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夹菜左右动来动去,衣服蹭过邵明曜的鼻尖,邵明曜闭了下眼。 林晃忽然听到杯子磕在桌面的声音。 邵明曜放下的是他的杯子——里面原本有没喝完的小半杯龙舌兰兑红茶。 他含着一大口酒,似在细品酒液的味道。 “邵明曜。”林晃头皮发麻,“快吐掉。” 邵明曜缓慢看过来,喉结一动,咽了。 “不回家了。”他嗓子彻底被酒精蛰哑,“晕,想睡。” 说着向后一仰,长腿抬落,就在沙发上躺倒了。身体陷进皮革,连带那头黑发彻底融为一体。 唯独一张酒醉后更显清白的面庞,在幽暗中直戳人心。 邵明曜应该醉得难受,呼吸更重,眼神也逐渐涣散开。 林晃看他挣扎着定了两个闹钟,一个是清晨四点,一个是十点。 “故意的是吧。”林晃无语,“都半醉了,还喝。” 邵明曜闭上眼,一只手臂压在眼睛上,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那两片红唇。 “半醉半醒不好过。”他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不如全醉了。” 包厢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林晃舔了舔发干的唇角,没搭他的话,只看着他安静深呼吸。衬衫贴着胸口起伏,邵明曜抬起另一只手,顺着领口向下解衬衫扣子,修长的手指拨动那些小圆扣,因为醉了酒而有些磕绊,他解了四颗,衣襟微敞,从侧开的缝隙能一眼望进去。 林晃挪开视线,“手卷,还吃么。” 以为邵明曜不吃了,甚至都不会回答了。 正要放下,邵明曜却说道:“吃。” 解扣子的那只手横着摊过来,“给我。” 林晃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只胖乎乎的手卷递到他手心。邵明曜摊着手捏了两下没捏到紫菜闭合处,林晃捉着他的食指,带他摸索到正确的地方。 邵明曜就那样遮着眼睛躺着吃,咀嚼得很缓慢,嚼两口停一停,房间里又只剩下慢条斯理的咀嚼声。 邵明曜吃了一半,开口道:“晃晃,过来一下好不好。” 又要星星了。 林晃妥协,走到沙发边上。 邵明曜又说,“坐一下。” 沙发够宽,林晃挨着他腰边坐下。 邵明曜终于放下胳膊,眼皮和脑门被压出一片红,眸中带着醉酒后的湿雾感。 半个手卷搭在林晃嘴边,紫菜的边缘轻轻扎着唇。 “吃不完了。”邵明曜说,“替我吃掉好不好。” 这要求还不算过分,林晃“嗯”了一声,正抬手要接,邵明曜手却往回缩了一下。 等他把手放下,邵明曜又把手卷搭回他唇边。 “吃不完了。替我吃掉好不好。” 这是倒带了吗。 林晃很想再抬手试一下,多玩几次。但出于对醉汉体力不支的同情,忍住了。 他就着邵明曜的手咬了一口。 肥厚绵密的鱼肉包裹在温热的米饭里,口感很好。 在他咀嚼时,邵明曜把手微微挪开了,等他完全咽下去,又搭回他唇边。 像在喂小动物一样。 就这样一躺一坐,一个一口一口地喂,一个一口一口地咬。剩下最后一小口,小得快要捏不住了,邵明曜喂到林晃唇边时,食指不小心在他唇上擦过。 他随即收回手,拇指在食指指腹上一拈,“好了。” 林晃看着他重新用手掌盖住眼睛,说道:“你睡吧。” “那你呢。”邵明曜立刻问。 林晃看了看旁边,“我也躺一会儿,你是想四点钟起床吗?” “嗯。” “那我叫你。” 林晃摆弄了半天屏幕也没找到开关在哪,倒是把亮度调低了,他回到沙发另一撇躺下,和邵明曜九十度角,但头朝着一个方向。 “谢谢你的礼物。”邵明曜忽然又开口,“我本来不喜欢过生日。” 林晃顿了下,“蛋糕怎么能算礼物。” “算,怎么不算。”邵明曜动了动喉结,“它有名字吗?” “有。我改了妈妈的配方,但没改名字。” “那她给它起了什么名?” 屋子里沉默了片刻。 林晃低声一字一字答:“步步入扣。” 房间里忽地静谧下去,只余下邵明曜深长的呼吸声。 林晃垂眸看着鼻尖,数着那道呼吸,数到了十几,邵明曜终于动了一下,皮革发出声响,林晃身下的沙发也随着一动,打破了寂静。 “确实。”邵明曜低叹般地说。 * 林晃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睁眼看到包厢天花板,让他有瞬间的眩晕。 他猛地坐起,抓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04:19。 “醒了。”邵明曜说。 林晃吓一跳。 邵明曜坐在旁边,指尖沾着几滴水,头发已经没有昨晚的凌乱,衬衫扣子系到颈下,规整,与平时无异。 林晃纳闷,“什么时候醒的?” 连他都没听到闹钟。 邵明曜手指按揉着太阳穴,“快四点,可能潜意识怕耽误考试吧,起来顺手把闹钟关了。” 原来如此。 林晃第无数次在心中致敬学霸。 