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遥声音淡淡:“你悄悄给姥姥说,带姥姥来见我,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要是被第四个人知道了,我要是死了,你的好姐姐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就没了哦。” 她不咸不淡的反应,让严泊裕觉得,自己现在的气愤在她面前像个跳梁小丑,因为愤怒而沸腾的心脏也渐渐冷却下来,落的很快,咯噔一声。 他仔细端详着女人冷淡的模样,半晌,扯唇冷笑一声。 “不装了?终于敢露真面目了?” “你真无聊。”云遥也嘲讽地冷笑,“我不装了,你不也不用装了?” 她黑灵灵的双眸凝视着男人突然冷下去的脸,“这些天,你对我装的也挺累的吧?” 停了半刻,她抿抿唇,声音突然缥缈起来,细纱一样扫荡男人的耳朵,“……小舅舅。” “闭嘴!” 严泊裕勃然暴怒,迅速上前抓住她下巴,掌心捂严实她的嘴巴,厉声警告:“不许这么叫我!还没做亲缘鉴定就想认亲?!我严家的大门岂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男人色厉内荏,抓狂,横眉冷目,强作镇静……所有的反应投映到云遥眼里,让她抑制不住地狂笑起来,即便整个下巴颌都在男人手里,在这样大的力气下,随时有被抓碎的可能,脸颊仍是挤出笑弧,清脆的咯咯笑声从男人的指缝里漏出去。 他手指用力,想将她刺目的笑容抓回来,试了几次,发现徒劳而已。 而等他终于败北松手,女人已经笑岔了气,歪撑在床上,断断续续的笑声越发刺耳。 一个人的嘲笑,从四面八方回荡在房间内,恍惚有成千上万道嘲笑声,让严泊裕无端生起一种被扒光了围观的羞耻臊怒。 众星捧月了三十多年,他从未这样感到丢脸过。 奇耻大辱。 然而空有一腔怒意,无处发泄。他的脸色越来越黑。
第27章 认祖归宗 男人脸色越黑, 云遥越想笑,等她终于笑够了,长吸一口气直起腰, “我要睡觉了, 叫人进来换床单,还有,明天记得偷偷带姥姥来见我哦。” 说完,她又带上那个足以掀起男人滔天怒意的称呼:“小、舅、舅——” 如果说, 在向严泊裕挑明身份之前, 他是云遥阿谀奉承、悉心讨好的帝王, 那挑明身份之后的现在,她已经是图穷匕见的荆轲,面对威武庄严的始皇,敢箕踞而坐, 再无惧意。 因为坦荡、无畏,所以无惧。 男人下颌紧绷, 拳头攥的咔咔响, 黑眸紧紧盯着她,但他眼里的女人再也没有将注意力落到他身上。云遥下床穿鞋,进衣帽间挑件喜欢的睡裙, 拿着进卫生间冲洗。 等她换上玫红色真丝睡裙出来, 屋里早已经没了人, 之前暧昧荒淫的气味也早换上了清香的橘子气, 床上四件套都换了个遍。 门口的灯光一直闪烁, 提示刚才有人按铃, 云遥走过去看一眼显示屏,有个女人穿着白大褂, 身边放个行李箱。 打开门让家庭医生进来,云遥坐在沙发上,由医生为她处理脖子上的於痕。 不算严重的伤,到底顾及着她是二小姐的女儿,即便严泊裕心里恨她恨的要死,也只是捏住她的喉咙压迫呼吸,给她造成窒息感,皮肉伤没多少。 医生离开后,云遥抱着二小姐的照片坐到床上,轻轻抚摸少女矜贵的眉眼,在心里偷偷说对不起。 ——虽然你已经不让我叫你妈妈,但一日为母,一辈子我都会把你当成妈妈。 ……希望我能帮到你。 躺在被窝里,闭上眼,云遥抱着二小姐的照片,想象着自己像小时候一样,抱着妈妈柔软馨香的身体。 第二天是小桃进来叫云遥下去吃饭,偌大的餐厅,佣人正为主座的严泊裕布餐,云遥坐到自己的位上,早已经候在座后的女佣上前,为她布菜。 一边吃着不知道什么做的美味食物,云遥看向自她过来、一次头也没抬起的男人,“我觉得你需要让我尽快见到姥姥认祖归宗。不然等后天你和楚小姐订婚,还让外界认为我是你养在庄园里的情人,你对姥姥和楚家都不好交代吧?他们现在不说,是等最后谣言出去了,狠狠敲你一笔。这个可能,相信你比我明白。” 她说完,低头扎煎蛋,耳边飘来一道冰凉的男音:“……谣言?” 他冷笑一声,“你确定,是……谣言?” “哦。”云遥抬头,直视男人冷漠的眼神,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无所谓道,“那是流言,不管什么言,只要话出去了,你就少不了被敲一笔,对吧?” 男人不耐烦地垂下眼睫,“吃你的饭。” 云遥耸耸肩,“希望今天上午能见到我心心念念的姥姥。” 她低头吃饭,没一会儿,眼角扫到主座男人丢下刀叉起身,拽过西装外套大步往外走。动作依旧是优雅的,但步子又快又重,尊贵皮囊外是快要溢出来的暴躁和不耐烦。 吃过早饭,云遥颇有闲情雅致地让小桃带着她在庄园里逛一逛,花园里的男花匠正给鲜花浇水、开辟新的花田,她站在木栅栏外看着。 小桃见瑶瑶小姐目不转睛地盯着花匠,贴心问:“瑶瑶小姐想上手试一试吗?” “不不不……”云遥摆手,“没什么可试的。” 干了十几年的农活,比吃一吨肥肉还要腻。 