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傻。”祁宋眼眸微暗,忍不住低声骂道,“真是傻透了。” 柯明风疑惑:“你说谁?”转瞬便立刻明白过来,掀唇轻笑,“小烁吗?他确实是这样的。” “跟他母亲简直一模一样。” “他母亲?”祁宋不理解柯明风为什么会突然提起方霓裳。 柯明风见他疑惑,眼底掠过半分诧异后,鼻腔溢出声轻叹:“大家都以为小烁母亲三年前是离家出走的,包括小烁自己,但其实不是。”语调逐渐沉重,“我曾经有目睹过……” 祁宋顺着他的话询问:“目睹过什么?” 柯明风缓口气,垂眼瞥了眼鞋尖,又抬头看向前方落地窗外的景色:“目睹过我大哥,逼着小烁母亲跪在我们亲生母亲的坟前下跪磕头。” 祁宋惊得倒抽一口冷气。 下跪,磕头……居然用这样的方式来羞辱方霓裳,即便是再不喜欢这个继母,也不至于如此吧。 “我记得很清楚,大哥对继母说过的话,说她没有我们亲生母亲有钱有势有地位,出生卑贱还妄想攀高枝,每天重复画着卖不出几个钱的破风景画装清高,东施效颦地试图融入权贵世家。说她跟她儿子一样,待在这个家只会碍人眼,最好放弃父亲给她留下的股份,当初身无分文地嫁进来,也该一分不拿地滚回西班牙,否则她的儿子也别想在柯家拿到半分好处,他甚至用小烁的生命去威胁她。” 所以方霓裳当初不是抛弃柯云烁离开,而是被逼到不得不离开。她为了让自己儿子能在这个家有更多的自由,减少更多来自兄长的欺压,专心发展自己的事业,她就只能选择让步。她当初为了柯海耀留下,三年前便是只能为了柯云烁离开。 “小烁的母亲那时候只是个不出名的街头画家,在西班牙自由成性,她是受不了豪门交际的,也肯定受不住只能被圈养在名门世家里,但她为了小烁只能陪着我们父亲演戏,演恩爱有加的夫妻,演温柔慈爱的母亲,演自己在豪门里当只金丝雀有多幸福,但小烁从小将母亲藏在心底的难过都看在了眼里。这群人在争权夺利面前根本毫无感情可言,所以小烁就一直想办法如何带着她母亲体面地离开,可他那时候还小,如果就这样带着她母亲回到西班牙,只能流落街头,因为父亲把他母亲娶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断了她的后路。所以小烁只能想办法跟这个家慢慢脱离干系,但他没想到自己母亲会突然先离开,没带走半分钱财,被困缚在柯家那十多年,耗费了所有青春,最后一无所有地逃离。没带小烁走,他那时候还以为自己的母亲抛弃他了。” “所以小烁他更不甘心,替他母亲不甘心,他物尽其用,利用家里的背景,给他自己和他母亲铺路,手里攥着父亲给他留的股份恶心大哥一辈子,这样就不会被一直拿捏,被踩在脚下欺辱,还能有跟他对抗的余力,不至于到时候连尸体都无人认领。不过后来他放弃股份,为了你又转身将自己置身于和大哥的正面交锋中。” “他一开始怨你同意这场婚姻,或许是因为他也同样在乎你。他不想自己喜欢的哥哥也被困在这个家里,被这个家的人利用,日后成为家人们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我想……”柯明风若有所思地将目光移向祁宋,“他一直都很在乎你的吧。” 祁宋安静地听完柯明风说的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痕。 他跟柯云烁之间,起源于误会。他误会柯云烁,柯云烁也误会他。 祁宋过去所羡慕关于柯云烁的一切,其实都是假象。他没有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只有虚伪的亲情与宠溺包裹在他周围,捆得他喘不过气,逼迫他成为这个家权力相争的牺牲品。 就连曾经给过他真实温暖的祁宋,在那时也没有站在他身边,所以才会恨他,怨他。 “明风。” “好难啊。”祁宋感觉自己有些透不过气,“一切都好难啊。” 柯明风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现在不难了。” “不是吗?” 随着柯明风最后一句话上扬的尾音收回,房门被打开。 祁宋循着开门声,转身望向房门那处。 房间内的帘纱被拉开,大片阳光打入。 柯云烁逆着光亮,缓慢移步到房门口,单手压着门沿,抬眼间的那份焦灼都让祁宋看在了眼里。 是睁开眼后找不到重要的人在身旁时,显露的紧张与无助。 祁宋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在和柯云烁对视的那一瞬间,只想朝他走近。 在他沉湎在思绪中时,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柯云烁面前,并且紧紧地抱住了他。连柯明风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有发现。 “你去哪儿了?” 听着柯云烁慌张的语气,祁宋下意识地上下轻抚着他的背,温柔地哄着他:“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只是出来走走,怕打扰到你睡觉。” 他似乎很吃祁宋这一招,气息逐渐平缓下来,伸出那只不牵扯到伤口的手抚摸在祁宋的后腰处。 祁宋抱了他有十分钟,也许不止。