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他终于吼出声,“你们……混蛋!” 男生之间的打架,一开始就用拳头的很少,往往是先用腿,照着对方的腹部或者腿弯就踹。 “哐当!” 很大的声响,男孩被踹倒撞上垃圾桶,伴着蜿蜒流下的泔水摔在地上,巨大的耻辱令他心跳飞快,手指都在痉挛。 杀了他们。 感觉不到疼,只有被逼到绝路上的愤怒,和一点隐隐的兴奋,男孩想起书包里的那把水果刀,他从第一次被人在厕所泼水的时候就带着了,从没拿出,从来不敢拿出。 拉链似乎有些生锈,往上使劲拽的时候,后背又被踢了一下,嗤笑声中男孩双眼通红,伸进书包里的手终于摸到个冰冷的物体—— “你们在干什么?” 所有人都朝身后看去,巷子口的红砖旁,一个白衬衫的少年逆着光站在那里。 很快有人认出来了,是同年级的顾牧尘,成绩很好受老师喜爱,但由于那总是有点倨傲的神情,和过于认真的学习,而被人在后背骂装逼做作。 “我们玩呢,”有人笑嘻嘻地接了句,“别多事。” “搁这欺负人呢?”顾牧尘还举着个手机,没什么表情,“我可都拍下来了。” 他慢条斯理地朝着众人走来,脊背挺得很直,面容平静:“不是玩吗,继续啊。” 男孩的瞳孔骤然睁大,一声小心还没说出口,就看到顾牧尘仿佛早有预料般,躲过了后面那人的拳脚,在侧身的时候直接肘击,撞到了对方的鼻子上。 “来,”那双凤眼终于有了点冰冷的笑意,“一起玩啊。” 自那天后,他们便常常一起行动。 男孩家里在菜市场卖鱼,顾牧尘也会和朋友们一起去帮忙,晚霞中行人步履匆忙,万家灯火中炊烟袅袅,全是那股子平淡温馨的日常烟火味。 到了晚上,男孩会在路灯下看书学习。 他俩成绩都差不多,甚至顾牧尘要更好一点,但这个时候,顾牧尘就是喜欢听对方讲题,听那很低的笑声。 懵懂的心动,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顾牧尘太习惯做一个保护者了,甚至有时会分不清楚爱意和责任感,说没有任何感觉是假的,可在男孩闭着眼屏气凑近的瞬间,他还是猛然一惊,把人给推开。 “对不起,”顾牧尘结结巴巴,“我、我……” 男孩脸色苍白,捂着自己的胸口:“你嫌我恶心吗?” “不是,”顾牧尘不知该怎么解释,“就是太突然了。” “好啊,”对方强作镇定地看过来,“那你反应过来了,敢亲我一下吗?” 漫长又尴尬的沉默里,顾牧尘噤了声。 在猛烈的心跳声中,他突然意识到个问题,自己对于面前这个人,是没有欲望的。 而男孩的脸也逐渐更加苍白,终于狠狠咬住嘴唇,一言不发地离开。 顾牧尘没有追。 因为那刻的他不知道,这是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绵密的雨声更大了,地面上的连接不断的水泡,凉意激地肌肤都浮上一层战栗,叶舟掐灭烟头,深沉地盯着昏暗的天际,拿出粒薄荷糖放进嘴里。 遗憾能加深美好,甚至凭空捏造不真实的悸动。 他知道自那以后,小枫就离开了这座城市,去了那个声称要培养投资自己的亲戚家,在遥远的大洋彼岸,至于顾牧尘之后有没有再去找他,叶舟无从知晓,薄荷糖的清凉味道在口中融化,他只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跳,他马上就要见到自己心中最尊贵的珍宝,他必须恢复以前的模样,才不会露出马脚。 爱是想要碰触,却收回的手。 推开门的瞬间,叶舟忽生胆怯。 雷声姗姗来迟,白色的闪电撕开夜幕的黑,沉闷的怒意从遥远的天际而至,蜂蜜水似的暖黄灯光下,顾牧尘侧躺在藏蓝色的床褥上,已经睡着了。 他看起来安静极了,怀里还抱着个粉色的独角兽,乖得要命。 叶舟静静地看了会,才坐在床沿边,漫不经心地握住对方微凉的手指。 “你心里的那个人,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呢?” “没关系……我有在学呢。” 他俯下,很轻地亲了下顾牧尘沉睡的脸颊。 作者有话要说: 爱是想要碰触,却又收回的手。 ——塞林格《破碎故事之心》
第43章 夏天下过了雨,第二天清晨的空气愈加清新,所有的一切都被洗涤,窗帘微微晃动,阳光落在藏蓝色的床褥上,也把那长长的睫毛笼成了淡淡的金色。 眼皮很薄,甚至能看到皮肤下的毛细血管,似乎有很远的鸟鸣声,顾牧尘的睫毛快速抖动两下,才吃力地翻了个身坐起来。 又瞬间倒下。 ……头痛欲裂。 昨晚嚣张地使劲儿喝酒,此刻报应终于找上门来,从太阳穴到额头几乎都跳着在疼,心脏也沉闷地很不舒服,宿醉后的手脚都发软,可大腿如同灌铅,顾牧尘伸手摸索到枕头边那个毛绒玩具,是个粉红色的独角兽,哀嚎着抱在怀里。 当事人此刻极其后悔。 甚至花了好一会功夫才想起来,昨晚为什么要跑去喝酒。 就是心情不好。 而心情不好的具体原因呢,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之后怎么回来的记忆也仿佛被雨水洗刷过,只留下干干净净的空白。 当然此刻最重要的已经不是昨晚,而是现在。 因为头是真的很痛啊。 