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 “我二十三岁能认出来那不是你,二十岁肯定也能认出来,可我为什么明知道那不是我哥,却还要往陷阱里跳呢?靳炎手里还有其他能威胁我的东西,对吗?” 裴溪洄抬起脸来,两只湿润的狗狗眼茫然地望着海面,一只海鸥衔着枚漂亮的红枫叶飞向远空,突然一阵海浪猛地打来,海鸥惊飞,枫叶飘飘扬扬,落在靳寒脚边。 他穿着一身黑色长款风衣,站在簌簌作响的枫树下,一只手放在西裤口袋里,袖口下露出那块闪着红点的腕表。 他没有作声,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枫叶,把它揉碎,摊开手掌,让风吹走。 “小洄,那天晚上发生了很多事。” “我不可以知道吗?”裴溪洄问。 “不可以。” 靳寒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裴溪洄静默半晌后,问他:“那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你先问。”他说。 “三年前的7月16号,我根本就没有出车祸,对吗?” “我看过医院的送诊记录,显示我是当天傍晚被送进医院的,抢救了三个小时,但靳炎的手机短信却显示我晚上9点还在回他消息,时间对不上。” “你是用什么办法清除了我那一周的记忆,还误导我进医院是因为车祸的呢?是徐呈吗?” “所以这三年来他每次给我看诊,不是在检查我脑袋里的‘淤血’,而是在……催眠我?”
第46章 哥哥越平静罚得越狠 裴溪洄问了他三个问题,靳寒一个都没回答,只说了一句话。 “我说没说过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查?” 裴溪洄一下子傻眼了,从审问方变成被审方:“我……” “你最近一点小动作都没有,我就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看你不仅知道,知道的还不少。” 靳寒从口袋里拿出盒烟,磕出一根,咬在嘴里,掏出打火机。 “啪嗒”一下,火苗在风中亮起。 薄薄的唇里吐出一团白雾,模糊了他的眉眼。 裴溪洄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这是哥哥发怒的先兆。 性格使然,靳寒的字典里就没有暴怒、狂躁这类的字眼。 他沉默内敛,寡言温和。 很少像其他家长那样在孩子面前疾言厉色甚至暴跳如雷。 裴溪洄在他手里长了十八年,期间大错小错不断,每次犯错后他的反应都很平静。 然而裴溪洄却知道,哥哥越平静自己就会被整得越惨。 上大学的时候,他有一阵不学好,逃课出去打游戏,还夜不归宿。 辅导员打电话给家长,靳寒正在外面出差呢,连夜赶回来找了他一晚上,直到凌晨才在一个连牌子都没有的小KTV里找到他,当时有个酒保正要脱他衣服。 靳寒踹门进去,卸了酒保的胳膊,端起一杯水泼裴溪洄脸上。 裴溪洄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看到哥哥站在自己面前,吓得半死,差点给他哥跪下。 结果靳寒没骂他也没打他,反而心平气和地把他带回家,让他自己反省,一个人去门外抽烟。 裴溪洄能反省出什么四五六来,特别殷勤地扮演勤劳小蜜蜂,又擦桌子又拖地,还把哥哥出差时没来及洗的脏衣服都抱到水池前拿手搓。 他会洗个屁的衣服,洗衣机都用不明白,顶多把衣服泡水里涮涮再拿出来。 吭哧吭哧涮了老半天,给自己折腾出一身汗,心道哥哥看我表现这么好应该消气了吧,美滋滋地跑上二楼想要哥哥给自己讲睡前故事,结果一进去就看到靳寒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等着他,手里拎着根戒尺,让他“过来”。 毫不夸张地讲,裴溪洄当场就吓哭了。 眼泪和手里的衣服一起砸在地上,溅出来的水沾湿他一裤脚,他淌着水跑过来,抱住哥哥的手臂,眼泪吧嗒地认错,说自己什么都没干,就唱唱歌喝喝酒。 靳寒压根没搭理他。 “裤子脱了,趴水池上。” “不要哥哥……求求你……” “等我给你脱呢?” 裴溪洄可怜巴巴地攥着裤腰带:“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当然知道,这事你干之前就知道它是错的,知道你还是干了,那该怎么罚你就受着。” “可是……不要用戒尺好不好?求求哥……好哥哥……” “叫哥没用。” 靳寒把烟拿下来,在戒尺上碾灭。 裴溪洄看着那猩红的火星都觉心惊肉跳,急中生智,垫脚要亲他:“那求求daddy……” 那时两人刚好上不久,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从单纯的宝贝弟弟变成宝贝弟弟加恋人,靳寒把他宠得都没样了,不管犯什么错只要给哥哥亲一下,叫声daddy都能翻篇。 但那次靳寒没惯着他。 掐住他的后颈拨向一边,“你要叫这个我就得去拿皮带。” 出个差的功夫男朋友跑到KTV稀里糊涂睡一宿还差点出事,就不是用戒尺揍两下能完的了。 裴溪洄一听更害怕了,脑子一昏竟然想越过哥哥往外跑。 怎么可能跑得掉。 他刚跨出去一步就被靳寒拦腰抱了起来,按在水池上抽了三十多下。 手段简单粗暴但实在有效。 