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人独羽?”陈涧扫了码,问了一句,“头像是一根羽毛的这个?” “有点儿中二,别念出声,陈鱼落雁。”单羽说。 陈涧笑了笑,发过来了好友申请。 通过好友申请的瞬间,单羽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他的确是不太愿意在陈涧面前展示自己的过去,朋友圈倒是没太所谓,但有些过往是岳朗这种多年老友也只是但闻不语的。 也许界线是有的,只不过线的这边,只有他自己。 但刚才陈涧就那么一脚踩在了线上。 单羽的朋友圈不知道有没有分组,倒是没有任何时间限制的不可见。 不过最新的一条已经是四年前发的了。 这个时间让陈涧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就这么突然的,闯进了四年前的单羽的世界里。 -就到这里吧。 看时间,这句话应该是单羽举报方旭那会儿,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就到这里吧。 又好像是在时间里划了一道终止符,这之后,单羽就没有再出现了。 陈涧偏过头看了单羽一眼,犹豫着又看回手机上的下一条。 时间更早些,单羽发朋友圈的频率是周更。 基本都是一句话带几张随手拍的照片。 一眼看过去的感觉,就是单羽很能玩,朋友很多,每条朋友圈下面应该都有很多点赞和评论。 -吃个饭。 -跑山。 -健身房器械不归位的麻烦判一下死刑。 -是谁给我推荐的夜跑路线,根本就是小吃夜市地图。 -听练歌房跑调艺术家们的演唱会,学会了一首歌的八种唱法。 陈涧没忍住笑了起来。 这条朋友圈下面配的图里他看到了拿着话筒闭眼高歌的岳朗,旁边还加了一张“冠军”的小贴纸。 陈涧又往下看了几条,只言片语里隐约能看到几年前那个五百二十七公里之外的单羽,熟悉而又陌生。 他还想继续往下看,但单羽就坐在他旁边,他有种当着人面翻人日记本的心虚感,于是退了出来,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回去再慢慢看。”陈涧说。 “差不多都那样,吃喝玩乐,”单羽说,“没正事儿。” 的确,从时间上来说,那会儿单羽有个公司,但朋友圈里完全看不出来。 不过陈涧自己的朋友圈里也同样看不到他真正的生活。 “也不能这么说,”陈涧想了想,“其实……你是个很牛逼的人。” 单羽笑了起来。 陈涧转头看着他:“怎么了?” 单羽没说话,仰头枕着椅背,沉默了很长时间。 就在陈涧放弃了等他开口的时候,他才说了一句:“我们家的孩子,都挺牛逼的,除了我。” 陈涧愣了愣,看着他。 “上小学二年级之前,我大部分时间不住在家里,”单羽还是仰着头,闭着眼睛,“我爸学校离得远,周末才回家,我妈那会儿公司刚起步,工作很忙,我大部分时间住我大姑家,有时候住我二姑家……” “嗯。”陈涧很小心地应了一声。 “他们对我都挺好的,”单羽说,“但是……我还是很想家,哪怕家里没人,我也还是闹着想回家,挺烦人的。” “小孩儿怎么可能不想家。”陈涧说。 “我两个表姐都很听话,成绩很好,我爸是希望我在他们家里能受点儿好的影响,”单羽笑了笑,“但我就不是那块儿料,坐不住,话多,专注力也差……” 陈涧沉默着。 “大姑对我也挺严格的,没什么用,我好像永远都达不到他们要求,”单羽说,“还总生病,隔三岔五大姑二姑就得送我去医院……那么优秀的父母,我是一点儿好的也没挑着。” 陈涧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单羽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很难想象,甚至在亲耳听到的时候,也都有点儿不相信。 “我那会儿就会想,是不是因为我太差劲了,所以他们才不想把我带在身边的……”单羽说。 “怎么可能,他们不是忙吗。”陈涧马上说。 “我现在肯定知道,”单羽睁开眼睛,看着他笑了笑,“但那会儿还是会这么想,我所有的兄弟姐妹,表的堂的,都挺优秀的,你看刘悟就知道。” 刘悟是挺好的。 但不能这么比吧。 “是不是谁说你什么了?”陈涧问。 “没有,”单羽摇了摇头,“我妈一直说,他们对我的人生没有什么预设,并不需要我一定要成为什么样优秀的人……” “这不是……挺好的吗?”陈涧低声说。 “失望透顶了才会这么说吧。”单羽说。 陈涧愣了愣。 “没有期待,就不会再失望了,”单羽声音低了下去,“但我还是在一直让他们失望。” 陈涧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单羽。 完全没有了云淡风轻的游刃有余的单羽。 单羽并没有说得很细,他有一些感觉但却并不能很确定,单羽为什么会对自己有这样的评价。 他犹豫了一下,只能伸手握住了单羽的手。 单羽很快也握紧了他的手。 大概是因为坐在离火塘远的那一边,单羽的手有一点儿凉。 陈涧低头确认了一下,自己握住的是单羽的左手,于是用两只手握着单羽的手一下下搓着。 单羽没有再说话,他也没有再开口。 但这样的沉默却像是被身后的火塘烤暖了,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样尴尬。 