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月底,袁韶卿觉得他儿子似乎并不知道假期是什么意思,七月份都要过完了,他白天在图书馆兼职,晚上去培训中心上课,周末也不闲着,要么伺候她,要么匆匆出去,再匆匆回来,忙得连一句囫囵话也说不上。 看着卓琢又是这个点才回来,她忍不住把人叫过来训斥,“你不能完全不休息,这样你让我怎么,怎么安心你说?” “没事。”卓琢倒了杯水一口饮尽,而后才走去袁韶卿卧室,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隙,“妈,药快吃完了,我去医院拿了点。” “你听见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我有休息,”袁韶卿体弱畏寒,天热也盖了床毯子,卓琢将毯子往上扽了扽,“别担心我了,皓叔今天来过了吗?” “没有,不过早上来过电话,说又要值夜班。” “嗯,那你歇着,我去做题。”卓琢俯身,亲了亲袁韶卿额头,正要走,被袁韶卿抓住了胳膊—— “你最近,到底在干什么?怎么周末也早出晚归的?” “……”卓琢嘴角扯动,有一阵才说,“发传单,我想多攒点钱。” 袁韶卿乱糟糟的情绪一下子涌上来,松开手扭过头去,“去吧。” 卓琢知道她又掉眼泪了,可他照旧无法说出劝慰的话,在他看来,任何劝慰都是徒劳,说得多了反而负累。 他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手机屏幕上是聊天页面,对方发来了很多图片—— 宏河车行:【照片1】【照片2】……这都今天刚收的,有中意的吗? 翌日,宏河车行。 老板杨建打量了一番站在他店里的人,“我们这不分期,不收押金,一次性结算。” 卓琢拿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信封递过去,“你点点。” 杨建接过来数了数,“嘿,多了两千。” “给你的,”卓琢说,“你不想惹麻烦,我也不想。” 杨建挑挑眉,“多大事儿啊,我给你拿钥匙。” 二手的黑色帕萨特从这一片车行的窄巷里驶离,先看见卓琢的是章珒,他手里拿着扳手从一家维修店大门口走出去,只听里头缓缓喊了声,“拿来啊。” “哦。”帕萨特消失在转角,章珒走回去,蹲下来,将扳手递给了车子底下的陆展尧,“呐。” 陆展尧接过来,“真够费劲的。” “不是,”章珒犹疑着说,“我好像看见卓琢了。” “什么?” “卓琢啊,”章珒蹲在他旁边指了指外头,“开着辆帕萨特走了。” 南山地势不好,除了比赛,寻常来往的车少之又少,卓琢打量过,那条盘山公路几乎没什么监控。他从车行出来径直开去了南山,那日比赛时山顶像度假区一样,今天却空空如也,只剩没清走的垃圾,和几根插在草地里被风吹折的旗帜。 他将车子停在拉力赛起点的位置,电话在天黑下来的时候响了,来电显示卓正晖。 “到哪了?” 那头除了金杯面包车难听的爬坡声外,还有卓正晖不满意的几句脏话,“快到了,他妈的,老子差点翻下山去!” “好,我等你。” 电话挂断,帕萨特启动,车子在下山路上踽踽独行,五分钟后,卓琢看见了前面忽闪而过的车子灯光。 他在转弯处打开了远光,只等下面卓正晖的车子绕过一个弯与他相对。 面包车转过弯后摆正了车身,前面突然天光大亮,卓正晖被晃的无法看清前路,他下意识踩下刹车,一手挡着强光,另一手在副驾驶上摸到了手机,可刚要打电话就见光源急速逼近,“操你妈的!” 他停的位置,这样的速度产生的撞击足够他连车带人的后翻下悬崖,惊恐之下,卓正晖发疯的拉扯着安全带企图下车,仿佛是一瞬间的事情,一条腿还在车里,一辆黑车子就伴着剧烈的刹车声急停在了他面前。 卓正晖惊惧地跌落在地上,一手扶着胸口,睁大了眼睛看向车里的人。 同样惊惧的还有卓琢。 他紧握着方向盘,心脏几欲炸裂,他在一分钟后看向面包车后面,一辆露了半张脸的跑车静停在那里,远光熄灭,周遭迅速暗了下去,相比之下寻常的车灯显得过于微弱,微弱到卓琢一时没发觉有人朝自己走了过来。 卓正晖腿软,颤巍巍的刚站起身就被身后一股力道重新掀回了地上。 陆展尧没理会,拉开帕萨特驾驶室车门,像拎岳西一样把卓琢拎了出来,不知是气急还是震惊,他抓着卓琢衣领竟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将人带走塞进了自己车里,呼啸一声,离开了。
