 挑衅,欠揍。 北灰把下巴颏放在林晃手掌心上蹭来蹭去,推也推不走,像只赖皮小狗。 林晃敷衍着哄它,时不时往边上看一眼。 过一会儿,邵明曜从一堆旧衣服里扯出一条褪色发黄的三角巾,皱眉道:“这什么玩意?” 林晃看一眼低下头,但片刻后又抬头看过去。 好眼熟。 “爷。”邵明曜朝窗边一拎,“这是什么?” 邵松柏瞥了一眼,“你小时候用的吧,估计除了你奶奶没人知道。” 林晃说,“像给小孩攥着哄睡的安抚巾。” “那我小时候也不用。”邵明曜把三角巾随意一扔,北灰立刻冲过去,用头拱着地,使劲想往三角巾底下钻。 邵明曜不屑地撇嘴,“小狗才喜欢的玩意。” 林晃低头刷视频,片刻后又不禁抬头看了几眼那条被北灰折腾的三角巾。 他确实有过一条,好像是妈妈从一件旧衣服上剪下来的,软和,他小时候摸着它睡觉。 那段记忆很模糊,他甚至想不起他那条是什么颜色,只依稀记得陪了他好多年,火灾前不久似乎还用过,只是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晚饭上桌时天都黑了,院里亮了灯,林晃端着邵家最大的碗,埋头一口饭一口肉吃得专心致志。邵明曜先放筷,然后是邵松柏,爷孙俩一个装模作样听广播,一个三心二意翻笔记,其实都在观看林晃吃饭。 林晃把桌面扫得差不多了,邵明曜起身捡碗,邵松柏忽然问道:“你们两个小的今天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林晃正瞄着剩下的两块方肉,闻言脑子一空,邵明曜脚步也顿住了。 邵明曜先恢复如常,“他又不是第一次来了,有什么好客套的。” “你俩话多时也没客套。”邵松柏扭过身子问林晃,“干架了?昨天过生日闹矛盾了?” “没有。”林晃垂下眼,“邵明曜收拾东西,我饿一天,刚才光顾着吃了。” 邵松柏盯了他一会儿,笑着摇头,“搞不懂你们年轻人,不过男孩子吵两句也无所谓。” “没吵。”邵明曜从厨房出来,放下衬衫袖子,朝林晃一扬下巴,“走,带北灰出去转两圈。” 林晃如蒙大赦,起身把狗往怀里一搂就出门。 出去了才发现北灰嘴里还咬着那条三角巾,林晃想扯出来,结果一沾一手口水,又放弃。 邵明曜在他身后发出几声低笑,给北灰套上狗绳,递给他,他接过来,两人依旧不说话,牵着狗慢吞吞地往下溜达。 天暖了,路灯下的小飞虫开始成群结队,林晃脚腕好像已经被叮了。 邵明曜走路挤人,他一只脚都进了草丛,两人的胳膊却还挨在一起,摆臂时蹭来蹭去。 林晃垂眸看着地上交叠的影子,“邵明曜,白天干嘛去了。” “上午自己去买了点东西,下午陪爷买了点东西。”邵明曜抬了抬眼皮,慵懒地打个哈欠,“你呢。” “还是找妈妈的手稿。” “找到了么。” “没。”林晃说,“来不及了,真得自己上了。” “那也没事。”邵明曜声音很轻,“你能行。” 林晃摇头,“用妈妈的才有意义。” 邵明曜淡声道:“自己拿奖是另一种意义,你早长开了。” 林晃张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邵明曜终于往旁边瞥他一眼,“消肿了。” 他摸了下蝴蝶,“还有点儿。”顿了顿又小声说,“还好爷有老花眼。” 邵明曜顿时失去了表情,扭回头去不吭声。 忍了几秒,又伸手过来在他头上重重一按,“爷没那毛病,八成只是觉得你又在外头不乖了。” 林晃用头把他的手撞开,“邵明曜你恶不恶心,别再用这个字。” 邵明曜笑了几声,“哪个字?” “……” 热风拂过耳垂,林晃烦躁地别开头,“你烦人死了。” 他们牵着狗回去,路过自家院门口,林晃停住脚,邵明曜一抬下巴,“回吧。” 林晃问,“你呢?” “我也回。”邵明曜说,“看着你进屋再走。” 林晃垂下眸,“嗯。” 转身慢吞吞地往里挪了两步,果然又听到邵明曜喊他。 林晃回头,“怎么了。” 邵明曜抿了下唇,“爷的红包,拆了没。” “拆了。”林晃像是才想起来,“爷给我写了贺卡,我回了,你帮我给他吧。” 邵明曜接过纯白的卡片往兜一揣,“哦”了一声,“去吧。” 林晃却没动,低头回了店员一条消息,而后把袖子挽到胳膊肘,杵在那儿向长坡底下看着,神色愈发冷淡。 邵明曜拽着狗绳面对面地盯了他一会儿,“好像不高兴,想什么呢。” 林晃回头瞥他一眼,“不亲么。” 邵明曜一愣,狗绳松下去,他又拉紧。 林晃心尖上缠绕的那一丝躁变成了烦,他又别过头去,“不亲算了……” 话没说完就被邵明曜往前揽了一步,邵明曜右手从他背后穿过,牢固地握着他的腰。 “急什么。”邵明曜低声说着,低头快而轻地亲了他一下,浅尝辄止,分开时轻轻一吮。 狗绳上的铃铛叮当响,拉着绳的右手转几圈,把铃铛拉近握在手心。 于是坡街又安静下来。 林晃耳根发烫,舔了下唇角,这才把闷在胸腔一整晚的那口气吐出来。 “不急着亲,还急着在一起干什么。”他瞪邵明曜一眼,“走了。” 庄家的门一开一合,门缝合严实了,里头的脚步声也没了,邵明曜还杵在门口,直到小院里那只灯泡亮起来才动了动脚。 “要完亲就走啊。” 晚风拂面,他方觉脸颊竟也微热。 他清了一下嗓子,又摸出卡片,顿了顿才展开。 林晃回复在了“可我仍然想陪你过每一个生日”那一行右边—— 记着了。 ——林晃。 邵明曜定定地盯着那三个字,又落在最终的落款上,手指摩挲来去,终是勾起唇,压也压不下。 北灰在脚边拱个不停,他长吁一口气,垂眼瞥着它,“今天和你主人玩得开心么。” 北灰闻言朝着庄家院门颠颠地跑了几步,绳子拉紧,它站在台阶上回头瞅着邵明曜,无声地对峙。 “西高地真是天生犟种,和你主人一样。”邵明曜淡淡地评价着,“回去了。” 他拽着绳子,一边缓步往回走,一边对着脚边的小狗自说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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