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挽青去大厅拿遗落的房卡时,杨光在厨房忙着什么。 “挽青姐,你来得正好。”杨光招手叫她进来,“你来帮尝尝味道。” 陈挽青一看, 台面上摆着一套精美的中式点心。 “这都是你做的?” 杨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他太爷爷那辈儿是做糕点发家的, 他爷爷也继承了手艺, 只是没能延续下去。他小时候耳濡目染,跟着爷爷学过几手,现在网络发达, 他又自学了一下, 会做那么几样。 陈挽青先尝了尝南枣核桃糕。 入口甜而不腻, 糕质松软绵密, 非常好吃。 “姐, 你再尝尝这个。”杨光又递过去一块龙井米糕, “外婆爱喝茶,我特意做了些茶点。” 陈挽青说:“这是要送给外婆的?” “是啊, 外婆过寿嘛。” 叶昭华很疼他们几个小辈,每次过生日从不声张,就是怕他们花钱。 但杨光他们还是会准备些小礼物,谈不上多贵重,只是为了让老人开心开心,也算他们尽一点儿孝心。 陈挽青尝了茶点,同样是令人惊叹的味道。 真是没想到啊。 杨光平时管理财务和采买就够厉害的了,居然还有这样的手艺,简直是深藏不露。 陈挽青不吝惜夸赞,杨光害羞得不行,又捧出一小碟椰蓉酥。 “这是特意给姐做的。” 陈挽青愣了愣,想起之前早餐的椰蓉酥,问:“那次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不是。” 杨光看看外面,见确实没人,悄悄说:“挽青姐,我跟你说,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上次的椰蓉酥是客哥做的。” 那次,赵客冲陈挽青发脾气,事后想补救,大早上不到五点把杨光拽起来,让杨光教他做椰蓉酥。 杨光困得睁不开眼,说挽青姐要是喜欢吃,他来做不就好了?椰蓉酥好办啊。 可赵客不肯,非要杨光教。 于是两人天不亮就去了厨房,赵客还废了一个锅…… “客哥不让我说的。”杨光小声道,“姐你就装不知道啊。” 陈挽青抿抿唇,看着手里的椰蓉酥,点点头。 * 17号这天,陈挽青和赵客在离开民宿时,手里除了杨光的手作糕点,还有麦小米买的安神熏香,以及梁程的手抄佛经。 两人九点半出发,快十一点时到达静康苑。 叶昭华看见陈挽青就高兴,拉着她,没完没了地聊天。 赵客插不进话,加之他那没个正形的样子十分惹叶昭华嫌弃,索性就去准备饭菜了。 陈挽青惊讶:“是要下厨吗?” “嗯。”叶昭华说,“我每次过生日,他都给我做一桌菜。” 陈挽青说那她帮忙打打下手,叶昭华不让:“他自己弄得来,别管他。挽青,你过来看看我新做的衣服。” 陈挽青和叶昭华往书房走,路过赵客身边,问道:“真不用帮忙?” 赵客垂眸:“你会做饭?” “会一点儿。”她实话实说,“不过味道一般。” 赵客哦了声:“那你今天可以知道什么是碾压式厨艺了。” “……” 之前是谁做椰蓉酥弄糊一个锅啊。 陈挽青摇摇头,去书房,刚走出去两步,手里又被塞了什么。 是两块巧克力。 赵客低头刷着手机,懒懒道:“借用养老院的厨房,时间不好把控。饿了就垫垫肚子。” 陈挽青捏了捏包装,像是已经尝到一丝甜味儿,她拿出一块反塞给赵客,轻声道:“你也是。”说完,快步进了书房。 叶昭华做的新衣服是按照陈挽青尺寸来的。 陈挽青受宠若惊,她是来庆祝生日的,怎么反而收起礼物了? 叶昭华说旗袍得能遇上适合的人,她才有灵感做,所以,该是她谢谢陈挽青让她提起了裁剪的趣味。 陈挽青笑了笑,穿着这件胭脂水,在镜子前转转身,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柔美文雅。 叶昭华满意得不得了:“你啊,就该穿些鲜艳颜色。不然可惜了你这好肤色。” 陈挽青又是笑,瞥到墙上的那些照片,想起之前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模特,那位穿上旗袍才是真的美。 现下叶昭华就在眼前,她就问了问对方是谁。 叶昭华闻言愣了好一会儿,一张口,声音不觉放轻下来:“那是珍珍,小客的妈妈。” “……” 这下,陈挽青知道为什么上次会觉得照片里的人眉眼有些似曾相识了。 那是赵客的眼型。 他和他妈妈一样,眼尾都有些上挑,双眼皮是浅浅的内双。 只不过赵客眼神略显锋利张扬,他妈妈则眼神柔和,又带了几分聪慧的俏皮。 陈挽青再细细看了看照片。 曾经梁程的话忽然在耳边回响,她有意问问叶昭华赵客妈妈的事,却又不好轻易开口。 而叶昭华或许是年纪大了,一言一语一旦划开记忆的口子,事情就像泉水一般往外涌,不说都不行。 “小客妈妈走的时候,小客才上二年级。”叶昭华抚摸着照片上女人的脸庞,“珍珍当时瘦的啊,只剩骨头。小客握着她的手,一直叫妈妈。” 秦若珍最舍不得赵客,也最放心不下赵客。 可她油尽灯枯,纵然再多不舍,时间到了,还是得走。 家里没有人能照看孩子,叶昭华就带着赵客给秦若珍处理后事。 