第13章 跟着我做什么 陆展尧带卓琢回了公寓,将人撂在沙发上后去浴室洗了把脸,出来后又倒了满杯的冰水给人递了过去。 “喝吧,喝干净。” 卓琢接过来,只是握在手里,没有别的动作,陆展尧便气馁的在茶几上坐下,“那家伙是谁?” “我爸。” 刚才如果没刹住,面包车和他都有可能被撞到崖下去,‘弑父’这样的事,陆展尧只在新闻里见过,现下一个意图杀死自己父亲的人就坐在自己面前,他一时间压根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反应。 他费了些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语调,“你到底哪来的胆子?你以为选个晚上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杀个人就不会有人知道了?山上没监控,天上是有巡航的,你那脑子都用来在学校跟我抢第一了是吗!” “那我应该怎么做,”卓琢虚焦的视线在他脸上聚焦,“我只是想找个合适的地方让他去死。” “你那哪是让他死,你是要同归于尽啊卓琢,在你看来,连自己命都可以这么随意了结吗?” 卓琢放下手里的杯子,“不然呢,先办场仪式,给他磕几个头,告诉他说我准备跟你一起去死了?” “呵……”陆展尧短暂的语塞过后,想起什么来,“也是,对你来说没什么要紧的,那天在南山脚下你都差点把岳西弄死。” “差很多吧……”卓琢说。 “你简直丧心病狂,疯子!”陆展尧暴烈站起身,刚要走就被卓琢拽住了衣摆,他低下头,只见卓琢也低着头,手紧紧抓着他衣服,却始终不肯多说一个字。 奇怪的是,等心绪平复下来,陆展尧察觉自己竟有些庆幸,庆幸跟了过去,也庆幸卓琢在看见他后及时刹了车。 水珠砸落在地板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陆展尧心软了,抬手碰到他脑袋,轻轻抚了抚,“行了,没事了。” 话音一落,卓琢松手又伸手,将他拉近并抱住了他腰身。 陆展尧被他的动作弄得下意识摊开了双臂,“你,” 话没说完,卓琢濡湿的嘴唇抵在他腹部,那样轻微的蹭动,即便隔着一层布料也让人十分无措,“卓琢,” “你先,”陆展尧终于忍不住,使了些力气将人掀开,自己则退到了茶几后边,“我带你回来是不想你做傻事,你得想想你未来还有多少年要过,” “还有呢?”卓琢红着眼打断他,一手撑着沙发支住自己疲累的身子,“你不愿意打我,亲我抱我也不愿意,那你这段时间跟我来往是冲什么,我有什么能给你的?” “我有说你得给我什么吗?你就这么特殊,连基本的人际交往都做不到?” “是啊,我做不到,”卓琢说着话慢慢起身,步伐软绵绵的路过他,“我不需要朋友。” 卓琢从他的公寓离开了,大门吸附上后,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卓琢身上略带潮湿的气味,陆展尧也有发疯的想法,焦躁的转了两圈后一脚踹在沙发上,随后疼的倒吸一口气,抱着腿跌坐进了沙发里。 陆展尧没说错,成皓这套房子离他家真的很近,公交三站路,卓琢行尸走肉般到了家,成皓便从袁韶卿卧室里探出半个身子,“你回来了,吃了吗?” “不饿。” 成皓走出来,“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 “我没兴趣。” “嘿,你这孩子,”成皓脸上难得喜滋滋的,缠着他说,“我调令下来了,澄春路派出所。” 卓琢停下脚步,“不是说你们所长不放人么,怎么又能调走了?” “你皓叔我这些年,多少有些脸面在的。” “……坏消息呢?” “哦,”成皓回头看了眼袁韶卿屋里,才说,“其实也不算坏消息,我调去档案室,以后不用出外勤了。” 卓琢没吱声,成皓又说,“别跟你妈说啊,她回头又觉得我在给她压力。” 卓琢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成皓喜欢袁韶卿不是秘密,袁韶卿因为这副病怏怏的身子从来没松口答应也不是秘密,原先袁韶卿也赶过他,难听的话说尽了,发脾气,摔药罐子,甚至十天半个月不跟他说半个字,可成皓就跟没事儿人似的,每天照常过来,清理她床铺,分药喂饭,任打任骂,时间久了,袁韶卿就投降了,她说他缺心眼,冤大头,还说她想早点死了算了。 思绪回来,卓琢看向脚尖,“皓叔,我今天,” “今天怎么了?” 我想杀了卓正晖,可失败了,可能惹来了更大的麻烦,这些话到了嘴边,他又看见成皓手里端着的那碗吃了一半的粥,竟是怎么也没说出口。 “没事,今天好累,我去看看妈再去睡。” “哦,好。” 转天,晴了一个月的临海终于迎来了一场雨。 陆展尧回陆家的路上,接到了拖车公司的电话,问他帕萨特送到哪去,陆展尧不假思索,“先放你们那儿,寄存费用我一会转过去。” 电话挂断,他本想知会卓琢一声,可眼前闪过昨晚的画面,又作罢了。 车子开进陆家园子,他从地下车库乘电梯抵达一楼客厅,门刚开一小男孩便朝他扑了过来,“小舅!” 陆展尧将他抱起来才往里去,今儿有家宴,陆家直系的亲戚都会过来,所以满屋子飘香,玩牌的玩牌,聊天的聊天,一一打过招呼后他在后花园里找见正折腾烤架的陆湘云。 “姐,姐夫。” “回来了。”搭话的是程浪,陆湘云的丈夫。 陆湘云匆忙瞥了一眼,“言言,带小舅去洗把脸,换身衣裳。” 程欣言闻言打量起他来,陆展尧则说,“没事言言,小舅出门洗过了。” 陆湘云没再瞧他,手里不断忙活,嘴里道,“假期过去一半了,没见你用功,比赛新闻倒是天天上,我有没有说过毕业前不许再碰车子?还有啊,你别以为爸爸不知道,那都是我跟你姐夫在拼命帮你说好话……” 陆展尧抿着嘴逗程欣言,在看见程浪递来的眼神后,悄没声的带着小朋友溜了。 实则陆展尧并不理解为什么要搞这种形式主义的聚会,来吃饭每个人都和颜悦色,出了陆家园子,一旦涉及利益,个个都是牙尖嘴利。
22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