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保险柜里有一套层层密封的房产证明,顺着地址找过去,是一座像坟茔一样没有窗户的石头古堡,很多工人在外面拆卸着婴儿小臂粗的铁链。 哥哥是他的天,现在天塌掉了。 他原本丰富多彩自由自在的小世界,一点点坍塌、毁灭,变成一片丑陋的废墟。 靳寒在那片废墟之上,将整个枫岛打造成一座密不透风的牢笼,编织出一片美丽又虚幻的世界,只为囚禁一只不舍得逃跑的小鸟。 裴溪洄蜷缩在鸟笼里,举目四望,找不到一条哪怕再小的出路。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 离开哥哥,他做不到。 让哥哥伤心,他也做不到。 他没有因此觉得哥哥坏或者变态,哥哥就是哥哥,变成什么样都是哥哥。 他想满足哥哥的一切愿望,只要是哥哥想要的,他都会努力去给。 于是他一遍又一遍地欺骗自己这样也是正常的爱,仿佛只要说服了自己,脱敏成功,就可以拆掉定时炸弹,回到哥哥身边。 他愿意泯灭一切本能和意志,来换取哥哥一双不会流泪的眼睛。 如果只有把他关起来,才能将哥哥的心填满,那他会学着不去挣脱锁链。 - 卧室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陷入安静。 风声雨声一同消散。 地板上洒下一圈并不明亮的月光,光里圈着两个人。 “所以……这些事在你心里藏了一年……” 靳寒垂着眼,握着裴溪洄脚背的指尖因为某种情绪,在狼狈地发着颤。 他掌心里全是汗,汗湿的皮肤贴着裴溪洄的脚踝摩擦,裴溪洄鼻尖闪过苦糖的气味。 “你怕成那样,不知道来跟我说?” “你受不了,不会来跟我说?” “一年时间,你哪怕……问我一句呢?” 靳寒抬起眼,死死盯着床上的裴溪洄,从头到脚一寸不放过地盯着,眼睛里漫出来的红血丝就像眼球被割裂后触目惊心的伤口。 裴溪洄唇瓣翕动,却发不出声音,泪水无声地往下淌。 他开不了口,靳寒就帮他说:“你不说,因为你不敢,你提都不敢提,你生怕你问一句我就会气急败坏把事做绝,直接把你关起来……是吗?” “不……”裴溪洄浑身发抖,无助地摇着头,嘴唇被他咬破了,顺着苍白的嘴角往下渗血。 靳寒突然冷笑起来。 他觉得荒谬,觉得可笑,觉得自己这十八年就是一只跳梁小丑。 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他只是不想一个人,他只是想和弟弟好好活下去,老天爷都看不惯,都要和他作对,都要捉弄他,都要让他尝尝造化弄人的滋味。 夜风凉薄,吹进窗里,在他的骨缝里栖息。 他就那样坐在那里,大滴大滴的泪从那双黑沉的眸子里涌出来,像是夜空流出的雨。 看似满身荣光,实则孤独脆弱。好像坐拥一切,实则孑然一身。 他用一种自己都不敢置信的语气问裴溪洄。 “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你以为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都是为了能够……彻彻底底掌控你,甚至要把你关起来,调.教成我的私人物品?” “裴溪洄,我只是想要你……” 并不是想毁了你…… 裴溪洄哑口无言,无可辩驳。 胸腔被哥哥的眼泪化成的利刃剖开,心脏被粉碎,血液抽干,他现在还能呼吸都是在苟延残喘。 他从没见过哥哥的眼睛里流露出这样的情绪。 那双狭长的眉眼温柔又冷漠,漂亮又凌厉,就像束之高阁的珍珠,像春天的溪水,像燃烧的雪。 他总是淡淡地眯起来,不把任何人放进眼底,因为那里早已被裴溪洄填满占据。 可是现在,哥哥眼里只有难过。 “对不起,我可能……想错了……” 他向前挪动身子,想要抓住哥哥的手:“不要哭,我和你道歉好不好,别哭了我要疼死了……” 自己都在流泪,他还傻傻地哄别人别哭。 靳寒躲开他的手,忽然站起身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在床上。 “撕拉”一声衣服被扯开,裴溪洄还不及反应就感觉到肩膀传来剧痛。 “唔……” 他疼得闭上眼睛,睫毛乱颤。 靳寒重重咬在他肩上,手臂上,脖子,锁骨,喉结,脸颊……无一幸免。 他就像只发狂的野兽,渴极了的吸血鬼,逮到哪里就在哪里下口。 铁锈味在口中蔓延,泪水沾湿两人的皮肤。 裴溪洄终于抬起手想要抵住他的胸腔,却被他攥住手腕摁到头顶。 他掰过裴溪洄的脸,咬上他另一边脖颈,口中恶狠狠地说:“我有时候真想弄死你!” 裴溪洄被咬成这样,却还哭喘着去吻他,“哥,我没想躲,先停下好不好,你流血了……” 滴在皮肤上的根本就不是他的血。 靳寒舍得用多大的力气去咬他,真正使出多大的力气来咬他了,他都心知肚明。 折腾这么半天怕是一点皮都没破,只留下几个牙印罢了,反而是哥哥嘴里一直在流血。 “我求求你,给我看看,你哪儿疼啊?胃疼不疼?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啊……” 禁锢在手腕上的力道终于放开,靳寒脱力了,瘫在他身上。 裴溪洄抱住他,把手伸到他肚子底下,“胃疼吗?