赵客也好带,不言不语,时时跟紧叶昭华,叶昭华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懂事得让人心疼。 其实,在经历秦若珍的离开前,赵客已经面对过一次死亡。 那是赵客的外公过世。 当年,赵客爸爸失联一年后又出现,来找秦若珍办离婚。 秦若珍意外也不意外,一年的时间早已耗尽她的心血,知道人还活着,她坦然放手,带着赵客回了娘家。 叶昭华和赵客外公对此没多说一句,只希望一家人以后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 但没过多久,赵客外公得病,熬了半年多的治疗,还是没能挺过去,在冬天的时候撒手离去。 “那时院里的孩子都互相撺掇,也不知谁家背后嚼舌根,说小客这种孩子就是讨债来的,克家里人,谁沾上了谁倒霉。” 叶昭华回想这一段就心口憋堵,不由得叹了口气。 孩子们说赵客是丧门星,排挤他、欺负他,赵客自己也信了那些话,觉得是他克死了外公和妈妈。 有天放学,叶昭华在家做好饭,怎么都等不来赵客回家。 她急坏了,去外面一条街一条街找,杨光爸妈知道孩子找不见了,帮着一起找,最后在河边找到缩在一角的赵客。 叶昭华看到他,上去狠狠打他背。 赵客也不哭,只说:“外婆,我不想害你。” 叶昭华当时心都碎了,抱着赵客,祖孙俩在河边痛哭了一场。 “之后,我就和他说,外婆没有亲人了,要是再没有你,那才是真的活不下去。”叶昭华笑了笑,“他听进去了,我俩就相依为命。这小子可会挣钱了,八九岁的时候就靠给院里大爷大妈跑腿买盐买蒜的,挣个一毛八分。他就都攒着给我。” 说到这里,叶昭华又倍感欣慰,那些惆怅便也淡化了些。 可陈挽青心里不好受。 她想起以前偶尔到阁楼时会闻到浓重的药油味,那都是赵客在道馆当陪练,带了伤,去阁楼偷偷处理,怕的就是外婆发现了会难过。 陈挽青问:“赵爸爸就一点儿没管赵客吗?” 叶昭华摇头。 不仅没管过,现在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赵客也从不提这个人,只当自己没有爸爸。 但叶昭华知道,赵客受他爸爸的影响太深,因为这人的极度不负责任,导致了赵客极强的责任心。 他尤其重朋友、重家人,许多在世俗人眼中重要的东西,他反而一概不放在眼里,只守着他认为值得的人和事。 这种坚持,又或者说固执,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叶昭华一直希望赵客身边能有个知心又理性些的人陪着,梁程就不错。 可那毕竟只是兄弟,未来的路还长,要是…… 叶昭华看了看陈挽青。 可惜这事不是她说了算的,得看他们自己的缘分。 “挽青,我前两天听小客提了一句,你是要走了吗?”叶昭华问,“找到合适工作了?” 说起这个,陈挽青还没和任何一个人说过。 她挽住叶昭华手臂,少见地漾出几分女孩家撒娇的娇俏:“外婆,我想和您说个事。” “好啊,你说。” 陈挽青把这几天想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具体的,她还没有思路,但大致方向是这样的。 “外婆,我会不会太任性了?” 叶昭华笑笑:“作为过来人,我劝你可以多‘任性’几次。你们年轻人现在活得太累,世人对你们要求的太多。但其实如果你自己能想通,挣脱出来一些不必要的条条框框,未必是件坏事。” 陈挽青又问:“那您是支持我了?” “为什么不支持?”叶昭华摸摸她的脑袋,笑得慈爱,“年轻时就该多尝试,如果这条路行不通,那就再选另一条。你大胆地做。外婆看好你!” 像是被喂了颗定心丸,陈挽青笑道:“外婆,那这事是咱们秘密,您先替我保密啊。” 叶昭华大笑,伸出小拇指和陈挽青拉钩。 一个多小时后,赵客做好菜回来了。 眼看着陈挽青和叶昭华亲密无间的样子,衬得他就像是捡来的,不对,连捡来的都不如,他就是个外聘的厨子。 陈挽青扶着叶昭华落座。 一桌的菜肴,色香味俱全,看来赵师傅是没吹牛。 赵客端上来蛋糕,让叶昭华许愿。 叶昭华看看外孙,又看看外孙身边的姑娘,闭上眼,许下了她七十六岁的生日愿望。 蜡烛吹灭,陈挽青祝外婆生日快乐。 叶昭华说乖,切了一大块蛋糕给她,等到了赵客那儿,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去吧。 赵客没所谓,坐下后,夹了鱼肚最嫩的两块肉,一块给叶昭华,一块给陈挽青。 叶昭华本还想提点提点他的,这一看,这小子也不是傻到无可救药。 “挽青,味道怎么样?”叶昭华问。 陈挽青频频点头,说好吃。 叶昭华又说:“喜欢的话,就让他给你做。” 陈挽青一顿,看了眼赵客,刚想说什么,赵客就道:“我是跟厨吗?再说她马上就要去工作了,愿意吃,就这顿多吃点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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