之后整整一年他都没敢去过任何一家KTV鬼混,看到逃课两个字都吓得腿肚子转筋,直到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卖乖:“哥哥……” 靳寒没理他。 他把衣袖抻长了攥在手心,“你是、是……在抽烟吗?” “不然呢,抽你吗?” “……”裴溪洄摸了一把屁股,还是肿的。 “哥想抽……就抽吧,只要不生气。” “我抽你有用吗?”靳寒冷声问,“我就是把你屁股抽烂,这个记性你也不会长。” “我长了!我真长了!” “长小狗身上了?”靳寒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还真是长大了,能瞒着我做很多事了。” 小时候那么单纯的一个孩子,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 生蛀牙不让他吃糖,他自己偷偷藏一点红糖渣渣都惴惴不安,靳寒一个眼神看过去就不问自招了,说对不起哥哥我在床头柜里藏了点糖渣,我知道我现在不能吃,能让我舔一小下吗? 现在倒好,先是给他装双层定位器,又瞒着他搞了这么多小手段。 裴溪洄苦着一张脸:“没有做很多事,都是顺手的。” “那你手挺多。” 靳寒把烟拿出来在指尖碾灭,“都查到什么了?” 现在说出来算主动坦白,等被哥哥发现再承认就等着完蛋。 裴溪洄咬咬牙,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哥还记得你之前出差的时候我去了一趟靳家吗?” “嗯,我一出差你准作妖。” “没有!我是收到消息了!” “什么消息?” “私家侦探的消息。”裴溪洄说,“三年前我车祸之后,就一直托人打听靳家的新住址,三年都没找到,那天却突然找到了。” “不觉得太突然了吗?”靳寒问他。 “确实突然,但我当时没多想,找到就去呗,他们家没什么有用的线索,就一部靳炎的手机,我看到的他杀人的视频就是那部手机里的。” 他说到这里,话音一顿:“我当时答应你不再查这件事,就真的没有再查,我只想看看手机里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以至于它要以那么显眼的方式出现在那里。” “所以我买了十个和它一模一样的手机,分别送去十家维修店,不出我所料,那十家店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帮我修手机,还把我给他们的手机全掉包了,这是哥派人做的,是吗?” “是,但那十部手机没有一部是真的,真的一直在你手里。”贼得都成精了。 裴溪洄一阵心虚:“那我前三年怎么都找不到靳家的新地址,也是哥的授意?” “对。”靳寒供认不讳。 裴溪洄心里有了底:“既然你那么大费周章地想要销毁那部手机,那部手机就一定不是你留在靳家的,而是某个人故意把它留在那里给我看的,就像他故意把靳家的新地址透露给我一样。” “可如果你不想我查,直接把靳家烧了多好,为啥要原封不动地留着?是要引什么人出来吗?” 靳寒:“没错。” “那所有事就全通了!”他把自己掌握的线索全都串联起来,得到最终结果:“哥想引出来的那个人,就是把靳家新地址透露给我,又留下那部手机的人,同时,他也是三年前7月16号那天晚上,和靳炎一起设套迫害我的主谋,对吗?” “不对。” “不对?”裴溪洄嘴巴圈成个圈,“怎么可能不对?再没其他可能了啊。” 靳寒垂下眼,双手紧握成拳,浑身紧绷的样子仿佛在回忆一件极其痛苦的往事。 几秒之后,他轻声说:“三年前那个人已经死了。” “死——”裴溪洄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后背泛起一层冷汗,“那现在这个人……是谁?” 他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也要害我? 为什么蛰伏三年才露出破绽? 难道这三年来,他一直躲在暗处窥探我伺机动手吗? “那是我该查的事,和你没关系。”靳寒起身走向大G,“智力问答到此结束,你该回家了。” “不是!等等!什么叫和我没关系?他们的目标是我!” 裴溪洄急得原地跳脚。 而靳寒只是云淡风轻地反问他:“是你是我有区别吗?” 裴溪洄一愣,眼底慢慢泛起水光。 是啊,他们的目标是谁有什么区别呢? 他和哥哥是一个不可分割的个体,是一条因为爱而变异的长着两个脑袋的畸形小鱼,他们有着截然不同的灵魂和思想,却共用一条生命、一副身体。 哥哥受伤他比哥哥要疼十倍,他死去哥哥也会同时枯萎。 裴溪洄的心脏变成了一块柔软的泥巴,他把它拿出来团成哥哥的形状。 “可是哥哥,我想和你站在一起,我们并肩作战,你明白我的心情的,不是吗?” 靳寒轻笑一声,嘴角勾起个很浅的弧度,这里面有骄傲有欣慰同时也有无奈。 他养大的孩子是全世界最善良、最勇敢、最聪明、最可爱、最有担当的孩子。他从没觉得裴溪洄有任何一点的不好,哪怕嘴上说的他那些臭毛病,比如爱哭,比如犯欠,比如满脑子坏主意,也只是小孩子的个性而已,真让他改他两天就能改好,是自己不舍得逼他去改。 但欣慰是一回事,真让他扛起担子又是一回事。 靳寒坐到车上,让司机开车去茶社,他手里很小心地捏着片枫叶,刚从地上捡的,本来想捏碎,但发现那叶子的形状像只猪头,他一看到就想起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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