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多,丁勋刚睡下没一会儿就被电话铃吵醒了。 “丁勋,我妈没了……”冯锡尧在哭,听的人心碎。 “好,我马上就来。”丁勋用肩膀夹着手机,飞快的起身穿衣物:“你别慌,也照看好叔叔,别让老爷子伤心过度再昏过去。” 丁勋到医院的时候,病房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了。冯爸那边来帮忙的朋友,冯锡尧小叔叔小婶婶,不大的单人病房看过去拥挤又压抑。 冯锡尧红着眼睛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双手抓着床沿,无助的垂着头。 是冯爸先看到了进门的丁勋。老爷子红着眼睛,跟自己的朋友小声交代了句什么,迎了上来。 那一刹那,丁勋有种荒谬的错觉——冯爸会不会一巴掌扇到他脸上。 没有。 冯爸拍了拍丁勋的肩头,叹了口气,就像往常一样。 “叔叔,节哀。”丁勋轻声安慰一句:“都安顿好了吗?有什么事儿您说话,我去办手续。” 冯爸摇摇头,一直强忍着的眼泪随着动作漫了出来。老爷子伸手捂了下眼睛:“我没事,你去劝劝锡尧……医院这会儿不给办,说等天亮再安排。” 半架着把人弄出门,还没等到空旷无人的楼梯间,冯锡尧就崩溃了。 男人弯着腰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溢出,泣不成声:“我妈没了……” 一颗心都要被他哭碎了。丁勋深吸口气,跟着蹲下-身,声音沙哑:“阿姨这样走了,以后也不再受病痛的折磨了。” “再也不疼了……”冯锡尧哽咽难言,一个大男人哭的像个孩子:“不遭罪了……” * 在家布置灵堂,联系殡仪馆,协调出殡的车子,跟墓园那边对接,来吊唁宾客的安排,酒店的预定…… 冯锡尧被这个巨大的打击弄的心力交瘁,一系列繁杂琐碎的身后事基本上全是丁勋带着齐乐明前前后后操办的。 一直忙了一个礼拜,冯妈的骨灰才在南山公墓入土为安。 家里少了女主人,到处看过去都是空落落的。 冯锡尧送走最后一位宾客,回了家开门就看到冯爸背对着自己站在窗口发呆。 “爸,”冯锡尧控制住情绪:“晚上想吃点什么?我去楼下超市买点菜。” 冯爸听着动静,略显迟钝的转过身。 不过几天的功夫,老爷子的鬓角全白了,原本总是挺直的脊背也些微佝偻着,疲态尽显。 “随便对付一口吧,不是还有中午饭店打包回来的菜嘛。” “再炒两个。”冯锡尧不敢多想。他妈妈生活上特别细心,不管家里上顿剩菜多少,总会给父子俩多炒两道新鲜菜。这也养成了冯锡尧打小就不愿意打扫剩菜、去饭店不肯打包的习惯。 处处都是回忆。 冯爸显然也想到了。 沉默了几秒,老爷子点头:“番茄炒蛋和炖豆腐吧。” 外面的天气很好,夕阳的暖辉落在楼宇间和地面上,转角处的广玉兰树上冒出了嫩芽,拂面的春风已经褪去的寒冷,温和很多。只是冯锡尧依然有种喘不上气的错觉。 妈妈去世的事情过了这么几天,从疼痛到麻木,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保鲜膜,触碰不到伤口,甚至可以自欺欺人的以为看不见就没关系了。 可是那伤口依然在,除了让时间去一点点冲淡缓释,别无他法。 对于冯锡尧来说是这样,冯爸也是。
第55章 冯锡尧一直觉得,他跟丁勋之间的关系,不说无望那么夸张,最起码短期之内,想要在自家老爷子面前坦陈出柜,根本门儿都没有。 妈妈才去世,老爷子受到的打击那么大,怎么说都不是提起这种事的好时机。 何况冯锡尧心底还横亘着一根刺,不上不下,令他内疚不已—— 他不仅辜负了妈妈的期望,而且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 给老太太烧五七那天,父子俩去南山公墓回来,进市区刚巧碰到红灯。冯锡尧拉起手刹出神的望着七十几秒的红灯,不防副驾上坐着的冯爸毫无征兆来了句:“晚上叫小丁来家一起吃顿饭。” 冯锡尧差点没吓死,惊慌的差点露馅:“啊?叫他干嘛……咳,公司这些日子忙,我又没怎么管,他那一摊子……” 冯爸没吭声,只是侧过脸看了他一眼。 冯锡尧住了嘴,憋了好一会儿败下阵来:“好。” 这些日子丁勋一直一个人住在冯锡尧新城那套小公寓里,忙完工作也知趣的不往冯家凑。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跟冯锡尧发几条语音聊聊天,都是鸡毛蒜皮的事儿,毫无营养却对冯锡尧有着堪称奇迹般的安抚效果。 从妈妈过世,冯锡尧这些日子的睡眠很差。陪着老爷子住在家里,到处都有妈妈留下的痕迹,往往回到自己房间关了灯躺在床上,身体疲惫不堪头脑却分外活跃,那些记忆冲击着神经,分外难熬。 疼痛像是水,无孔不入无处不在,渗透到血液里,蔓延全身。 冯锡尧记起很多微小的过往,那是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一家人和乐融融的小事。 他也记得,那天凌晨妈妈是在自己怀里咽下的最后一口气,失了焦距的双眼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方向,半张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种时候,丁勋跟他漫无边际毫无目的的闲聊就特别有用。哪怕只是些:吃了吗?晚上吃了什么?