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上冯锡尧被老太太一个电话召回了家吃饭。 冯妈妈看过去精神还不错,就是鬓角和前额的头发,从发根全白了。那是癌症熬心血熬的,什么补品都没用。 “尧尧,”老太太帮儿子装了碗冬瓜汤:“你今年都三十一了。我知道你长情,对邓欣一直念念不忘。可是这也好几年了……” “谁?”正在吃饭的冯锡尧一时间没回过神,微微拧着眉下意识追问了句:“邓欣?” 冯妈妈错愕的瞪大眼睛:“我记错名字了?可是我明明——” “对对!”冯锡尧一叠声的抢断老太太的话,吓出一身冷汗:“是叫邓欣。妈我刚才正想公司项目开盘的事儿呢,就是没听清。” 老太太点点头,没察觉出什么不对,情绪有点低落:“妈这次复发,没多长时间活头了。你爸说儿孙自有子孙福,让我别管。可是妈就觉得,你这三十好几了,再怎么忙事业,身边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要不太晚要孩子,精力上都顾不过来。” 冯锡尧喝了口汤,神色恢复了淡然:“我没一直放不下。就是事儿多,又没碰着合适的。妈你别急,等我十月份忙完手上的事儿,争取带个姑娘回来给你看看。”看着老太太欲言又止的表情,冯锡尧再了解不过的补充:“放心,不是找人糊弄你。我们公司财务总监前些日子帮我介绍的,对方是个小学老师,这不是一直没倒出时间麽?我看过照片,是个挺文静的姑娘。” 冯妈妈一下子就高兴了,身体微微前倾,透着一股子迫不及待:“真的吗?小学老师好啊,工作稳定,还能照顾家庭。多大了?本地人吗?尧尧你回头先见见,觉得还行就带回来吃顿饭,我跟你爸没什么太多要求,你喜欢就好。” 你喜欢就好。 冯锡尧淡淡笑了笑,没接话。 “邓欣那孩子也是可惜,年纪轻轻的。”或许是自己心愿即将达成,而这事对于儿子又是无法翻篇的遗憾。冯妈妈带了点弥补的样子:“当年你俩那么好,每回都听你说邓欣这样好那样好的。又漂亮大方又聪明能干。我让你带回来见见,你脸皮薄,老是往后推。你说说……要不就算没福气认这媳妇儿,起码逢着忌日,我们也能一块儿去献束花祭奠一番不是?” 对于自己当年脑子进的水说的谎,冯锡尧眼下也无计可施,只能继续硬着头皮扮情痴:“她当年白血病去世,她家人按照她遗愿,海葬了。所以,咳咳,也没地方祭奠什么的。行了妈,不提这个。你好好养身体,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还指望你病好了帮我带孩子呢。” 冯妈妈抹抹眼角:“嗯,妈不胡思乱想,好好养病,争取帮你带孩子。” * “这套房子留给你。”冯锡尧抽完一根烟,起身下地头也没回:“就这么着吧。” 床上漂亮的女人一下子懵了,红潮未退的脸上带着惊愕和不敢置信,伸出去的手捞了个空:“冯总,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冯锡尧背对着大床穿衣服:“不是。这两年你没什么不好的。” “那是为什么?”女人有点委屈。这种时刻没有温存她也认了,可是帅气多金的金主突然翻脸要结束关系,实在让她难以接受。 男人穿好衬衫转身,表情温柔,堪称完美无瑕:“我妈让我结婚,所以我们这种关系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我什么都不求,不求名分。”女人楚楚可怜的咬着下唇坐在床上:“所以冯总你就是结婚……” “你不介意我介意。”冯锡尧的答复温和却坚定:“不结婚随便我怎么胡闹都是我自己的事儿,一旦结婚,我会对我太太和家庭负责。” 开车出门,深夜的凉风从敞开的车窗钻进来,温柔也冷清。 调成背景音的电台里放着张国荣的那首千千阙歌。深情且孤单。 “……来日纵是千千阙歌,飘于远方我路上。来日纵是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都比不起这宵美丽,都洗不清今晚我所想,因你今晚共我唱……” 心思被触动的猝不及防。 某年某月某个同样月色如水的初秋夜晚,他曾经和某个男人在KTV里合唱过这首歌。 哪怕酒精薄醉咬不准音调,哪怕粤语不伦不类惹人发笑。 他记得,那人唱的认真,明亮且执着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依稀仿佛是种情深不悔。 自嘲的笑笑,冯锡尧换了个台。哥哥的歌曲淡去,变成时下最流行的某网红金曲。 自己十分钟前才用一套房子打发的女人张倩,好像就很喜欢这首歌,没事的时候经常哼唱。无忧无虑。没心没肺。 挺好。 * 冯锡尧跟徐茂辉进门的时候,做梦都想不到会碰上丁勋。 夏园请客,美其名曰是要答谢冯锡尧帮着买房又给出优惠,谁知道一推门,还没等抬头打招呼,先看到了相谈甚欢的两个人。夏园和丁勋。 年过半百的夏院长热情的起身打招呼:“冯总来了?还有小徐,来来!别客气,都坐。” 徐茂辉尴尬的瞄了冯锡尧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老子真不知道夏院长会邀请丁勋! 冯锡尧脸上笑容丝毫不边,周到寒暄:“夏院长真不好意思,我们来迟了。还有丁总,久等了。” “哪里。”夏院长呵呵笑着:“是我来早了。这还差五分钟六点呢。对了,在路上刚好碰着丁总,不介意一块吃饭吧?” “不介意。”冯锡尧语气温和,令人感觉如沐春风。 “不介意。”徐茂辉的言不由衷傻子都能听出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夏园兴致很高,招呼着服务员走菜:“开瓶天之蓝吧,他们小年轻的喝白的,给我老头子上瓶啤酒就行。” 酒过三巡,冯锡尧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丁勋会出现在这里。 夏园的太太赵丽是丁勋大姨,虽然跟丁勋妈妈不是一母所处而是旁系的,可是赵丽跟丁勋妈妈关系很好,属于没事常联系那种。 “冯总你也别怪我倚老卖老。”夏园点了点冯锡尧,又点了点丁勋:“我就不懂了,你们年轻人有什么事非要斗个你死我活不肯罢休的?从你们区检察院到我们高院,几乎没人不认识你俩的。这都多少年了?官司打了几场了?” 两人都不吭声,低着头貌似一副受教的样子。 “判了再申请新的,翻过来倒过去都是紫勋地产那点儿事。”夏院长看样子是要把说客进行到底了:“说起来也是一起并肩奋斗合伙开公司的情分,就为了利益分配的问题,闹成这样?今天你俩都在,冯总卖我个面子。丁勋也受到了教训,十个月的牢狱生涯也足够让他清醒,咱们商量着把话说开,别跟小孩过家家似的霍霍钱,行吗?” “夏院长。”徐茂辉沉不住气了,可是憋屈的又不敢说重话:“您就甭操这个心了。他俩的事儿让他俩解决去吧,小徐敬您一杯酒,咱爷俩喝酒。” 冯锡尧勾唇一笑,风度翩翩毫无芥蒂:“夏院长既然开口了,这个面子怎么能不给?这样,具体牵扯的细节太多,夏院长咱们今儿个就不在饭桌上详谈了,扫兴。改天请丁总到公司,咱们坐下来慢慢谈。丁总,成吗?” 夏园不疑有他,高兴的吁口气:“还是冯总有气量。丁勋啊,你得跟小冯多学学。” 丁勋端起酒杯,举了举示意,干脆的一仰脖直接干掉,言简意赅痛快应允:“成。” 就好像他完全猜不出这是冯锡尧惯用的缓兵之计一样。
第4章 丁勋正大光明的来了公司。 前台妹子惊愕的下巴都快掉了。 她算是在公司干的比较久的,即使不曾见过当年丁总冯总双雄并立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时候,起码这两年帮着徐律师打印复印装订材料的,知道自家老板有这么个势不两立的仇人。 而让妹子记忆深刻的是,这个仇人长得非常帅,挺拔硬朗,绝对是她那盘菜。 然后,一直做梦花痴的这盘菜,活生生杵到了眼皮子底下…… 冯锡尧故意把人晾在会客室半小时,结果前台妹子嘘寒问暖添茶倒水的跑了五六趟,生生让丁勋感受到了紫勋地产员工如火般的热情,半点被冷落的感觉都没有。 冯总很郁闷,又不好因为这么点小事去责骂前台妹子。真说起来,丁勋的股份还在,不管两人闹成什么样,丁勋还是公司的股东。 “不好意思,丁总久等了。刚开了个会。”冯锡尧好整以暇的推门,没有进去的打算:“到我办公室坐?” “客随主便。”丁勋放下茶杯站起身,磊落坦然:“茶叶不错。” 冯锡尧觉得眉心跳了跳。看来前台把他平时喝的好茶叶泡给丁勋了。啧啧,美色误人呐。 “小张,”冯锡尧示意前台,笑的令人如沐春风:“把丁总的茶杯端进来。” 前台妹子被自己老总笑的打了个哆嗦,低眉顺眼的应了声,进会客室的时候还搓了搓胳膊上冒出的鸡皮疙瘩。 “丁总现在忙什么呢?”冯锡尧点了根烟,就手随意的把烟盒摔到了丁勋面前。 “闲着。”丁勋没抽烟,镇定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哈!”冯锡尧呼出一口烟,缭绕的烟气挡住了他的眉眼,看不清神情:“丁总即使赋闲也能日进斗金,不比我们这些劳碌命,天天忙死忙活也就是赚点吃饭钱。” 丁勋不跟他虚伪来虚伪去的兜圈子,直奔主题:“那天吃饭你让我来公司,我来了。有话直接谈。” 那点笑容凝结在唇角。顿了顿,冯锡尧微哂,弹了弹烟灰,猛的向后靠在椅背上:“早知道夏院长是你姨夫,我都不做那无用功了。” 说话不再丁总来丁总去的客套,这种不客气的模式才让丁勋觉得习惯:“确实是刚巧碰着的,我没那个癖好特意凑上去讨人嫌。” 是巧合还是特意,这会儿事后说起来都没什么意思。 冯锡尧摆了摆夹着烟的手:“夏院长的面子怎么也是要给的,你说呢?” 丁勋不置之否,挑了挑眉安静等下文。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对方既然要速战速决,冯锡尧自然乐意之至:“八千万。丁总这些年对公司造成的损失,零碎的我就不计了,一笔头解决,法院那边我撤诉,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凭什么?”话不好听,丁勋说的却没半点火气,平静的就像在做工作报告:“一夕之间你兜了公章跑路,一纸诉讼把我告上法院。我损害公司什么权益了?还有这十个月的牢狱之灾。” 男人笑了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冯锡尧我让着你,你真当我扳不倒你?” “你当然能!”冯锡尧冷笑,猩红的烟蒂在半空虚虚点着丁勋:“丁总多厉害的人物,在帝都家大业大,向上三辈都是国家有功之臣,正经红三代。我冯锡尧一介平头小老百姓,哪有本事跟你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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