很宁静。 “不好意思,”身后突然传来岳朗的声音,“打扰你们钻木取火了。” 陈涧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就想撒开单羽的手,但单羽一把抓住了他。 “你俩风中凌乱结束了?”单羽回过头看了岳朗一眼。 “嗯,”岳朗看了一眼正在身后低头看着相机的姚熠,“你俩是下山还是在这儿待着?” “下山,”单羽说,“陈店长明天要没赶上上班时间,大隐就要倒闭了。” 陈涧叹了口气。 “走。”单羽捏了捏他手指,松开了他的手,站了起来。 晚上的山风比山下要大得多,在平台上坐着的时候,身后有火,感觉还不明显,这会儿一走出大门,风刮得陈涧人都晃了晃。 他把衣服的帽子扣到了脑袋上。 转头想叫单羽快点儿上车的时候,发现单羽正看着他。 “怎么?”他问。 “明天咱俩换一下衣服,”单羽扯着衣领,“你冬天外套居然还买没帽子的……” “它以前是有帽子的。”陈涧说,“后来勾破了,我就扔了。” “你这衣服,”单羽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到底穿多少年了?” “也没多少年,”陈涧也坐进车里,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想了想,“高二的时候买的吧,那会儿总穿校服的棉服,穿它的时候不多。” 单羽发动了车子,把暖气打开,按了一声喇叭,把车开了出去。 岳朗也按了一声喇叭,跟在了他们后面。 “没灯,开慢点儿。”陈涧说完又想到了单羽的朋友圈,人家以前可是没事儿就开车跑山的人。 “嗯。”单羽应了一声。 回到大隐的时候,大家都已经休息了,只有三饼领着蘑菇在前台和吧台之间跑圈儿。 “都睡了?”陈涧问,“今天有什么事儿没?” “没什么事儿,”三饼说,“下午入住的人挺多的,205灯坏了,我换了个灯泡,你去睡吧,估计明天人要多起来了。” “嗯。”陈涧点了点头。 岳朗和姚熠已经进电梯上楼去了,单羽照例靠在电梯门边等着。 陈涧走过去,跟他一块儿站着,低声问了一句:“你手要换药吗?” “不换,明天直接换个手就行。”单羽说。 陈涧笑了起来,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小时候也这么说话吗?” “没有,单纯就是话多,”单羽说,“嘴也是要慢慢成长的。” 陈涧笑着走进电梯,靠着轿厢,看着单羽。 单羽已经没有了之前说小时候那些事时的忧郁,回到了他看惯了的状态里,那个闲散自如的单羽。 “这两天得再招两个人,服务员和保洁。”单羽说。 “嗯?”陈涧愣了愣。 “三饼是不是说入住的人多了。”单羽说。 “是,”陈涧看着他,“要招人吗?” “短期的就可以,之前长假那样的客流,实在太累了,”单羽说,“忙不过来。” “嗯,我明天找找人。”陈涧点点头。 从电梯出来,陈涧往宿舍那边看了一眼,灯已经关掉了,大家应该都已经睡下了。 四楼客房只住着岳朗和姚熠,这会儿能听到他俩在屋里乐。 不知道乐什么。 玩了一天了,这么晚了居然还挺有精神。 陈涧什么也没玩都困了。 “你困吗?”他从柜子里拿出药箱,放到茶几上,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单羽。 “困,”单羽说,“睡不睡得着随缘。” 陈涧坐到他身边,拆开绷带,拿掉纱布,看了看伤口,这伤口毕竟是皮肉伤,比腿上的伤恢复得是快多了。 换药的时候又看到了茶几下面的药盒。 犹豫着还是没问,单羽之前提到以前的事儿,明显心情不太好,以后再问吧。 “怎么?”单羽问了一句,“就普通抗生素和止痛片。” 你是不是每次说话都是把对面人的脑袋劈开看着说的? 陈涧看了他一眼,实在不知道单羽这种敏锐到极致的观察力到底是怎么练成的。 “你是怎么知道周乐成的药是……抗抑郁的?”陈涧问完也没敢看单羽。 低头迅速把消完毒的伤口纱布盖好,开始缠绷带,过两天应该就用不上绷带了,纱布粘一下就可以。 “吃过一阵儿。”单羽说。 陈涧系绷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单羽一眼:“一阵儿是多久啊?” “差不多两年。”单羽看着他。 “哦。”陈涧揪着系好的绷带头,有些接不下去了。 这个问题和单羽的回答都在他的计划之外,他觉得有些残忍,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感觉自己嗓子都有些哑:“有些事儿,你不想说的话……” 我也还是很想知道。 “我可能不会主动说,”单羽说,“但你问了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嗯。”陈涧还是揪着绷带头,琢磨着要不要再说点儿什么。 “已经打了个死结了,你要不直接给我手切了算了。”单羽捏住了他一直扯着绷带头的手指。 陈涧回过神,笑了笑。 “陈涧。”单羽叫了他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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