几碗米饭?下午去销售部碰上王城给大伙买下午茶,结果跟着蹭了一杯咖啡。 丁勋这种润物无声的体贴让冯锡尧很舒心,如果不是要陪伴老爷子,冯锡尧特别想回去小公寓跟恋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汲取他的温度和力量,让自己能够坚持下去。 从两个人在一起开始,这段时间他们见面最少,甚至连话都说不上几句。可是与此相反的是,两人之间的感情愈见坚实牢固,不可动摇,那种信任和坚定是任何甜言蜜语都取代不了的。 眼睁睁看着天花板数绵羊的夜晚,冯锡尧就会想,他跟丁勋的感情阵线拖的太长太久,连蜜月期都没过,眼下俨然已经飞跃进了老夫老妻的稳定期。 可是冯锡尧也从来没这么坚定过,不管有什么样的困难在前面等着,他都要跟丁勋这家伙走下去,死都不撒手。 将来等到自己在病床上的弥留之际,希望坐在床边握着自己手的那个人,是丁勋。 * 各怀心事的一顿饭吃的无滋无味。 冯爸话很少,酒也喝的不多。二两白酒喝完,面对丁勋的询问,老爷子果断的摆手拒绝了。 一直到撤了碗碟,冯锡尧泡了一壶红茶,三人在沙发上各自落座。 “小丁,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前后张罗着帮忙我老伴儿的丧事。”冯爸清了清嗓子,开始了。 丁勋正襟危坐,恭恭敬敬:“叔叔您太客气了,应该的。” 老爷子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腰杆挺直的男人。在他眼里,这还都是孩子呐。 冯锡尧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嘣的一声,叫苦不迭。什么叫应该的?这种时候哪能说这么敏感的词语?老爷子再来堵一句什么叫应该的?场面得多难看。 所幸冯爸向来不是刻薄犀利的性子。 “你家父母,”冯爸不自在的移开眼神,掩饰的喝口茶:“知道你俩……” 话题的跳跃性太强,几乎毫无征兆。冯锡尧傻眼了。 好在丁勋足够镇定,或者说起码看上去足够镇定。 “他们知道,我家里大哥大嫂还有我妈都接受了,我爸那人当兵出身,思想传统比较守旧,还有点转不过弯。不过我是认真的,相信他会明白。” 只字不提自己过年回去被揍的惨样儿,还有手腕上至今未褪尽的手铐伤疤痕迹。 连冯锡尧都要被丁勋这一脸诚恳又道貌岸然的样子唬住了。 冯爸看过去不见生气,倒是比两个当事人还要窘迫的神情,目光躲闪着,一径喝茶。 到了这一步,冯锡尧一咬牙,回避也不是个事儿,干脆直接面对好了。 “爸,我俩不是胡闹。从认识到今天,快八年了……”冯大少抓抓耳朵,垂下眼睑:“我知道您可能一下子接受不了,可是我希望您能给我们个机会,别一棒子打死……” 冯爸一直是个书生脾气,从冯锡尧小时候到现在,出了什么状况都是讲道理居多,基本上没动过手。是以惊闻这么个难以接受的事实,再怎么都做不出来暴怒翻脸或是直接动手的恶形恶状。 “这段时间,我在手机上也查了一些资料,让自己尽可能客观些,不带偏见。怎么说呢,唉……”冯爸继续灌茶:“这种情况是天生的,我没说你俩胡闹……就是有点转不过弯……” 面对老爷子这种“通情达理”,冯锡尧和丁勋俩人飞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森森的震惊。 不约而同的瞒下了两人不是天生gay的真相,冯锡尧避重就轻:“爸,除了性别原因,我跟丁勋不能得到法律上的认可,其实跟任何普通的家庭没什么二样,都是过日子而已。”不得不说,冯大少还是很了解他家老爷子的脾性的。避开那些会让彼此都不自在的感情方面不谈,条理清晰态度诚恳:“我们在一起八年,时间足够久,足够彼此了解彼此的优缺点,互相包容。我和丁勋都喜欢地产这个行业,彼此配合,在工作上是好搭档。做这个决定之前,我们都经过慎重考虑,将会面对什么样的困难,绝对不是一时冲动。” “我大哥从政,特别缜密的性子。他知道后背着我特意来A市看过锡尧,回去之后跟我妈说,锡尧很好,我们彼此能够弥补对方性格上的短板,是非常优秀的伴侣。”丁勋说的脸不红心不跳,逼真的不行。 只苦了旁边坐着的冯锡尧,臊的简直想把脑袋钻到裤裆里。 这他妈……过了啊,不能低调点儿嘛…… 冯爸清癯的脸颊抽了抽,很明显自个儿都听不下去了。 “那个,”老爷子站起身,胡乱挥挥手:“你俩觉得合适,就这么着吧……我就是给你俩提个醒,现在社会对这个……不太宽容,在外面注意点儿……” 这就……过关了? 冯锡尧感觉跟做梦似的,情不自禁看向丁勋,一脸的懵逼。 丁勋勾了勾唇,特别热情冲着老爷子的背影喊了句:“谢谢叔叔理解。我再帮您倒杯茶,慢慢喝。” 冯爸头也不回摆摆手:“不喝了,撑得慌。你们回去吧,锡尧不用陪着我,你爸没那么不中用。” 直到过了一年以后,冯锡尧才在喝酒时候得知老爷子从痛苦挣扎到无奈接受的艰难心路历程—— 八年了,俩人都好了八年了,这还能拆开吗?难怪几年前大年初三的,小丁莫名其妙的大老远飞回A市跑到自己家。 尤其是冯爸自以为民主的到网上收集了一些类似的资料,看的自己心惊肉跳。什么父母反对儿子跳楼酿悲剧,什么同性小情侣遭家庭反对双双殉情……冯爸越看越瘆的慌。何况冯妈刚走,自己就儿子这么一个至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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