我们去医院好不好?你流了好多血……” “流血怎么了?”靳寒问他,“你很疼吗?” “疼……我疼死了……” “那你觉得我疼吗?” “你真的了解过我吗?” 靳寒苦笑着从他身上起来,头都没回地走到门外。 裴溪洄追上去,被关在里面,再开门就怎么都打不开了,外面传来锁芯拧动的声音。 他要急死了:“哥!让我出去!我看看你怎么了!” 靳寒不理他,转身往外走。 徐呈老裴陈佳慧夏三儿全都朝他跑来,他走向和人流截然相反的方向,却还不忘为弟弟安排:“催眠晚点再做,五个小时后再给他喝一支药水,今晚别让他自己呆着更别让他自己睡,让豹子安排人值夜,门窗封好,房里的尖锐物品全都收起来。” “那你呢!”陈佳慧喊他:“靳总你去哪?” 靳寒没有回她,脚下步履匆匆走得很急。 转入拐角的那一刻,他快步冲进洗手间,弯腰捂住嘴巴,几滴血珠从指缝滴进白瓷水池里。
第49章 真相【上】 靳寒走了,一整晚都没回来。 裴溪洄蜷缩在床上,近乎神经质地攥着手机,每过五分钟就给他打一个电话,发一条短信。 靳寒不接也不回。 后来他再打过去,就是机械的电子女音播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裴溪洄彻底慌了。 他活了二十三年,第一次慌成这样,第一次知道原来当最亲的人失踪以后,那种害怕揪心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会转化成生理上的疼痛—— 胸腔里闷得像肺被塑料膜包住,心脏仿佛被一根鱼钩穿透然后吊了起来,身体很烫很虚,喉咙连着食道都如同火烤一般又疼又痒,一直想要干呕。 这样寝食难安精神恍惚的感觉,比噩梦还要可怕。 一阖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哥哥凄惨的死状,保持清醒又会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哥哥为什么会流血? 哪里受伤了吗? 还是胃疼又复发了? 这么晚了他到底去哪了? 如果一个人在外面晕倒了怎么办? 裴溪洄受不了了,要急疯了。 他疯狂拍门求外面的人放他出去,但即便是老裴也不同意。 他又哀求豹子帮他去找哥哥,但没人知道靳寒去了哪里。 公司、码头、医院、酒吧……能找的地方全都找了,不见他半个影子。 就这样担惊受怕地撑到后半夜,徐呈进来给他喂药。 这次不要人逼迫,裴溪洄自己就把那支黄药水喝了。 喝完攥着空药瓶和徐呈说:“徐大夫,能不能麻烦你和我哥说一声,我自己吃药了,我表现很好,你让他回来好不好,我真的很担心他……” 徐呈看他这幅样子不落忍,但实在帮不上忙:“我联系不上靳总的,每次都是他派人来接我。” 裴溪洄眼里刚亮起的一点光瞬间黯淡下去,转身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靳寒交代过不能让他一个人呆着,豹子和老裴就留在房里陪他。 豹子拿来一只猫猫玩偶给他:“小洄,你看这个。” 裴溪洄坐起来,接过那只和大花长得一模一样的玩偶,猫咪身上的血迹被洗掉了,毛毛也吹干了,只有肚子上还留着那个被铁钉穿过的小洞。 裴溪洄抱着它又要落泪:“我哥让你给我看的吗?” “对啊,靳哥特意交代的,怕你不信大花没有死,让我把它洗干净后拿给你看呢。” 豹子坐近一些,用手帕帮他擦拭脸上的泪:“你茶社的其他猫也没事,靳哥让人把它们保护起来了,茶社关门了,你那个徒弟搬去酒店住了,有两个保镖陪着他。” 裴溪洄眼圈红红的:“这都是我哥安排的吗?” 大豹点点头。 “什么时候安排的呢?” “你昏迷的时候。” 裴溪洄心里难受极了:“我出事他一定很慌,那么慌还能帮我安排那么多事,可他一出事我就全乱了,什么都干不下去。” “害,他和你不一样啊。” 大豹张开手臂,让裴溪洄把脸靠在自己肩上,学着靳寒哄弟弟的样子拍着他后背。 “你是做弟弟的,他是做哥哥的,做哥的人什么时候都不能慌,谁乱了他都不能乱,他是你的顶天柱,他倒了,一切磨难都要压在你头上的。” 裴溪洄呜咽一声,露出像小狗一样心碎的表情。 老裴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小洄,你有没有想过你对他的依赖、对他的感情,已经有些病态了,像是没有他就活不下去一样。” 裴溪洄在大豹肩上抬起脸来,看了裴听寺一眼,那是和从前全然不同的,冷漠到骨子里的眼神。 “豹哥,你出去一下。” 他看着裴听寺,却是对大豹说话。 大豹看看他,又看看裴听寺,把床头的呼叫铃扯过来放在裴溪洄手里,“有事随时按铃。” 裴溪洄靠坐在床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撩起薄薄的眼皮睨着裴听寺。 父子俩隔着一条手臂的距离沉默无声地对峙。 最终还是裴听寺先败下阵来:“你对我有敌意,我知道,因为我不喜欢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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