他在床上缓了好一会,才赤着脚下地去洗澡,今天看来没法儿做别的事了,老老实实吞点解酒药,然后等到下午,这个难受劲儿估计才能全然过去。 很凉的水从花洒落下,温度低,甚至连水蒸气都无法在镜子上形成,却能唤醒那昏沉的神智,顾牧尘同时刷着牙,眼睛瞥到台子上一瓶橙花味的洗手液,好像已经快用完了。 从藤筐里拿出干净的浴巾,简单地擦拭后推开玻璃门,顾牧尘拿出置物柜上的药箱,打开才发现解酒药已经空了,只有几粒从韩国产的解酒糖,蜂蜜味儿,没太大效果,只是聊胜于无。 但他嫌甜,有点不想吃。 刚拿起一颗放手里,就听见外面有动静。 似乎是脚步声。 顾牧尘抓起件浴袍就披在身上,这个点儿能在他屋子里的,也就只有远在郊区的家人,手机不在床头柜,可能是昨夜回来的时候落在客厅,没法儿打开摄像头看外面的情形,衣帽间那有个棒球棍,顾牧尘提在手里的同时,右手握住门把,屏声安静片刻,就猛然拉开了门。 客厅没拉窗帘,阳光更刺眼,明亮清晰的落地窗前,叶舟软趴趴地坐在地上。 怎么是叶舟? 顾牧尘松开手中的棒球棍,快步上前的同时,疑惑着开口。 “你怎么了?” 叶舟穿着个白色短袖,下面是烟灰色的运动长裤,两只手还撑在地上,头低着,很柔软的黑发垂下,整个人都像株耷拉着叶子的植物,脆弱又无害。 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低。 “有……有点低血糖。” 顾牧尘停下脚步,先去了厨房打开冰箱——巧克力没有了,上次顾乐意在这里住了几天,磕巧克力磕到疯狂,被顾红娟严厉禁止,直接把剩下的全打包送人,而自己也很久没有采购零食,里面只有几颗柠檬和百香果,孤零零地躺在保鲜柜中。 冰箱门关上了,很响的一声。 顾牧尘回到卧室,心里琢磨,难道昨晚是叶舟送自己回来的吗,是他陪着自已一起喝了酒?既然这样的话,解酒糖应该也可以用上,芒果色的塑料包装被撕开,顾牧尘揽着叶舟的肩,把糖果递到那有些发白的嘴唇旁。 “怎么不早点叫我,”他语气平淡,但的确在埋怨,“低血糖很不舒服的。” 叶舟含着那粒解酒糖,理亏似的垂着眼,没吭声。 “你昨晚也喝的不少吧,”顾牧尘继续道,“这个解酒,等会我再给你买点巧克力。” 他伸出胳膊,用手背碰了下叶舟的脸颊,果然,凉的。 和叶舟的声线一样。 “喝的……不少?”叶舟抬起头,眼睛很慢地眨了下。 顾牧尘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没有拉着你一块喝酒吗?” 他知道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喝酒,喜欢找人陪着,也不用聊天,就能帮忙给醉了的他扛回去就行,那既然叶舟出现在这里,定是舍命陪君子。 毕竟是个一杯倒的小趴菜。 “哦……”叶舟嘴里含着那颗糖,说话就有些模糊不清,“哥哥容易断片啊。” “喝多了都这样。”顾牧尘不以为意,“你能站起来吗?” 他头还有点痛,正好也想着能活动下,准备下楼再买点东西备着,见叶舟没吭声,就干脆俯下拉起对方的一条胳膊,放自己肩膀上的时候还不忘嘲笑:“怎么这样柔弱?” “是不是我昨晚逼你喝了?”他把人放沙发上,捡起个棕色格子的空调毯递过去,“等着,我去买巧克力。” 蜂蜜味儿在唇齿间慢慢融化,叶舟掀起眼皮看对方,还是没忍住来了句:“我不柔弱。” “嗯,你不弱,”顾牧尘已经回卧室要换衣服了,“抽筋怕黑又低血糖……” 他握着门把手,进门的瞬间又探出身子,唇角上扬。 “赶明儿是不是还得人家姑娘保护你呀?” 顾牧尘本意是开玩笑,结果这句话不知怎么出触恼了人家,叶舟嘟囔了句不理你了,气鼓鼓地抓住那个柔软的毯子,往自己头上一蒙,往后一靠不搭理人了,活像那种上学时候,被老师批评了,就用校服裹着脑袋,趴桌子上佯装淡定的高中生。 哎呀,还伤人自尊心了。 正值盛夏,虽说昨夜下了雨,这会儿外面也是热得不像话,顾牧尘换了身宽松的休闲装,带着个渔夫帽就出了门,楼下就有家精品超市,里面全是进口的零食和空运的水果,特高贵冷艳的逼格范儿,价格也死贵,顾牧尘没事的时候也喜欢在这里逛逛,看到货架上码放整齐,红红绿绿,带着水珠的鲜果就心情好。 当然,他还是认为这些都没家里种出来的好吃。 买了一大兜的零食,拎回家的时候居然还勒得手有点疼,他这趟来回也就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帽檐压得很低,就这都觉得脸上被晒得发烫。 门开了,顾牧尘把巧克力从袋子里挑出来,脱了鞋,光着脚朝客厅走去,叶舟在沙发上坐着,头上居然还罩着那个小毯子,远远看去,就像颗弱小的蘑菇。 气性还挺大。 不过你别说,身体不太舒服的时候,顾牧尘也喜欢用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蒙住,特有安全感,又舒服。 “还晕得难受吗,”他笑着走过来,“叶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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