两人一起回家,入冬又降了一波温,林晃一路上都把下巴尖和手指尖缩在外套里,闷头走在邵明曜身后,用他挡风。 到家门口,林晃手推着院门,看向邵明曜,“考试顺利。” 邵明曜一扬下巴,没有宿醉的糟烂气,如往日般带着几分傲。 “嗯。” 隔着院墙,林晃听到北灰叫,邵明曜嫌弃了它两句,走到屋头,手机响,接电话。 听起来一切正常,应该不会影响考试。 林晃安下心,回屋扯过小狗倒头就睡。 一觉睡醒已经中午十二点。他饿得前胸贴后背,爬起来翻巧克力,拉开书包才又想起来,生日礼物还没给邵明曜呢。 GRE考试要将近四个小时,林晃下午要去陈亦司的新馆盯施工,打算让爷爷转交。 这个点,说不定还能蹭顿午饭。 入冬了,邵家院门依旧每天开着一条缝。 林晃探头进去,老头不在,狗也不在,院子空落落的。 他试探地往里走两步,进到屋里,正要喊爷爷,却见角落里坐着熟悉的身影。 整间外厅就那么一个角采不到光,邵明曜坐在那,拿着手机,神色莫辨。 林晃惊讶道:“怎么不去考试?” 邵明曜像定住了,好半天才抬手把手机放在桌上,“早上到家,五点来钟,接了个电话。” 宿醉后的嗓音格外低哑,他语气却很平,“法国是晚上十一点多,我妈醉了,说想自杀。” 林晃呼吸凝滞,“那阿姨现在呢?” “好了吧。”邵明曜缓缓抿了下唇,深呼吸,似在平复。 “陪她聊了四个多小时,把她哄去睡了。” 林晃算了算时间,“那怎么不去考试?” “她说这两天做噩梦醒来就想死,让我等她的电话。” 屋里安静下去,邵明曜坐在昏暗的角落里,长睫垂着,眼下有些泛青。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他把它翻过来,手指缓慢地触碰着屏幕,点开消息,扫一眼又扔开。 那几行字直白地敞在桌上。 【他约我再聊一下,在楼下了,不联系了啊。考试顺利。】 林晃突然觉得讽刺。 他很少出现这么尖锐的情绪,有一瞬甚至想像陈亦司一样,让一连串的脏话破口而出,骂个痛快。 邵明曜神色平静,仿佛已经经历过很多回了。 他坐了一会儿,眼中的疲惫感才渐渐退去,又捞起手机。 林晃看着他点开一个全英文页面,在日历中选了本月月底的另一场考试,缴费,确认。 而后邵明曜直了直腰杆,黑眸重又变得冷静锐利,点开联络人,嘲讽地无声轻笑。 “事不过三,妈妈。”他低声自言自语,“抱歉,已经太多个三了。” 他把“妈妈”设置了屏蔽。 点开微信里的头像,删除。 做完这一切,邵明曜彻底把手机往远处一扔,起身道:“就这样。月底再考,不耽搁。” “邵明曜。”林晃在身后叫住他。 邵明曜顿住脚,明明已经说过几句话,却像是才发现他在边上。 “你来干什么?爷今天和老伙伴聚会,一大早就走了。” 林晃问道:“邵明曜,你的十七岁开心吗。” 邵明曜眉心微动,“想说什么?” 林晃垂下眸,“蛋糕不算,我是来送生日礼物的,希望你以后都喜欢过生日。” 他递上那只长条形状的盒子,“邵明曜,十八岁生日快乐。” 邵明曜手指摩挲过天鹅绒面,眸光轻颤,像是有所察觉。 他翻开盖子,一只漆黑色的钢笔安静地盛在里面,和几个月前丢到垃圾箱里的那支一模一样。 但是新的一支。 手指在笔身上划过,尾端有些凹凸,刻着他名字的缩写,SMY。 “你的钢笔总落在我家,我把笔尖写劈了。”林晃看着他说,“反正长大了一岁,用新的钢笔好不好。” 邵明曜没吭声,他捏着自己的右手食指,从指尖向下,沿着指骨一寸一寸地捏,一直捏到指根,那里留着一道淡淡的被戒指束缚过的痕迹,只是此刻空荡荡,戒指早去了别人手上。 邵明曜摩挲着那里的皮肤,一条明暗分界线打在他脸上,他一只眼睛在光下,一只眼睛在暗中,注视着林晃,把目光一直投射进林晃心底。 “晃晃。我的十七岁,一开始是很不开心的。 “被我爸丢垃圾了,又被我妈戏弄。她总是这样,从我身上榨干情绪价值又把我丢开。 “回看这五年都过得很糟糕。” 林晃心尖有点疼。 他轻声说,“以后会好的。” “无所谓。”邵明曜却说,“已经好了,我找回了五年前的东西,就不在意这五年了。” 林晃眼睫轻颤,“从前什么。” “一只蝴蝶吧。”邵明曜低语道:“十八岁,多了一只小蝴蝶的陪伴。” 林晃看着两人融在地上那团模糊的影子。 他想追问,却又莫名地把话忍了回去。 邵明曜,你只想要十八岁吗。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39】 明蛋在日记里回顾上一年—— 进入糟烂的蛋舍。 吃着难吃的蛋饭。 考着离谱的蛋检。 但是,找回了我的童年蛋。 上一年是很好的一年。
第40章 |“糖油混合物会有戒断反应。” 陈亦司站在中央厨房门口, 扯着嗓子问:“然然说你想把主理人比赛的证书收起来,我先拿回家,还是给你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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