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尘雨沉默以对。 医生开了退热针和消炎药,需要挂水。 付尘雨依旧老实,半点不挣扎,乖乖地打了屁股针,又被向阳领着去了输液室。 明明一点也不害怕打针吃药,却讨厌医院,多奇怪。 付尘雨挂上了水,迷迷糊糊地靠着椅背,却并不睡,半睁着眼一直看着向阳。 向阳回看过去,他便对向阳露出笑容。 “休息一会儿吧。”向阳说。 付尘雨睫毛轻轻地颤了颤,闭上了眼,又睁开,说问道:“可以拉你的手吗?” 向阳把手递过去,让付尘雨将输着液的手覆在自己的掌心上。 冰凉的液体顺着钢针进入付尘雨的血管,让他的手也变得凉凉的,不再滚烫。 “我陪你,”向阳说,“睡吧。” 付尘雨终于老老实实地合上了眼。 向阳侧过头,看向他一直遮到手腕的长袖,脑中又一次浮现出了之前的画面。 就这么看了会儿,付尘雨忽然睁开了眼。 “我睡不着。”他说。 说完,见向阳担忧地看着自己,他又补充:“我在医院总是睡不好。” 向阳本就是藏不住心事的人,见他主动提起,立刻问道:“你为什么那么不喜欢医院?” 付尘雨尚未回答,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哭喊声。 声音悲恸,声嘶力竭的,以至于乍一听根本分不清性别。 不远处正在为病人扎针的护士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一眼,之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自己的工作。 付尘雨手上的针也是她打的,向阳方才短暂地同她交流几句,记得她是个非常温柔又耐心的年长女性。 输液室里还醒着的病人多多少少都被这哭喊声影响,还有好事的陪伴家属走到门口去张望。 但护士阿姨却波澜不惊。给病人固定好针头,她轻声细语地叮嘱过注意事项,之后便匆匆走向下一位病人。 “……好吵。”付尘雨皱起眉来,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头痛。” “那怎么办,”向阳为难,“这里的门应该是不让关的吧。” 若那声响是恶意吵闹喧哗,还能上前制止。但眼下这种情况,是不好劝、也劝不住的。 “所以我才讨厌医院。”付尘雨说。 向阳心头也有些压抑。 方才那位护士为病人拔了针,从他们身旁经过,快步走向了护士台。 “……她好像见怪不怪了。”向阳感叹。 “你有没有戴耳机?”付尘雨问。 向阳摇头,问道:“就这么受不了?” 付尘雨抿着嘴唇,眉头紧锁。 所幸嚎哭是一件需要消耗巨大体力的事情。那声音持续了一会儿,逐渐轻了下去,很快听不见了,想来与他们离得并不近。 付尘雨浅浅地舒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向阳试探着问道:“学长,你是讨厌吵闹,还是单纯的讨厌……那种声音?” “都不喜欢。”付尘雨说。 又过了片刻,走廊里再次传来了抽抽搭搭的声音,听着同方才是同一个人,只是隐忍了许多。 那声音逐渐靠近,从门口经过,又远离。 向阳终于看清,那是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妇人,走起路来已经不太稳当,被一个中年男人搀扶着。 很难想象那样瘦小的身材能发出方才那般声响。 直到那声音远去,向阳收回视线,发现付尘雨睁开了眼,也看着门口的方向,脸色阴沉沉的。 “坚持一下,”向阳说,“挂完水,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他说着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付尘雨的额头。 退热针很有效,已经不那么烫了。 “你感觉好些了吗?”向阳问。 付尘雨浅浅地点了点头。 向阳笑道:“太好啦。” 话音刚落,门外老妇人的哭喊声再一次地爆发出来。因为离得近,听起来也更为清晰,向阳被吓得抖了一下。 付尘雨的眉头瞬间纠结在了一块儿。 “回去好不好?”他可怜地同向阳打商量,“反正烧已经在退了。” 向阳为难,之后很快想出了办法。 他抽回了和付尘雨握在一块儿的手,起身站在了付尘雨的面前,用手掌捂住了付尘雨的双耳。 “这样,不听。”他对付尘雨说。 付尘雨抬着头,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缓缓地闭上了眼。 “……我听到你心跳的声音了,”他轻声告诉向阳,“噗通、噗通的。” 向阳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嗯。” “还有轰隆隆的声音,”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覆在了向阳的手背上,“和咯吱咯吱的声音。” 向阳笑了:“那没办法,你忍一忍。” 他知道,用手捂上耳朵后,世界并不会变得安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吵闹。 透过手掌,能隐约听见心跳声,听见血液隆隆流过血管的声响,还有骨骼关节摩擦的声音。 “很好听,”付尘雨依旧闭着眼,“我喜欢这个。”他说着终于又露出了笑容,“是小阳的,生命的声音。” 哭喊声终于彻底消失,向阳放下双手,付尘雨立刻睁开了眼。 “我还在听。”他不满地抗议。 “很累!”向阳一屁股坐了回去,“是限时服务。” 付尘雨不再勉强,动了动胳膊,说道:“那把手还给我。” 向阳重新把手塞进他冰凉凉的手心下,同时强调:“是借给你。” 向阳在临近门禁时间时给褚非凡发了消息,褚非凡回了他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包,非常阴阳怪气。 向阳为了自证,还拍了一张输液室的照片给他看,强调自己真的只是在陪付尘雨看病。 褚非凡给他回了一句:好一个温柔贤惠的小娇妻。 向阳生气,又懒得同他争辩,于是没回。 输完液,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向阳开始犯困,付尘雨反倒比来时精神了不少。 走出医院,他立刻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是逃离了什么极为恐怖的地方。 上了出租车后,付尘雨理所当然地报了自家的地址。 向阳坐在他身旁,忽然警觉。 好像一不小心,让自己陷入了十分危险的境地。 这个点回寝室会被记名字,可若去付尘雨家,以付尘雨现在的状态,会发生什么实在不好说。 “学长,你的烧已经退了吧?”他试探。 付尘雨轻快点头:“应该是的,感觉非常轻松。” 他说着又一次拉住了向阳的手,手指嵌入了向阳的指缝间,又微微收拢。 “……其实这里离学校更近吧,”向阳干笑,“要不先在校门口停一下,我先下车。” 两者相害取其轻,相比与健康状态的付尘雨独处,学校处分反而显得不那么可怕。 付尘雨摇头:“去我家。” “不太方便吧……”向阳说。 “方便,”付尘雨语调温和,态度坚定,“去我家。”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俩一眼:“你们确定一下?” 无论是去哪儿,统共也就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并没有太多讨论的时间。 “就去刚才那个地址。”付尘雨说。 说完见向阳还想挣扎,他靠了过去,嘴唇贴着向阳的耳廓,轻声道:“不要闹了。”说着,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又补充,“会让我想亲你。” 他说得很轻,但车厢一片安静。 向阳不确定司机有没有听见,只知道自己的面颊快速升温,缩着脖子,不敢再轻易动弹。 在之后短短十分钟里,他在心中默默回忆了童年曾经听过的若干寓言故事。 比如农夫与蛇,比如东郭先生和狼。 他现在有了新的素材,变态学长和我。 付尘雨心情却是很好。 他主动问向阳:“你饿不饿?” “……有点。”向阳说。 “那现在叫点吧,”付尘雨拿出手机,“到家以后能垫垫肚子。你好像不喜欢吃甜食,我家里没有你爱吃的。” 向阳立刻点头。 吃东西好,吃东西的时候总是安全的。 付尘雨替他叫了一份夜排档炒面,里面加了火腿肠鸡蛋和豆芽,只看图片都让人垂涎欲滴。 只可惜,当他们到达目的地,系统显示骑士还在送餐。 再次回到四面八方都是自己照片的屋子,向阳不安极了,视线不敢乱瞟。 “我想先洗个澡,”付尘雨说,“如果外卖来了,你就开一下门。” 向阳赶紧点头,同时在心中暗暗思考就这么偷偷溜走的可能性。 付尘雨取了换洗衣物,进浴室前犹豫了会儿,走到了他跟前,说道:“手机借我一下。” 向阳不明所以,从口袋掏出手机,递了过去:“你要做什么。” 付尘雨接过手机,转身走进浴室,关上了门。 片刻后,里面传来了水流声。 向阳恍然大悟。什么借手机,这是绑架人质! 他气得在屋子里团团转,思考要不要给付尘雨好好上一课。 大不了就是一晚上没有手机罢了,他就不信到了明天,付尘雨不会老老实实把手机还他。 还未下定决心,门铃响了。 他赶紧过去开门,一不小心,踢到了一个摆在客厅角落的东西。 “哐”地一声,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第31章 番外 注:本章是时间线在故事开始以前的付尘雨视角。 社团活动室变得越来越吵闹。 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被前方不远处爆发出来的欢闹声彻底掩盖。 付尘雨厌烦地蹙起眉头。 “投我,让你们投我,就说我是无辜的好吧!” “谁让你发言那么可疑?” “我觉得是长相的问题,他那张脸,越是严肃看起来越不可信任。” “我呸!” 伴随着这般无聊争执的,还有此起彼伏的笑声。 好无聊,付尘雨想。 听起来一轮游戏应该已经结束,赶紧回去吧。 他耐着性子又把书往下翻了一页,却听一个女孩宣布:“来来来,先别说了,我们来复盘一下。” 付尘雨合拢了书本,烦躁地抬起了头。 在过去两年多的时间里,这个空间不算太大的房间一直是属于付尘雨的世外桃源。 人少,不用占座,比图书馆更安静,书架上还有着图书馆不曾收录的丰富悬疑类书籍。 付尘雨很喜欢,几乎每天都会过来。 所有社员默默地达成了共识,书架旁的角落是付尘雨的专属位置,不会有人随意靠近。付尘雨可以肆无忌惮地把自己的物品留在桌上,从不担心被乱动。 当他坐在那儿,时不时也有其他社员进出,但都很识相,总是离他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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