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晃:“……” 原来那么明显吗。 邵明曜接着说,“要是假设你已经死了的话,一切就变得很合理。比如从不回消息、只偶尔打电话来又不出声,这不就是鬼爱干的事吗?” “……”林晃终于憋不住了,“鬼的电话你还敢接啊。” 邵明曜乐了两声,“接了几次之后确实有点不敢了,但后来你不是说过一次话么,忘了?” 林晃一愣,“说过么?” “嗯。” 邵明曜抬头看着两家之间那堵低矮的墙——有只小狗玩偶正坐在墙上。 他刚才去坡底扔完钢笔回来,就见隔壁院的灯泡亮了,一坨烂得屎一样的白色玩偶坐在墙上,像冤魂来索命。 他看了半天才认出来是当年的小狗。 吓死个人,怎么能烂到这种地步,变态杀人狂看到都会以为碰到了卷王同行。 邵明曜起身到院墙底下,踮脚一捞,指尖够到小狗的脚,把它抓了下来。 另一头,林晃看着他拿走小狗,无声地松了口气。 “我说了什么?忘了。” 邵明曜回忆着,“第三年吧,有一通电话是半夜十二点多打来的,一直到凌晨五点,天都亮了,我以为你已经睡着了,也打算去睡。” “学一宿,肚子饿,就先烧壶开水给自己泡了个面……” 林晃想起来了。 邵明曜接着说,“我都忘了电话免提还开着,要上床前忽然听到你说——” ——“邵明曜。” 那年电话里忽然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 三年没听过,记忆中那个尖锐恶狠狠的小孩音变成了低低的少年嗓,很陌生,但又有丝微妙的熟悉感。 那时邵明曜定在床前,那轻飘飘的一声像条丝线,把他捆住了,捆得他脑子直发懵。 “晃晃?”他抓起手机,不确定道:“林晃?” “邵明曜。”电话里的人又低低地叫了他一声,顿了很久,才小声说:“别忘了给烧水壶断电。” 那时邵明曜才能确定,电话另一头的人一直在听着电话里的动静。 他的翻书声,写字声,做对题捏的响指,做错时的叹气,起来活动走路,烧水,沸腾,吃面,洗手…… 那人从不回应,但确实一直在听。 整整五年,林晃只对他说过这么一句话。 但也够了。 林晃扭过头,透过窗子,看着灶台上的烧水壶。 现在的水壶电路都有熔断机制,一直插着电也很安全,陈亦司平时也不拔。但上回他的手被自行车链划伤,邵明曜送他回家,烧完水后还是自然而然地拔了电源。 那个小小的动作让他很有安全感。 林晃捏紧了老手机,“邵明曜。” 他垂眸看了一会儿地面,视线又飘到围墙去,低声说:“我被噩梦惊醒过好多回。” “但我没给陈亦司打过电话。” 学霸推断错误,陈亦司不了解他的事可有很多呢。 比如蝴蝶和烧瓶,比如小狗玩偶的由来,比如那些上蹿下跳乱七八糟的安慰,都发生在那个短暂却漫长的、他毕生恐惧和酸涩在沉默中爆发的夏天。 小姑和陈亦司都觉得他是平和的孩子。 陈亦司说他连打架都透着一股子仁义和温吞。 从头到尾,也只有邵明曜一口咬定他暴戾尖锐、浑身上下长满心眼子。 林晃叹了一口气。 “陈亦司见到的,是已经好了的我。”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29】 呆蛋扔掉手机,大字型瘫倒在床。 尽力了。 它手脚在床上划了划。 很努力回答明蛋十万个为什么了。 要是听不懂就把它砸烂。
第30章 |“不上大学,上哪?” 林晃睡醒时, 阳光撒满被子,小狗凌乱地栽在脚边。 他脑子里灌了一通浆糊,对着屏幕上硕大的“13:20”发懵。 陈亦司倚在门口哈欠连天, “有饭没?” 林晃回头, 缓缓用眼神扔出一个问号。 “我刚回来。”陈亦司捣了捣一头乱发, 转身往他的屋子去,“给我整点吃的啊。” 说什么梦话。 林晃捞过小狗捏了两下, 昨晚的记忆终于回笼。 ——邵明曜最后把狗给他扔回来了,特冷酷地说了句,“都祸害成这样了还好意思还我, 自己留着吧。” 挺好, 他其实也不是很想还。 装一下而已。 林晃拾掇好自己, 刚走出门, 陈亦司又喊了一声,“吃啥?你不做饭啊?” 林晃拳头紧了,“我要上学。” “上学, 上啥学。”陈亦司纳闷地嘟囔两声,然后才想起来似的,“都睡到这个点了, 你还去啊。” 林晃懒得理他。 推开院门,秋风往身上一扑, 他也有点饿。 隔壁,邵松柏的声音混着饭香一起从门缝里漏出来。 林晃没控制住脚, 往旁边挪了两步。 邵家院里的桌上摆了午饭, 有肉香, 北灰在桌子底下, 但尾巴尖却指着地, 小狗严肃地盯着邵松柏。 “韵绮,和我老头子讲话就坦诚点吧。你那些究竟是醉话,还是借酒吐真言?” 邵松柏在讲电话,老头眉心紧蹙,眸光凝厉,是林晃没见过的凶煞气。 “不需要回忆说了什么,再说,你是真的不记得吗?” “没必要,是道歉还是拿捏他,你自己清楚。” 