她只是想到了……一个旧熟人。 和周明坤谈恋爱后,只要到他放假回来,云遥就像个地主,指挥着自家长工干地里的一切农活,周明坤在家也是做了十多年农活,干起来非常麻利。 她家的地不多,大块小块加起来也不超过四亩,不管是除草还是挑水浇水,他都能一上午做完,然后两人就有一下午的时间在野地里厮混。 离开花园,云遥突然发现……她还有点想这个男人。 也可能是短暂的轻松,让她终于有了闲心,去回忆一些无关的闲事。 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想到这个,真忍不住骂一句白痴。 回去的路上,前面开过来一辆车,李管家从车上下来。 他恭敬拉开后座车门,“瑶瑶小姐请上车,老太太来见您来了。” 云遥讶异挑眉,这么快呢。 车子在主楼的罗马柱前停下,守门的保镖拉开车门,云遥下车后,一名似乎早已等候多时的陌生女佣上前,目光轻微打量,含笑说:“瑶瑶小姐是吗,老夫人在等您,这边走。” 女佣穿着带有白边的蓝色制服,与裕园的白边红色制服不同,眼角皱纹和脸颊法令纹明显,瞧起来有五十岁左右,云遥猜测是严家老宅的佣人,跟着老夫人过来的。 “好的,辛苦您了。”云遥轻一点头,姿态谦和。 “您客气,应该的。” 女佣引着云遥过会客厅,到右侧的休息厅,这边是一整面玻璃窗,正对着花园,开得正艳的各色鲜花涌入眼海,只觉得一片心旷神怡。 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面朝她的严泊裕,他左手边拐角的地方——也是整个沙发的主座,坐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银发由金色发饰挽在脑后,深紫色长裙,坐姿端正,只一个背影,就有种扑面而来的沉重威严。 与严泊裕给她的仿佛帝王威压不同,这是一种长居高位积淀下来的厚重,又因为是女人,自有一种婉约伶俐,让人联想到古朴厚重的沉香。 尚未走近,云遥已经像是被老太太的威严之势折服吓住了,等人转过脸来,包含风霜与算计的眼神落到她身上,更让她吓得腿软似的,一步都不敢走。 严泊裕瞧着女人面上的胆怯,唇角冷扯了下,知晓这是又演上了。 “妈,这就是瑶瑶。”严泊裕对主座上的老太太恭敬道。 严老夫人打量着不远处年轻女孩的容貌和身形,不一会儿,竟红了眼眶,招招手,“来,丫头快过来,来姥姥这儿……” 云遥也是立时红了眼睛,泫然欲泣地提着裙子朝她奔去,快到跟前时,双膝一软,“噗通”跪倒在昂贵的浅灰色地毯上,趴下的双手被老太太扶住,她又反握住,严老太太虽然人老了,这双手却保养得光滑细腻,与中年人无异。 云遥痴望着老人的面容,说是老人,也是因为她的满头银丝,脸依旧是比较年轻的,只有眼角的细纹和法令纹,以及丢失的胶原蛋白,让她脸上有了风霜的痕迹。而由于皮包骨的原因,让她的脸显得更为立体,凸显了骨相的优势,如果不知道她将近八十的年龄,第一眼,谁都会以为这是一位充满风韵的半老徐娘。 “姥姥……”与这声哭腔一同出来的,还有她眼里落下的泪水,云遥握紧老太太的手,哭泣又心安地说,“姥姥,瑶瑶可算是见到您了,瑶瑶做梦都想见到您……您和妈妈长得真像……” 严老太太空闲的那只手轻轻抚摸女孩儿的脸蛋,声音像悬在半空,不敢置信,轻轻颤抖,“你是……瑶瑶?” “嗯,我是瑶瑶!”云遥深深点头,哭着叫,“姥姥……” 好一幕感人情深的祖孙相认,严泊裕看得心里像有只爪子到处撕挠,脸骨紧绷,握紧的拳头想锤人。 他陡然起身离开。 云遥似是奇怪回头看男人一眼,严老太太说:“不用管他,自小脾气就不好,你快跟姥姥说说,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可怜的孩子。” 云遥又将之前给严泊裕讲过的内容,再重新讲一遍。 小时候的乱编,但出山之后的流浪都是真的,反正进城之前的事,他们也查不到,真掺假,假掺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的都能查到,谁又能保证假的不是真的呢? 严老太太听着又拿起手绢抹眼泪,“太苦了,太苦了,这孩子……当初是我不对,是我不对,要知道星儿当时已经怀了你,我不会让她打的,可是我当时做的太绝了,伤了她的心……” “姥姥千万不要这么说。”云遥心里着急,膝盖也跪着往前爬了两步,“妈妈当时也是太年轻,她后来一定理解你当时的心情,知道你的苦衷,她不会怪你的。” “苦孩子,到底是苦了你了……”严老太太双手扶她起身,往一边挪了挪位置,“快,坐这里,哪儿能跪着啊。” 云遥不动,她抱着老太太的膝盖,脸颊贴上去,“姥姥,瑶瑶该跪您的……瑶瑶欠了您那么多年的孝敬,瑶瑶对不起您,瑶瑶应该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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