就像那天柯云烁抱他的那样,没有说话,只是很安静地拥着他,嗅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柯云烁率先打破沉默:“你怎么了?” “抱那么久,把我当枕头睡着了吗?” 祁宋听到他这话,就要松开他,结果柯云烁又将他禁锢在怀里,圈得更紧了。祁宋几乎是脱口而出:“小心伤——” 祁宋听到柯云烁环绕在他耳边的一声痛吟,心脏忽地揪在一起,变得手足无措,双手往哪儿放都不知道了,语气也变得慌乱:“你这副样子,肯定被我弄疼了。” 柯云烁偏不放开他:“嗯,你多抱抱我就不疼了。” 祁宋像是想到什么,眼珠轻颤片刻,对他说:“对了,关于海外账户主掌权的事情,明风全都告诉我了,还包括……包括你母亲的那些事儿。” 柯云烁听到后半句话,指尖蓦地颤动一下:“我就不该指望柯明风能守口如瓶。” 祁宋赶忙抚上他的手背:“你别怪他,如果不是他,我可能也会一直误会你,不知道你活得那么痛苦。”他擦了擦泪,转移话题,“如果之后柯明彦还找人来杀你怎么办?” 柯云烁也学着祁宋,掌心隔着衣料抚摸着对方的脊背,唇瓣落在他的发鬓处:“放心吧,他杀不了我,现在兴洲收购疗养院的黑幕被不知名记者曝光,股价大跌,他这会儿没空管我,在偿还完所有债务以后,我会把掌控权还给他的,更何况,我现在身边有很多保镖护着,所以无需担心我的生命安全。” 祁宋才反应过来,柯云烁话里的“偿还债务”所指。他翕张着嘴:“你……不需要给我一百亿。” 柯云烁不假思索:“但我想给。” “可是……” “没有可是,就当那是我向你道歉的赔偿。” 无论祁宋怎么推拒,柯云烁都不愿意动摇态度,他只好作罢,再次转移话题:“你以后,可以带我去见见你母亲吗?” 柯云烁神情有些许凝重,片刻的思索过后,回应他说:“……可以。” “不过,她应该不记得你了。” 柯云烁眸色暗下来,又说:“她也不记得我了。” 方霓裳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让她忘却了自己曾经待在柯家的痛苦,忘记了被柯明彦羞欺的屈辱,但同时,也不记得自己的儿子了,却记得在西班牙和柯海耀的那些美好时光。永远活在那段快乐的记忆里直至死去,也不知道于方霓裳而言,这到底算什么样的结果。柯海耀把她毁掉后,又自私地先离开这个世界,逃脱了柯云烁对他的责备与怨恨。 祁宋下意识将柯云烁抱得更紧。 第三天晚上柯云烁发了个低烧,因为伤口在洗澡时不小心碰到水发炎了。祁宋记得柯云烁发烧很能折腾人,从小时候就是这样,所以祁宋被他捆在怀里被“不要走”“不准走”这样大差不差的话语折磨了一晚上。 次日祁宋睡到几近黄昏才睁眼,醒来时却发现柯云烁不在床边,他也变得焦急起来了。撩起被褥,趿着拖鞋就慌慌张张地跑到房外找人。 刚推开房门,就见到客厅外面热闹的一幕。 “嘿,轻点儿声,我丈夫还在睡觉呢。” “对,放那儿,还有这个花瓶,摆那里吧。” “鱼缸放这处,对,就墙角这里。” “钢琴一会儿再挪,声音太大了。” 七八个美国大汉,只能蹑手蹑脚地搬动着东西。 风景画,香槟玫瑰,鱼缸,钢琴…… 柯云烁站在中央,指挥着这群西装革履的男人,想必就是他在美国雇的保镖群吧,没替自己的老板挡过子弹,揍过混蛋,倒是先当起搬运工来了。 柯云烁曲起食指挠了挠侧额,看着满屋子狼藉,又不能随意搬弄而只能轻脚蹑手到憋屈的几个男人,叹气道:“算了,你们先回去吧,到时候再说。” 在人群涌出门口,最后剩了满屋子“半成品”,以及站在房门口眺望着他烦恼模样的祁宋。 柯云烁这时候才抬眼发现祁宋,等他反应过来时,祁宋已经走到他面前了。 祁宋满脸担忧:“还在发烧的人,一醒来就搞这么大阵仗。”他不得不怀疑柯云烁是不是因为受伤躺在床上太久,憋出内伤,非得折腾一下才快活。 柯云烁示好地攥起他的手,摸向自己的脖颈:“烧已经退了,不信你摸摸。” 祁宋感受着他侧颈的温度,确实没昨晚那么烫手,看来是真的退烧了。 他这会儿才松口气想要将手从中抽离,却不料被柯云烁抓得更紧。 “怎么了?”祁宋下意识脱口而出。 然而在两人对视上以后,柯云烁眼前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雾,还有些不可名状的情愫,呼出的气息也逐渐灼热。 “……” 柯云烁脸庞朝他逼近,带着他的手摸向自己的小腹,隔着薄毛衣,都能感受到随着呼吸而起伏的腹肌线条。柯云烁凑到他脸侧,湿热的气息喷吐在他周围,让祁宋的耳朵不自主地红了一片。他按着祁宋的手游移到腹肌更下面的地方:“你再摸摸我这里。” 祁宋倏地握拳,收回了手,目光闪躲着,脸上浮出绯色:“等你伤好了再说。” 听到这话的柯云烁,脸上神色黯淡了几分。 片刻的沉默过后,柯云烁又抚着他的侧颈,将他的脸掰了回来:“不能做的话,……那能不能亲亲我?” 祁宋被他这话一下子扯回了那晚的记忆,与那夜带着恳求的卑微语调不同,这次是近乎于“无赖”的撒娇。 柯云烁倾下脑袋,侧着脸垂眼靠近他,鼻尖若有似无地划过他的眼皮,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在他耳边不停地重复着:“亲亲我,你亲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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