电话里不知说了什么,邵松柏忽然拍了桌子。 “我不算是你公公,但我作为邵明曜的家长要求你,离我孙子远点,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北灰喉咙里溢出呜噜呜噜的怒音,邵松柏伸手在它头上一指,它又压下嗓门。 邵松柏嘲道:“他是被教养得很好,但不归你,也不归泽远。明曜靠自个儿能长成今天这样,是我邵家祖上积德。” “叶韵绮你记着,他是不是个男人,有多少担当都和你无关。我不管你把他当什么,他在我这,先是个孩子。” 邵松柏挂了电话,扬手把手机怒拍在桌。 北灰气都不敢喘了,试探着挨了挨他的裤腿,见他不恼火,才慢动作歪倒靠在他脚背上。 林晃正打算无声离开,邵松柏一回身,隔着门缝和他撞了个对视。 林晃:“……爷……早。” 邵松柏神情惊讶,而后手伸下去,狠狠摁了一把狗头。 “又把门拱开了是吧。” 林晃突然发现爷爷和邵明曜的说话方式很像。 他们都喜欢在讨伐对方的句末加个语气词——“是吧”。 别人加“是吧”会让人觉得语气软和,但这爷孙俩一般用来增强威胁感。 邵明曜那些威胁一下子灌回脑子。 跑是吧。 耍心眼是吧。 电话能接,短信不能回是吧。 知道自己要挨揍,是吧。 “又溜号,是吧。”邵松柏拉开了院门,“你这孩子,早什么早?这都下午了,你怎么又不上学?” 怎么还带兴师问罪的啊。 林晃懵了一下,从小到大,可从没人质问过他为什么不上学。 他拎了拎书包示意,“正要去上。” 书包太空了,没收住劲,差点抡爷脸上。 林晃动了下脚尖,“对不起爷。” 邵松柏摆手,退开两步,又叹一声,“晃晃昨晚陪着明曜了?” “没啊。”林晃耳朵尖微动,“他咋了?” “没陪就算了。”邵松柏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也没听见爷爷刚才打电话吧?” 听没听见呢。 林晃耷下眼睛看着脚边瘪瘪的书包。 “没听见,是吧。”邵松柏又问。 熟悉的句式。 林晃抬头,往院里桌上瞄了一眼。 “我得想想。”林晃说,“爷,您中午吃啥?” * 胡萝卜炖羊肉一大盆,配两只洒满芝麻的脆皮馕。 林晃吃饱把嘴一抹,戴好口罩,从换水房出来。 邵明曜刚从办公室领了卷子,扫一眼他手上拎的东西,把人叫住。 “拿我家饭盒干什么?” 林晃瞥他一眼,“这我家的。” 邵明曜皱眉看着,不锈钢圆盒,一个拎手两个耳朵,就是他家的。 林晃纳闷,“货架上的不都长这样吗?” 他说着从兜里摸了张海贼王不干胶出来,往饭盒上一摁,“这是陈亦司刚从超市买的。” 邵明曜立即收回视线,神情转淡,“哦,他做的什么?” “胡萝卜炖羊肉。” “这么荤的菜都闻不着香味。”邵明曜嘴角一撇,“我爷也会炖,下次让爷炖给你吃。” 林晃点头,郑重道:“行。” 刚回教室趴下没一会儿,邵明曜又从后门进来,扔在桌上两页纸。 “给你的。” 林晃挣扎着坐起身,人已经走了。 他皱眉翻了翻,纸上一堆看不懂的公式。 这不会是昨晚陪邵明曜熬夜的“报酬”吧…… 学霸回礼都回得一股学牲味。 林晃把两页纸往脸底下一垫,接着睡了。 晚自习,吴丽霞又来讲了一遍期中考分班的事,这次是全校同步,林晃回头看,邵明曜他们班主任也在讲着,高三一班的人都挺紧张,只有邵明曜还低头刷题。 钱佳扭过身子,“林晃,为什么不加我好友?你就那么不想和我做朋友?” 林晃瞟她一眼,“你不是要去尖子班么。” 钱佳反问:“我要是不去尖子班,你就能和我做朋友了吗?” 也够呛。林晃想。 但至少不是绝对不可能吧。 “没必要。”他最终还是这句话。 晚上放学,林晃和陈亦司终于一起坐在院里,陈亦司把三个场地的资料铺平列出来,优势利弊分析清楚,让林晃挑。 林晃挑中的地方在老城区,一个独立的集装箱式场馆,面积很大,但租金贵,交通也不便。 陈亦司犹豫了,这个原本是他最先排除的。 “打拳和吃蛋糕不一样,和健身也不一样。顾客都愿意挑在周末,带上装备,开车跑远点,泡上一天,发泄爽。”林晃拨拉着碗里的面条,低头说着:“所以远是优势,有仪式感。场地大,就能把淋浴区搞好点。边上还有好几家地道菜馆,鱼头泡饼,羊排,牛肉锅,都是练后餐的好选择。反正如果是我,我愿意去。” 陈亦司思忖了一会儿,“但这个租金实在太操蛋了,这地儿还空,首次放租,什么都要新布置。” 林晃用筷子插进坨了的面条里,搅搅搅,“差多少啊?” 陈亦司合计了半天,说了个数。 林晃“哦”了声,“我帮你凑。” “嘿。”陈亦司伸手过来在他头上摁一把,“小崽子,翅膀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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